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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月明一个人去司药局的,掌事见她是个新面孔,多嘴问了句,“你是哪位画师的学生?”

    司药局专职医方医药,整面墙壁做成的中药柜里满满都是中草药,这格局和柳月明见过的中药房有很大不同。

    她对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很好奇,没注意到问话之人的神情,随口答,“沈艺学。”

    一旁有位女官听到“沈艺学”三字抬头看了眼柳月明,随即继续摆弄手中的药草。

    等柳月明拿了药离开,一位女官和旁边人说,“听说沈艺学是昨天才到画院的,还带了个女学生,难不成……”

    另一个女官,就是方才看了眼柳月明的那位女官低声说,“应该是,想来是沈先生格外重视之人,不然也不会亲自到福宁殿……”她看着柳月明离开的方向,停下手中动作,说话声音越来越低。

    柳月明拿着药往回走,半路上遇到了赵炯。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太子,昨日还在福宁殿上替他们说了话。

    “给太子请安。”

    柳月明心里其实有些反感这个世界的权力等级,不喜欢动不动就请安下跪,可是没办法,她如今处在这个社会,就必须接受这里的规则。

    如果说上一次请安是因为他是太子,那这一次她是真心实意地向赵炯请安。因为昨天那个场景,如果没有他的那句话,事情说不定还有其他变数。

    赵炯正要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没想到会遇到柳月明。他眯着眼看眼前这个女人,想起昨天的事。

    哦,她已经到画院了。兼职打杂的。

    这让赵炯有些开心,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看见柳月明的第一眼起,他就不喜欢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太精明,她看起来柔弱,可是你一看就知道她是装出来的。她那一双紫葡萄般的眼睛,总是滴溜滴溜转,恨不得将人看个透。

    从前她在宫外,眼不见心不烦,如今她进了画院,日后还有可能去福宁殿、坤宁宫、甚至他的东宫。一想到这些,赵炯就控制不住地想让这个女人不好过。

    看她手中拿着司药局的药,赵炯语气有些嘲讽,“怎么,刚到画院就受伤了。”

    呵呵,柳月明已经明显察觉到了,这个赵炯又要找她麻烦了。可惜她在翻看史料的时候也没找到一个叫赵炯的太子,不然就可以提前知道他的结局,说不定还能知道怎么对付他。

    沈涤说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现在她只知道这人是太子,看起来十几岁的样子,脾气很差,一个大男人,喜欢鸡蛋里面挑骨头。

    柳月明可不想刚来上班第一天就出现各种状况,所以她决定忍辱负重。“回太子,是。”

    赵炯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承认了,以为凭她那张利嘴,怎么也要多找几个借口,多想几个办法遮掩。她承认的如此轻松,让他突然没法继续找她的茬了。

    他的脸一阵红。

    头顶的太阳发出刺眼的白光,柳月明低着头,看不见赵炯脸上的神情。她想,这个什么太子真是耽误事,要不是他,说不定她已经找到那个小黄门了。

    柳月明转念又一想,如果让那个小黄门去东宫伺候,会不会比在画院轻松些。

    虽然她对赵炯没什么信心,不过按照那些小说里写的,在福宁殿和坤宁宫这些地方伺候的人,无论身份还是薪水,都比其他地方高。赵炯是太子,在东宫当值,应该比现在好。既然他问起,那也就不用客气了。

    可是她要怎么说才能让赵炯帮忙呢,按照赵炯对她的态度,如果求他,他不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

    柳月明想到一个好办法。

    “回太子,不是民女,是民女早上不小心害一个小黄门受伤了,沈先生狠狠责罚了民女,让民女去司药局领了药给人送过去赔礼道歉。”

    她越弱,越装可怜,成功几率就越大。

    果然,赵炯听了这话,脸上神情缓和起来,“你还真是个扫把星。”然后又眯着眼继续说了句,“本太子倒是想知道是哪个小黄门如此倒霉?”

    柳月明翻了一个白眼,你还真是要八卦到底啊。不过既然他想知道,那就让他去查,谁让他是东宫太子呢。

    他去查,既能尽快找到那个小黄门,还能让她欠他一个人情。柳月明知道,某些有权力的人就是这么可恶又无聊。她心中对赵炯好不容易积存下来的丁点好感一扫而空。

    “民女就是不知道是谁,一直四处打听寻找,这才不小心冲撞了太子。”柳月明说着都要跪下了,声泪俱下。

    赵炯最受不得女人流眼泪了,不耐烦地摆手,“好了好了,你不要哭了,你在这等着,本宫派人去找。”

    柳月明立刻收起眼泪,忙不迭笑着感谢赵炯,“民女谢太子,那小黄门是画院的,十几岁,早上拿了一些卷轴送去福宁殿。”

