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冰沿路转了几圈，试图找到以前无意间看过的民宿，最后终于在码头不远处发现一幢用木框装饰有大露台的白色民房，一楼改装成酒吧和咖啡店。

    几番问询查看后确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一家，收拾了一番，出了一身汗，洗了澡，然后往码头走去。

    怀冰走到栏杆处正准备下楼梯时，见她盘腿靠树而坐的场景。裙摆微开，像是树下开了一丛暗紫色的花朵，与棕色树干形成对应。

    他生出惊喜，跑回车内拿相机，在同一个角度连续拍下她的背影。忽然灵机一动，叫了一声：“秋末。”

    她将黑色围巾从头上取下，转头双眼迷离仰望着他，露出浅笑；起身时，用手捋了捋头发。怀冰觉得最美莫过于此，手上快门键不停，将这一幕幕记录下来。

    秋末是他学习摄影以来遇到过气质最独特的女性，眼神清冷却又带有淡淡柔情。第一次在象山瓦片墙，后来多次，他观察她时，总是有拿起相机的冲动。

    消失的那段时间，他多次在电脑里看着她，注视着每一个神情，仿佛她在照片里与他对话。所以，怎么可能放得下手。

    等她上来时，怀冰牵着她走去民宿。她察觉到他换了一身衣服：“是什么样的礼物。”

    怀冰笑着说保密。

    一楼的餐饮咖啡酒廊零零散散坐着一些游客，他们顺着楼梯到二楼，走廊口有个很大的蓝色沙发，墙壁上挂着一张竹编，上面写着小满。怀冰让她在露台呆了一会儿，自己走去开门。

    秋末站在露台看向空阔茫茫的湖面，几只帆船在远处，像小小的海鸟。

    当怀冰站在门口示意她过去时，她心中升起无数小雀跃。

    一走进房间，便响起雅尼的《夜莺》，她瞬间分辨出，这是他们曾经在网上一起听过的曲子。

    当清脆的竹笛声响起，她全身的毛孔似乎被调动起来。

    怀冰顺势将她拉到一个坐椅前坐下：“我昨晚将办公室的设备装进后备箱，带了过来，音质虽比不上现场，但绝对是顶配，我们可以一边休息，一边听。”

    她有些感动，看到他蹲在身旁，点点头：“你也坐。”

    怀冰将鞋子脱掉，像一只猫似的靠在她脚旁：“现在这个位置是最佳，我们就这样一起听。”

    他们一起听了雅尼在紫禁城音乐会上的所有曲目，最后结束时，她提议再放一次夜莺，起身让他坐着：“我给你跳一支舞吧，作为回礼。”

    怀冰双手扬起表示赞同。

    随后她跳起以前练习过的《紫竹调》，跟着音乐在空地上浮动，行云流水般自然。一曲完毕，怀冰上前拉住她的手：“你总是给我许多惊喜。”

    她双手换住他：“是你的惊喜在前。”

    休息片刻后，出门去到露台，天朗气清。太阳距离远山只有几个拳头的距离，周围有几丝红云围绕，另一边弯月已经升起，一颗星星挂在旁边。

    他们手牵手去往码头位置观看。那是最好的位置，夕阳最后会随着远山一起消失在湖面。

    暮色四合，周围人群渐渐离去，他们相互拥抱着站在码头最前方。此时湖面升起一层薄雾，远山渐渐模糊，须臾缥缈间太阳如失重的鹅蛋黄般一点一点下沉。

    他们一直等到太阳完全隐去，远山不见，才回身牵手离去。

    晚上吃饭，点了银鱼莼菜汤、芦苇梗、清蒸鱼、茭白，她提议喝点酒。

    几杯下腹后有些微醺，她看向窗外，湖面一片漆黑。说：“一个多月以来就这两天胃口还算可以。”

    怀冰放下酒杯：“是不是那些菜不合口味，”

    “也不是合口味的问题，具体不太记得了，但在云南时，基本上靠巧克力和饮料维持体力；夹生饭，菜或酸或辣，很多凉菜，我吃蒸蛋、水煮蛋、煎蛋裹腹很多天。”她说完发出爽朗的笑声。

    他打趣：“看来鸡蛋是万能的，我一般是肯德基解决。”

    “这也是个方法。”

    他们最后将酒喝完，相互搀扶着回到民宿。

    *

    秋末洗澡时知道晚上将要面对什么，此时酒醉已经完全清醒。

    即便是去年在枫江已经待过一晚，可如今他们哪里如刚认识的时候。她缓缓收拾穿衣走出卫生间。

    怀冰已将房内所有灯光关闭，只留下墙角一盏小台灯，发出微弱的黄光；音乐继续播放着，《The Ludlows》，燃情岁月的主题曲，电子胆机发出淡蓝色的光源，随旋律轻微浮动。

    怀冰躺在床上，见她站在门口，坐起身来，张开双臂：“来，秋末，我们一起听。”

    她看见微光中真诚的双脸，在钢琴的节奏里，慢慢走了过去。

    怀冰紧紧靠着她，脸贴在脖颈处；她感受到沉重的呼吸，心里紧张起来，用手轻轻推开他。

    他随即吻上她，双手手紧紧禁锢住她的身体。

    她脑袋有些发懵，莫大的热量袭来，难以呼吸，深处泛起阵阵涟漪。

    他缓缓解开衣服，坦诚相对......

