杨家履善

    十年后,热夏时节。

    临近中午,游客渐多,善因穿过人群,满村地寻找孩子;一不留神的功夫,原本正在识字、画画的小石头,就消失不见了。

    兰生这时正从镇里开完会回来,见满头大汗的妻子,停车了解情况后,带着妻子一起回到小院。

    “我就去接了个电话的功夫,他就不见了,查监控也没有踪迹,你说会不会被人拐了去......”

    兰生倒了一杯水给善因,温柔地说:“别着急,你和我都有可能被拐,这小子不会,我保证让他十分钟出现在你面前,现在善因好好去洗把脸,休息一下。”

    十分钟不到,小石头就被父亲揪着耳朵出现在母亲面前。

    兰生一脸严肃:“去给妈妈道歉。”

    小石头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妈妈,爸爸刚刚揪得履善耳朵好疼好疼。”说完就躲到善因背后。

    善因反手护着儿子,含笑看着兰生:“你在哪里找到的?”

    兰生眼神瞬间柔和起来:“爬到隔壁家房梁上去了。”

    善因听后惊讶,蹲下对儿子说:“这太危险了,履善,你怎么这么顽皮呢。”

    小石头嘟起小嘴巴:“妈妈,我是看见树上的小松鼠爬进去了,好奇才去的,妈妈别生气,履善不是故意的。”说着上前抱住了母亲,一脸得意地看着父亲。

    这十年里,兰生将整个玉山的产业发展的风生水起,在外人人称赞,唯独面对儿子,用尽全身解数,也无可奈何。并且这小子每天晚上还要霸占自己的妻子,已经严重影响到夫妻感情。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让这小子离开一段时间。他暗想。

    可怜的小石头还不知道父亲此时已经在酝酿着一个大大的计划,而他很快就要离开母亲这个大大的保护伞。

    *

    当天下午,兰生打通念冰的电话。

    “小姨夫,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呀?”此时念冰刚开完一个会议,正在办公室小憩。

    “就想关心你一下,对了,寄给你的茶喝了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有梅花香的绿茶,我还是第一次喝呢。”

    “那就好,今年还会设计新的款式,到时候你再品鉴品鉴。”

    念冰轻笑:“别,这种功夫还是给恩慈老师或者蝈蝈吧,他们在行,我是喝可口可乐长大的。”

    兰生哈哈大笑:“他们我也寄了,征求各方意见,这是从商基础,你别跟我说英国学校没有教你这些。”

    念冰无奈道:“学校都是皮毛,重要的还是实战呀。”

    兰生听出话里的情绪,遂问:“怎么,那些老家伙又来欺负你了?”

    “那倒没有,还是有一些支持我爸爸的老臣,他们也不敢来明的。”念冰说完面无表情地盯着桌上一份红头文件,这是最新的董事会通知,撤下她副经理的职位。

    她转念问道:“小姨最近还好吗,还有小石头?”

    “我其实就是为这事来给你带电话,这孩子无法无天了......”兰生接着添油加醋地将儿子的罪行控诉。

    念冰想起古灵精怪的小弟弟,捧腹失笑:“他真的这么厉害,你是想让我教训他么?”

    “对,你小姨在这护着他,我根本没有办法;如果不麻烦的话,送他到你那去,你随便整,随便揍......”

    念冰想起最近赖在家里不走的宋景琛,如果小石头来了......不正好可以以毒攻毒,瞬间开心起来,遂回应:“哈哈哈,好呀,只要姨夫你自己别心疼就好,还有哄住我小姨。”

    “绝对不会,我明天就安排人将他送过去。”电话结束,兰生心里感觉舒畅了不少。

    可怜的小石头,就这样被自己的父亲在睡梦中送到恶魔表姐家,而他最大的靠山,在次日下午才得知这一消息。

    善因黄昏见兰生独自回来,探头往他身后看了多次:“履善呢?小云说大清早你把他带出去了。”

    “我让助理将他送到念冰那了,”说完看看时间,“差不多现在应该到了。”

    善因一脸震惊:“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念冰现在刚进公司不久,还要读硕士,怎么有空?”

    这时兰生已经拨通了念冰的电话,随即转了视频。

    “小姨、小姨夫,小石头已经在我这里了,一切顺利,你们放心。”

    “妈妈,爸爸他,呜呜,好吧,妈妈放心,我在姐姐这里很开心,我会听话的......”

    小石头被念冰要挟着不得不说违心话。

    实际上早上一听到要去表姐那里,小石头就一心想着要逃,结果都没成功,只能以后找机会了。

    电话结束后,兰生给念冰发去一则消息:小心他跑路,这小子鬼精鬼精的。

    随后搂着妻子安抚:“这下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过几天如果感觉不对劲,就去接他回来。”

    “可履善自出生起,就从没有离开过我那么久,他才六岁......”