    东宫权力大,行走方便,消息灵通,只要问问早上去福宁殿的小黄门都有哪几个就知道了。

    赵炯示意身边跟着的都监去查。

    柳月明实在不想和赵炯待在一起,抬脚要跟着都监。

    赵炯问,“本太子不是说了让你等着。”

    柳月明也不怕他,“民女认识那个小黄门,民女和都监一起去,能更快找到他。找到他了,都监就能回来向太子复命了。”

    她这句话,话里话外都是为太子考虑,赵炯没办法再找茬。想到自己还要去坤宁宫,就让他们去了。

    柳月明和都监很快找到了那个小黄门,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福宁殿外被一个勾当官扇耳光。

    柳月明冲上前,挡在小黄门面前,“这是什么地方,容你在福宁殿外撒野。”

    她真是被气到了,这是她穿越后第一次生气。这么弱小的一个孩子,不得已入宫做小黄门,还要被同为太监的人欺负。

    柳月明最看不得这些。

    “你是哪来的,竟然敢多管闲事。”那个勾当官一点也没将柳月明的话放在心上,管教新来的小黄门,是他们内侍省的规矩。

    谁当初刚进来的时候,没被调教过。

    柳月明不依,也顾不得沈涤说的话,直接将小黄门护在身后。

    “我是宫廷画院的学生。”柳月明撒了个谎,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头衔,只好说是学生。

    “一个学生也敢管咱家教导底下人。”那人扫了一眼柳月明,“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咱家是谁。

    “这不是贵妃娘娘跟前的进宝吗?”一直站在旁边的东宫都监开口了,“你看本都监可以管吗?”

    东宫和承乾宫一直不对付,明里暗里有过很多过节。但是因为太子是储君,又有坤宁宫撑腰,所以东宫的人从未将承乾宫放在眼里。

    承乾宫?柳月明想起来,不就是她爹画画的那个贵妃娘娘,她昨日刚去的承乾宫,这个进宝竟然不认识她。

    她看了眼都监。

    从这简短的对话中,柳月明已经脑补出承乾宫、坤宁宫、东宫之间的关系。

    太子记在皇后娘娘名下,算是坤宁宫所出。承乾宫受宠多年,坤宁宫一直记恨在心。承乾宫受宠多年未有所出,一直认为是坤宁宫的人在背后捣鬼。

    柳月明没想到,翠云收拾床铺时和她闲聊的八卦,竟然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

    太子再怎么不学无术,也是官家唯一的儿子,是储君,皇位的继承人。

    那个被叫作进宝的立刻拱手作揖,给东宫都监请罪,“都是这小杂种,气的奴才头晕眼花,这才没认出来都监。”

    “既然这小杂种如此惹公公生气,不如就让本都监带回东宫好好管教。”

    嗯?柳月明又看了眼都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眼前这人,怎么比太子还懂自己呢。

    她刚才还有想怎么让太子收下这可怜的孩子,没想到都监也有这个想法。早知道都监有这个权力,就不应该一味只讨好赵炯。看人家都监,多识大体懂大局。非赵炯那个小心眼所能比。

    一直俯首跪在地上的小黄门瑟瑟发抖。

    进宝有些不知所措,这小黄门是在画院打杂的,按道理他的去处应该由画院勾当官决定。可东宫说要,谁还敢说不给。他可没有一百个脑袋,只能眼睁睁看着东宫都监和柳月明带走那个小黄门。

    到了东宫,都监将小黄门交给负责料理东宫事务的管勾左春坊事,奔坤宁宫找太子去了。

    柳月明掀开那可怜孩子的库卷,早上磕到地上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因为没有清理,上面粘了些泥巴。

    她掏出司药局给的药,请坊事派人打了盆热水,挽起袖子给那孩子清洗伤口,“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一直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落在水盆里,“三平。”

    三平?柳月明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

    “孙三平?”她突然想起来,翻找资料的时候看见过这个名字。

    那孩子点头。

    柳月明看着眼前瘦弱的小黄门,简直不敢相信,要知道史书中的孙三平可是入内内侍省都知。

    她终于在大宣朝遇到一个真正记载在史书上的人了,这是她的重大发现。而且这个人虽然现在只是个小黄门,可在不久的将来,他掌管着整个入内内侍省。入内内侍省是什么身份,是皇宫内外互通有无的纽带。

    柳月明十分庆幸自己多管了闲事。

    她将孙三平交给左春坊事,又将药交给孙三平,一个人回画院。经过太子宫门时,她的脑海中浮现一段话。

    孙三平,东宫都监。宫变时舍身护主,新皇登基,封入内内侍省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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