    她在昏暗中感受到他的渴望，止住他向下的手说：“怀冰，不可以。”

    他听到后，迟疑了一下，渐渐松开：“秋末，对不起，刚刚是我太着急了，我只是情不自禁。”

    等心底的热意渐渐褪去，她回身抱着他：“上午说过我不能成为第三者，所以，不可以。”

    “我知道，我会尊重你的意愿。”他依旧紧紧贴着她，没有再进一步。

    音乐在不知不觉间切换至久石让的曲子，灵动清丽，他们没有再说话。一起进入宫崎骏的世界，直到困意袭来，关掉音乐，两人弯成一把长柄勺，前后相拥而眠。

    秋末在黑暗中醒来，身体有些僵硬。怀冰在旁，发出沉沉的呼吸声。

    她穿好衣服，手机显示五点零七分。走到落地窗前，蒙蒙亮的天空有些发蓝，湖面漆黑如镜，四周除了怀冰深浅有致的呼吸外，清冷幽静。整幢房子只有他们留宿。

    看着湖面一点一点醒来，朦朦的水雾将远山笼罩得分毫不见。她想起雪山上的雾，忽然间很多人映入眼帘，如幻梦般......

    一只大鸟从遥远处飞来，停在水岸边的木桩上，她感觉自己犹如这只大鸟，在迷雾中飞行了很久很久，也想要找只木桩停靠。

    怀冰从噩梦中醒来，梦见所有人反对他们，父母、儿子、哥哥都来指责他，说他对不住素娟和孩子，有人拿石头砸向秋末，他用身体去护她......

    发出一身冷汗，手摸了摸旁边，空空如也。

    他坐起身来，向四周呼喊：“秋末，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

    怀冰听到空气中传来回音，心里安定不少，循着声音走向她。她坐在蒲团上，晶莹如水的眸子静静看向他，梦中所有阴霾瞬间消失。

    随后两人一起环抱着等天地醒来，没有多说一句话。

    *

    离开太湖去车站的路上，秋末收到木子发来的消息，小孩即将要办满月酒，邀请她参加，时间在一周后。

    回想到大学时两人一起散步的场景，不禁感叹岁月匆匆。她回复：好的。

    “本想让你去参观我的工作室，君子兰长了一个花苞，不知道这两天有没有开花。”

    她收起手机，淡笑：“以后还会有机会的，经历了这么多事，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我也确实有些累了。”

    怀冰用左手紧紧握住她：“回去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其他事情暂时不要去想。”

    车子很快到达车站，怀冰像上次一样送她到进站口，离发车还有四十五分钟。

    她有些不舍地对他说：“我走了。”

    怀冰有些动容，紧紧拉住她的手没有松开，抱住她：“不要再消失不见，我会害怕。”

    她拍了拍他的后背：“不会的，我承诺。”

    “好。”他松开她，然后深深地吻了吻她，将行李递到她手上，双眼不舍地目送她进了站。

    秋末在与怀冰在□□消息中回到南城，他仿佛生怕下一秒秋末会再次消失似的，当她说已经到了时，几秒后电话又响起。

    他说：“怎么办，你进站后到现在我就没有一刻没在想你。”

    她轻笑出声：“我门还没有开，六束百合挡住了门。”

    他在电话里感慨：“真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挂断电话，秋末将花挪开，开门后就势在门口一一拆开，大部分已经枯萎，有一两束还是新鲜，她拿花瓶装了摆在屋内。

    贺卡上写着相同的祝语，她笑着将它们收集在一起。

    简单打扫后，在家里连续躺了三天。手机显示有几个快递滞留在快递公司，是杂志社寄送的最新期样本，当她抱着返回时，接到和华的电话。

    他也接到木子的邀请，计划在周六开车前往枫江，若她会去，可以一起；秋末思索片刻后同意了这个方案。

    秋末在商场里逛了很多圈，最后在一家老银店选了一个小金锁，店主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太太。

    她说：姑娘眼光真好，这把锁是我自己一点一点雕出来的，小孩子戴上会保佑平安的。

    秋末笑着赞赏了几句，拍照发给了怀冰。

    他们似乎又回到刚刚认识时的状态，相互不遗漏生活中的任何点滴。

    他回复：【小锁很别致，字体图案都比较灵动，不像市面上常见的那种。】

    【一个老人那里买的，她自己做的，我一眼看中，这两天在商场看了很多很多都感觉不合适。】

    【挺好的，这周末枫江温度会比较高，要注意衣物的增减。】

    他还是像之前那样喜欢提前帮她关顾好一切，天气、温度、路线等等，□□里一来一往间，像是彼此生活在一起般，紧密相连，难以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