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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生二人终于在日出之前赶到万松山麓的宫廷画院,入画院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张勾当官那里报到。

    柳月明只在昨日来过一次,虽然在画院已经走了一圈熟悉环境,可还不记得路。沈涤却像是来过很多次一样,轻车熟路,刚走进画院就直接往右边走。

    她担心走丢了误事,连忙追上去。

    这时辰画院已经热闹起来,各处都早已各司其职。一些黄门内侍手里捧着书籍字画鱼贯而入,一些画学生正在临摹,还有两个人背着画匣子匆匆走过。

    柳月明记得柳善德的叮嘱,“少说话,多做事。”收回东张西望的视线,跟着沈涤进了画院最深处的一座院子。

    进去了才知道这里是勾当官和画师们的办公场所,大大小小差不多十个房间,每个房间门口还挂着写上名字的门牌,张勾当官在第一间。

    沈涤在门口整理了衣服,抬手敲门,“画院艺学沈涤向勾当官报到。”

    他说话的声音一向很好听,朗朗乾坤,金声玉振,大珠小珠一般落入玉盘。

    话音还未落,门就开了,昨天迎接他们的那个勾当官起身走过来,“沈先生快请进。”

    沈涤看了一眼屋内几人,面色从容,抬脚踏进,柳月明小心翼翼跟在后面踏进去。

    许是昨日直接从福宁殿过来的缘故,柳月明瞧着这勾当官和屋里的其他人对沈涤的态度都挺好。看了一圈没看见柳善德,她忙乖乖缩到后面,看沈涤同他们交谈。

    沈涤像是和他们都认识,同屋内几人一一寒暄,随后向他们介绍,“这位便是沈某的学生,柳月明。”

    柳月明上前,朝他们微笑,“学生柳月明见过各位老师。”

    有个也穿着绯色圆袍的人笑了笑,“你就是柳画师家的姑娘啊。”

    沈涤向她介绍,“这位是画院艺学崔岩画师。”

    柳月明红着脸行礼,“回崔老师,学生正是柳画师的姑娘。”

    她这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连一向严肃的张勾当官都笑起来。“好了好了,该上课的上课,该当值的当值,一个兼职的而已,也值得你们如此。”

    柳月明听出一些味道来了,这位勾当官明显不喜欢自己,而且还不喜欢柳善德。不过没关系,她会让他喜欢自己的。

    其他几位画师闻言脸色微变,毕竟是张勾当官,他们也不敢多言,只得收拾仪容,陆续离开。

    沈涤今日先要去上课的学堂和里面的画学生见个面,熟悉熟悉。

    柳月明听柳善德在家里说过,画院平日里除了奉命作画,还会培养一些画学生,分上舍、中舍和下舍,平日里由画院待诏、艺学们轮流上课,教一些绘画基本功。画师虽然供职皇家,在翰林院诸院中排第一位,在朝堂上却算是低等谋生,所以稍有门路的家庭都不会送孩子来学习。故而画院的画学生多是来自贫寒家庭,不过也有一些贵族子弟因为喜欢作画前来学习。

    路上柳月明问沈涤,“老师,我能入画院成为画学生吗?”

    她要是成为画学生,就能和其他学生一起听沈涤上课。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她要看看沈涤是怎么传道授业解惑的。

    沈涤稍愣,“国朝有规定,成为画学生首先必须要通过画院举办的选拔考试。”

    “哦。”柳月明沉闷,怪不得她只能做兼职呢,原来如此,是她不够资格。

    沈涤听到她这一声哦,知道肯定是方才张勾当官的话让她难过了。“张勾当官向来如此,你不用放在心上。”

    柳月明倒不是因为张勾当官心情低落,她一向心宽体胖,根本不会将其他人的态度放在心上。她只是想成为画院的画学生,想学沈涤的一身本领。

    说话间学堂已经到了,沈涤走进去和正在授课的一位画师说明来意,柳月明站在廊外看他们。

    屋里坐着二三十个画学生,他们都穿着统一的白色学生服装,面前摆着笔墨纸砚。沈涤走上讲台,向他们介绍自己。柳月明看见好几个学生在窃窃私语,看他们的神情,肯定在议论沈涤。她越看越羡慕,恨不得坐在下面的是自己。

    真是失算了,为什么要说打杂也行呢,直接说做画学生不就好了。官家又不会吝啬一个画学生的名额。

    柳月明懊恼不已。

    沈涤同学生们交流完毕后走出学堂,左看右看没看见柳月明,最后在学堂院子墙角的芭蕉树下找到她。

    小姑娘低着头,摆弄身后的芭蕉树叶,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沈涤回头看了眼继续上课的画学生们,回头盯着柳月明问,“你真想做画学生?”