    “那你想想你姐姐六岁,我们六岁的时候呢,要学会慢慢放手。”

    善因想到秋末,依旧有些担心地点点头,兰生在身后露出开心的笑容。

    *

    不久后,有个新书见面会将在兰因小院举办,客人瞬间增多;善因亲自安排具体事项,并提前接待了新书的作者。

    他独自背包前来,戴着鸭舌帽;身形消瘦,眼神暗淡;虽戴着黑框眼镜,周身却无一丝书卷气,满身的颓丧与失落;站在那里,就是一个以悲剧结局的故事。

    善因率先打招呼:你好,欢迎你来我们兰因小院,我是柳善因,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

    男子点点头:“兰因小院,,兰因絮果。名字挺特别的。”随后进了房间,一整天没有出来。

    善因在网上搜索了下男子的名字,是一个早年有些天赋的作者,沉寂多年,推出新书《梦中的爱恋》,网上很多质疑、批评甚至辱骂的声音。

    当天将小说下载下来,从午后读至深夜。

    兰生在微光中见妻子还拿着平板在灯下,轻声问:“是本什么样的小说?让我亲爱的妻子看了那么久。”

    她放下平板,满是伤感:“一个十分悲伤的故事,两个命运凄惨的人在梦中相爱,还是有违伦理的爱。”

    “就是昨天住进的那位作家写的?”

    她点点头:“我现在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有些阴郁了,想必是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吧。”

    “你是老板娘,可以找机会跟他谈谈,现在赶紧过来睡觉,否则身体吃不消。”兰生说完对善因摆摆手。

    次日接到通知,原本要举办的新书见面会,因质疑声太多,临时取消。那位客人接到通知后,又将自己关在房间一整天没有出来。

    傍晚时,善因端着饭菜敲门,没人应,叫了几声,依旧没人应,便擅自刷房卡进去。

    屋内一片昏暗,男子正对着电脑流泪,电脑屏幕显示着一个女子的照片,见有人声,赶忙合上电脑,擦了擦眼泪。

    “我刚刚叫了你没应,你一整天没有吃东西,身体会吃不消,我做了一些饭菜。”说着将盘子放在小桌上:“那就不打扰了,一定要记得吃,不管怎么样,生命是最珍贵的。”

    说完缓缓退出房间。

    男子在黑暗中看见发亮的眼睛,记忆中的梦恍然进入脑海,喉咙发出清澈的男声:“等等,你能坐下陪我一会儿吗?”

    善因听到有些颓丧的语调,点点头,摸着黑,坐在了椅子上。

    连续三日,善因都去男子房间与他聊天,每天晚上九十点才回房间,惹来兰生些许不悦。

    他看着从浴室出来的妻子,埋怨道:“楼下那群小姑娘今天对我抱怨了几句,说老板娘天天见不到人。”

    善因娇笑:“我想不是小云大雨她们,而是你这个大姑娘吧。”

    说着躺上床,靠着兰生说:“我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暂时不跟你讲。”

    兰生一脸不开心:“整天和一个陌生男人呆在房间里?这叫有意义的事。”

    “哎呀,都这个年纪了,你还吃醋呢?”

    兰生放下伪装,抱住她:“那你这有意义的事什么时候结束呢?,每天只有睡觉才能见到你,早知道......”

    “什么?”

    “没什么,我们别浪费时间......”一夜花开不败。

    留宿小院的男子,呆了整整一周才离开。离开时善因准备亲自开车送他去镇上,兰生听到这个消息,赶忙从镇里跑回来。

    一路上善因闻到满车的醋酸味,有些尴尬地对男子说:“这次招待不周,下次有机会来,我带您去看看山里的风景。”

    男子点点头,展露笑颜:“你跟我说的故事,男主角就是你的先生吗?”

    兰生听后有些惊喜:“什么故事?”

    她拍了拍兰生的手:“等会回去再跟你说。”

    接着又对男子说:“很多年后,我们都不将会有姓名、记忆,我们的肉身也会消失,所以故事的主角是谁不重要,结局也不重要,重要是这一路的感受与获得。”

    男子很愉快地点点头。

    分开时,兰生主动开口:“您和我妻子呆了这么多天,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男子:“漫漫一光年。”

    兰生追问:“真名呢?”

    善因插话:“都说了名字不重要,你就别追问了;漫漫一光年,欢迎您下次再来松岭。”

    男子点点头,潇洒转身离去。

    返回路上。兰生自言自语:“漫漫一光年,这名字挺有意思的,他和谁相距遥远?”

    善因含笑:“很好的一个笔名,让你调侃得不成体统。”

    “他前面提到说什么故事的主角,难道你们这段时间在相互讲故事?”

    善因听后点点头,便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兰生默然半晌,缓缓开口:“你用秋末和我们的故事,治愈了他那些破碎的梦境,我以为十年过去,那些事,你都淡忘了。”

    她长呼一口气:“怎么能忘得了呢,念冰还在,我们还在,未来还在,不过我都是用了化名。”

    “写作者都异常警觉敏感,他肯定猜得出。”

    “猜得出猜不出,都无所谓,我们都身在故事中,不是这个故事,就是那个故事。”

    兰生没有说话,暗想着要赶快将南城的小石头抓回来,否则今天一个作家,明天一个摄影师,后天再一个什么人......将妻子拐跑了怎么办。

    正和大帅哥宋景琛斗智斗勇的小石头,冷不防打了一个大喷嚏,暗想着妈妈怎么还不来救自己,他已经快被这大魔王折磨得精疲力竭,心想一定要逃出这别墅,可面前重重关卡,一关高过一关......想着想着自己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两父子平生第一次有了相同的目标,但善因正靠在车内软枕上浅睡,梦中见到了秋末......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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