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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样子是个不好招惹的。

    老太太瞅着柳月明,老家那群人不是说这姑娘傻不愣登的,怎么到了京城没几年,不仅人精明了,还越发好看了。

    她的孙女在老家怎么说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没想到竟然不及柳府这丫头十分之一,特别是身上那种小家子气。

    两人不站在一起还好,如今站在一处,这小家子气越看越明显。

    “不知道碧荷妹妹诗词歌赋如何,姑奶奶要是不嫌弃,过几日祁王府举行诗会,月明想带妹妹一起去。”

    祁王?

    老太太心中大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听说那位是有可能当皇上的。

    “见见世面也好,结交朋友也好,对妹妹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若是能遇到合心意的郎君,姑奶奶心愿就达成了。”

    柳月明才不管她们,她不是想在京城找个有钱人家嫁了,那就让她们睁大眼睛去瞧瞧,碧荷,连翠云都不如,能有哪家公子看上她!

    有些人就是井底青蛙,自以为天下第一,实际上是不知天高地厚。

    “碧荷,你看这傻丫头,你当祁王府是随便去的啊,还不快谢谢你月明姐姐。”

    碧荷脸红着走过来,朝柳月明行礼,“谢谢姐姐。”

    柳月明皮笑肉不笑,也没伸手扶她起来,单单对老太太说,“宴会还有几日呢,我特意给妹妹拿了两匹料子,这都是京城最时兴的,妹妹要是有喜欢的样式,我就让翠云去裁缝铺尽快赶出来。”

    “还是姑娘考虑得周到,我这老婆子都忘了这一茬。快快快,碧荷,看看料子,选个最时兴的款式,请姑娘去寻裁缝,别误了事。”

    柳月明示意翠云将料子奉上。

    碧荷一开始还不好意思,脸红着,一直说不能住在府里已经添了大麻烦了,实在不再好麻烦姑娘。

    柳月明瞧她和老太太不一样,也不忍继续阴阳怪气苛责她,“我们再怎么说也是同宗同族的姐妹,妹妹的终身大事,姐姐自然是能帮就帮。妹妹还是快些选了喜欢的,不要耽误了祁王府的诗会才好。”

    碧荷这才选了水沁绿的料子,柳月明瞧着颜色,倒是很配她的气质,就让翠云带着出府寻裁缝铺了。

    “不知妹妹可看过书,看过哪些,诗词歌赋如何。”

    周莹她们几个定的是诗会,柳月明已经一首诗都做不出来的,如果再来一个一窍不通的,传出去,他们柳府,都不要做人了。

    碧荷摇头,“在家里也读过几本书,诗词歌赋略懂一些,不过和京城的女子相比,肯定是不如的。”

    古人喜欢谦虚,秉承一个谦虚是德。比如沈涤,明明书法好,画画好,读书也好,却经常说自己胸无点墨。

    略懂,应该就是懂,柳月明学会了这套法则。

    “那妹妹就趁还有几日,再温习温习,到时候一拔头筹,京城的公子们肯定就知道妹妹的名字了。”

    这是最快的,让碧荷被人知道的方法。一旦有人注意到她了,上门提亲的肯定也就不远了。

    柳月明觉得,这件事有可能在春节前可以搞定。

    “姑娘说的是,碧荷,这几日你就不要到奶奶这里来了,专心在你房里温习功课。”

    说到孙女的亲事,老太太精神了。

    柳月明又交代了碧荷一些出入王府需要注意的事情,然后就回了藏绿阁。

    前些天沈涤在的时候,她每天都盼着去雪园。现在,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因为这个所谓的姑奶奶,让她想起穿越之前的生活。

    上初中的时候,有次在学校里实在没有钱,那时候她还没有手机,只隐约记得爸爸的地址。

    她从学校一路问着人,终于在天黑前找到了爸爸的小区。她跑到楼上敲门,开门的是一个胖胖的奶奶。

    奶奶问她来干嘛,她说找爸爸。

    奶奶脸色立刻不好看了,问她是不是那姓柳的和前妻生的女儿。柳月明点头,奶奶说姓柳的不在家。

    天黑了,走了半天,柳月明又渴又饿,屋里飘过来饭菜的香味,柳月明听见客厅有个女人在说话,问谁来了。那奶奶说是个要饭的,然后就关了门。

    那天柳月明站在小区的公园里哭了很久,天都黑了,有很多蚊子,她一直哭一直哭,都顾不得蚊子了。

    柳月明已经不记得那天她是怎么回去的,有没有吃饭,没钱的那几天又是怎么过来的。

    她站在藏绿阁的院子里,对那个躲在公园里抱着胳膊哭的小女孩说,“柳月明,都过去了,你长大了,以后不用害怕了。”

    所以她去画院,让自己身处漩涡之中,不仅是为了搜集资料,还为了儿时的自己。

    翌日又要去画院上班,柳月明迷迷糊糊走到和宁门,看见沈涤背着手站在门下。她以为画院又有新的安排,比如腊八节快了,官家可能要与民同乐。

    沈涤见她走上前,微笑着说“走吧。”

    柳月明不知道沈涤为什么在这里等自己,因为从雪园搬走的时候说过,以后她都要自己去画院的。

    可能是因为书房风波?