    柳月明眼睛一亮,重重点头。“想。”

    “下一次入院考试在明年三月,你先在画院兼职,为师会去给你争取一个入学考试名额。”沈涤说着走过来,“不过你也要勤加练习才行,张勾当官的严厉你刚才也看见了。”

    “嗯,学生知道。”柳月明立刻答应,“谢谢老师。”

    “柳画师今天一早刚来画院就去坤宁宫了,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你要见他估计要等到下午。”沈涤以为她要找她爹。

    柳月明摇头,“我不找我爹。”谁说我来画院是找我爹的,我是大姑娘了,没有动不动找爹的,柳月明小声嘀咕。

    沈涤看着她说,“为师我现在要去画院书房,看看都有哪些画册。你是要一起去,还是留在这里看他们上课?”

    柳月明忙站起来,像个怕被丢弃的小孩子,撅着嘴,小声道,“我跟着您。”

    “那走吧。”沈涤转身往前,不经意间嘴角上扬。

    书房在画院最中间,旁边就是画室。有几个人穿的衣服和柳月明颜色一样,在画室和书房之间忙碌。

    有个小黄门,看样子不过十岁,抱着一堆比他还高的卷轴,在他们前面走。一个不小心,脚下打滑,卷轴哗啦啦,滚落一地。

    柳月明忙上前蹲下帮忙收拾,刚捡起一个还没递过去,不远处就有个中贵人模样的内侍朝那小黄门大喊,“怎么做事的,这么不小心,这可是官家要的,你有几个脑袋……”

    那小黄门本就胆怯,被他这一声吼吓得手中刚捡起来的的卷轴又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中贵人见状更是恼怒,怒气冲冲跑过来,照那小黄门脸上就是一巴掌,柳月明瞧着无语,上前辩护,“你怎么打人。”

    中贵人见她是女官穿着,身边跟着的也不过是个艺学,根本没将两人放在眼里,“咱家打人怎么了,你是哪来的,敢管咱家教训底下人。”

    柳月明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被人这么一吼,立刻面红耳赤。可她看着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小黄门,想起了韩英。

    “你不要管我是谁,凭你因为这点小事就又吼又打人的,就不配教训他们。就算是告到官家面前,你也不能这样。”

    她为什么见不得这些欺负弱小的事呢,因为她也曾经被人这样欺负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总想给别人撑把伞。她已经替韩英撑了伞,肯定也能替这个小黄门撑伞。

    柳月明知道这里是皇宫,靠权力说话,她想权力也不能不讲道理,不讲人情吧。天底下总还要有公道在的吧。

    可柳月明到底是忽略了一件事,这里是宣朝,不是她那个人人平等的社会。这里面每个人背后的关系都盘根错节,说不定就有哪个当权者做靠山,她眼前这个中贵人的干爹就是在官家身边伺候的梁都知。

    沈涤踱步过去,朝那人拱手行礼,“不知者无罪,学生初来乍到,还请中贵人高抬贵手,不要和学生一般见识。”

    他一语双关,既指柳月明,又指小黄门。

    沈某?初来乍到?这两个信息说出来,中贵人立刻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既然是初来,就要懂初来的规矩,不要多管闲事。”

    “中贵人教训的是,沈某这就带人离开。”沈涤再次拱手,“只是沈某这里有一句话想告诉中贵人。”

    那人神色轻蔑。

    “沈某以为,梁都知应该不会想知道今日之事。”沈涤说完带着柳月明起身离开。

    额。中贵人吃了鳖,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瞧着煞是好看。

    柳月明忐忑不安地跟在沈涤身后,她很后悔,这才刚走进画院,她就把爹爹的教诲忘的一干二净。方才若不是沈涤,她肯定要被那个死太监为难,说不定还要暗地里找她的麻烦。

    “你知道错了?”身后的人太安静了,沈涤问道。

    柳月明点头,“知道了。”声音很小,像蚊子哼哼。

    “错在哪里?”沈涤的声音有些严厉。

    “错在不应该多管闲事,不应该出言顶撞那个中贵人。”柳月明更加忐忑。

    “你前些日子学的兵法都学到哪里了。”沈涤停下脚步,回头,“兵家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不知道那个中贵人的身份,又怎么做到趋利避害,怎么做到在保护弱小的同时保护好自己。”

    柳月明恍然大悟。她就知道,沈涤不是那种苟且偷安的性格,从他帮助韩英那时起,她就看出来了。“谢老师教导。”

    “那小黄门受了伤,你先去司药局领取一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晚点再给他送过去。”

    “是。”柳月明嘴角一咧,难道沈涤还认识司药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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