    不过柳月明也没说话,她静静地跟在后面。

    很奇怪,她也说不明白,和沈涤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很局促,不敢说话。可是当她想要搜集资料的时候,又不尴尬了,就可以天南地北地问。

    或许,这就是社恐和社牛的随意切换?

    柳月明看见沈涤的官服,想起崔岩因为敢于直言被官家赐绯。画师被赐绯、赐紫金鱼袋是最高荣耀,柳善德在画院五年,除了因为画艺精湛升为待诏,其他却没什么。

    而且崔岩不是因为画艺被赏,他是官家在新旧势力之间斡旋之后被赏。

    一个画师,不是因为画艺被升职,被赏赐,柳月明不知道,这是该欢喜,还是该悲伤。

    “老师,崔待诏是不是宫廷画院最年轻的待诏?”

    沈涤顿了顿,点头,“目前来看是的,而且是第一个升为待诏的同时被赐绯。”

    崔岩是宣朝最年轻的待诏,他今年二十八岁。柳月明想知道,沈涤有没有升为待诏,他是什么时候成为左相的,他成为左相的时候是不是待诏。

    柳月明隐约觉得,沈涤将会打破崔岩的记录,成为宣朝宫廷画院最年轻的待诏,也会是宣朝最年轻的左相。

    她想象他指点江山,义气方遒,从宫廷画院到朝堂,从拿着画笔描绘山河到掌握天下百姓的平安喜乐,他实现了质的飞跃。

    就好像现代社会,很多高校老师转为行政工作,成为一方官员一样。普通士人从翰林院、画院到国家栋梁,是一种实现抱负的曲线救国之道。

    沈涤进入画院虽然是意料之中,可柳月明相信,就算是让他入书院、入翰林院,他也能做的很好。

    因为他是沈涤,是有十六个字的沈涤。

    他七岁成文,十岁入京,他饱读诗书,胸怀大志,他会是宫廷画院最好的画师,也会是全天下最好的左相。

    宫廷画院到了,柳月明跟着沈涤往办公室去,他今日有课,她需要替他准备教学工具。

    其实沈涤习惯亲力亲为,柳月明至今为止还没帮上他什么忙。倒是沈涤一直在教她如何挑选适合自己的毛笔和宣纸,如何整理画箱才能放的更多。

    果然,沈涤刚进门就开始收拾,今日要教前朝画风和笔法,他带了一幅先生送给他的百鸟图。

    他将画页递给柳月明,“今日你的任务就是好好保管这幅画。”

    柳月明接过来,看见画页落款处有一方朱文印,黄染。

    她记得柳善德说过,黄染是前朝最负盛名的画师,沈涤是黄染的关门弟子。

    “老师,这位黄染先生,是您的老师?”

    沈涤收拾笔墨的手停了下来,似乎是陷入沉思,“是的,那时我还小,家父替我请来的,我拜师的时候他已经七十多高龄了,没过几年就走了。”

    说完又接着收拾工具。

    这是沈涤第一次提到他的父亲,他的父亲为他请来黄染为师……柳月明不知道,黄染是和沈父一起死在永嘉城的。

    而沈涤,永远忘不了永嘉城破的那一日,也永远忘不了永嘉城破的原因。

    朝堂明明派了援兵,可他们却迟迟不至,这才导致永嘉城水断粮绝,城破人亡。

    柳月明还在欣赏手中的画作,这是一幅百鸟图,图上有黄鹂、喜鹊、还有好几种柳月明叫不出名字的鸟,它们颜色绚丽,形态各异,整幅画作栩栩如生。

    沈涤见她如此投入,问道,“你知道为师为什么选择这幅画吗?”

    柳月明摇头。

    “你看这画里的鸟,是不是每一只都形态各异,而且每一只鸟的线条轮廓都很清楚。”

    柳月明点头。

    “因为世间鸟有千百类,我们作画之人,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去观察所有的鸟,所以我们有时候会学习他人的画作,看看他们是怎么画鸟的,再结合自己的生活,根据画作需要,描绘不同的鸟。”

    柳月明觉得是这个道理,不要说在这没有电脑、没有火车的宣朝,就连他们现代社会,有电脑有手机有电视,条件如此便利,一个人也不一定能见到所有的鸟类。

    原来这幅画的作用,和科普书籍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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