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月星阑替洛雨晴画完汲阳咒出来,夜已深了。

    洛剑遥本要送她回寝舍休息,但被她拒绝。

    在去山脚传送阵的路上,满天繁星,清风徐徐,月星阑精力耗损严重,颇为勉力地向山下走去。

    突然一阵禽鸟的鸣叫声划过天际,伴着乍起的晚风飘过来一阵争吵声。

    月星阑还没听清方位,突觉手腕一紧。

    她手上盘踞数月,静如顽石的小金龙突然动了。

    金龙睁着它金色的竖瞳,高昂起头,身子紧紧勒着她的手腕,脑袋转向声响处。

    “怎么了,突然这么激动?”月星阑抬起手腕来望向它。

    金龙没有回答,但是却将一股执拗的力量从腕上传递过来,拉着月星阑向林中响声处走去。

    在林中深处,月星阑终于看清楚有一堆人正在围着中间两人在争吵着什么。

    一个是身材娇弱的姑娘,一脸的恐惧望着众人,旁边紧紧搂着她的是身材清瘦的年轻男子。这两个人都穿着同样服饰,看来是同一门派的人。

    “符啸,把你师妹交出来。她弄坏了我们扶摇派的法宝,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两个身穿华服的弟子,一脸油腻的狞笑。

    那个叫符啸的男子紧拧着眉,恨恨地从牙缝崩出一句:“不可能!是你们故意把已坏的东西拿来算计我们,还想反咬我们一口。”

    “符啸!”那几个男人听了变了脸色,“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在场的大家可都看见了,明明是你师妹拿着我们的法宝掉在地上摔坏的,怎可抵赖!”

    那美貌师妹眼泪汪汪地望向师兄:“师兄,我没有,是他们用暗器打中我的手腕,我才把东西弄掉了的。”

    “一派胡言!”

    这时,一个浓重的嗓音响起,令在场所有人不敢出声。

    从阴暗角落中走出一个宽面皮,浓眉吊三角眼的青年男人,虽衣着鲜亮,气质却十分猥琐,给人一种沐猴而冠的感觉。

    这男人一脸不耐烦地走上前来,盯着他二人,大刺刺地道:“说来说去,你们就是不想赔偿我的损失罗!要么交钱,要么交人,凭你自己选!”

    那个叫符啸听言,紧紧抿住唇没有说话,青年男人望了他一眼,声音一冷,“若是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女子闻言,立刻红了眼眶。

    符啸看她一眼,抬起眼:“裴溧,要动手便上,何必找那么多借口。”

    青年男人眼微一冷,示意旁边的人动手。

    就在众人抽剑上前之际,突然一阵劲风挟裹着利器而来,众人感觉到杀气,连忙往旁边躲闪,数十枚树叶如暴雨般倾泄而下,把围在中间的两人与扶摇派隔开来。

    裴溧抬起头,一脸警惕:“谁!”

    月星阑从黑暗中走出来:“我。”

    话未落音,她的身形一晃,身体被一股大力牵扯住,瞬间出现裴溧的面前,把那个貌似威严的男人唬得一跳。

    “你、你是谁——”裴溧被她怪异的身手唬得一愣愣的,一时竟忘了发彪。

    “在下,月星阑。”

    月星阑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自己领口,假装无事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心中暗骂这手腕上的金龙发神经,突然把她扯到这个裴溧面前,害得她差点摔倒出糗。

    “月星阑?”那个裴溧的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从她的服饰上认出了她是明霄宗的人,终于想了起来:“你,就是那个在群英大会上将青云门首席弟子打伤的人?看着修为也不怎么样。”

    他说着,面上隐去一丝嘲笑:“算了,看在玉虚君特意为你说情的份儿上,我不与你计较,识相的话速速离开!”

    月星阑心道,老子对你们这种巧取豪夺的老套伎俩才烦得牙倒呢,要不是手腕上这条金龙的缘故,自己才懒得管这种破事。

    不过她面上还是露出一丝乖顺的笑:“话别这样难听嘛,裴大哥。”

    她转过头,看了看那个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的姑娘,嗤笑一声:“就她这样的姿色,不过平平而已,哪里值得大哥如此花费心思呢。”

    “哦?”裴溧眼一微眯,“你什么意思?”

    月星阑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

    只听得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地上突然呈现出一个圆形的传送阵。从紫色的光圈中慢慢地浮现出一个窈窕女郎的身影。

    如雪似肌肤,纤长玲珑的身段,顾盼生姿的美目,让人移不开视线。

    女郎走出传送阵,冲着月星阑盈盈一拜,娇声唤道:“主人——”

    那声音如乳燕初啼,软糯声儿里好似带着钩子一般,把在场的男人勾得气息都不稳了。

    月星阑笑眯眯地介绍:“这是我蓄养的妖奴,名唤雪姬。裴大哥看看,比起那位姑娘,姿容体态是不是远甚?”

    那裴溧早被艳墨扮的雪姬勾得魂都飞起了一半。

    虽说修真人对妖族鄙恨,但对于妖族女子的销魂魅力,却是极难有不遐想的。

    裴溧听月星阑这么一说,不由得抚掌大笑起来:“不错不错,月少侠这妖奴养得极妙。”

    月星阑轻飘飘地扫过他□□焚烧的眼,心中冷笑:“既裴大哥中意,我就令雪姬陪你一晚。看我的面子,这两位的事便不与他们计较了,如何?”

    裴溧邪笑着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意味深长地问:“月姑娘,你我素昧平生,突然如此盛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月星阑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膀,道:“在下得罪了青云门的人,以后恐怕在天门难以立足,幸好扶摇派威名远播,有了裴大哥的庇佑,那青云门自是不足为惧。所以想借此机会与你多亲近亲近。”

    “亲近?”

    裴溧声音轻佻,一把揽住月星阑的肩膀,一脸□□:“难得月姑娘如此用心,既如此,你的好意我领受了。”

    月星阑心中泛起一阵烦躁,但面上仍微笑着。

    “哎哟——”雪姬掩口上前来,娇滴滴隔在他们中间,扯住裴溧撒娇:“少侠别只顾着和主人说话,也陪陪奴家嘛!”

    裴溧一听求之不得,连忙令人放走符啸他们二人,示意月星阑跟他走。

    “月少侠,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走,我们去吃两盅!”

    说着,便揽着雪姬和众人向山下走去。

    两个时辰后。

    山脚下的碎琅坊里酒气冲天,在座的人东倒西歪,早醉成一滩滩烂泥。

    月星阑躺在藤师椅中,就着手中酒杯浅酌,眼中早已是冰冷一片。

    艳墨敛去风情万种的模样,恢复成干练无情的杀手。她在月星阑面前恭敬地递上一样东西:“姑奶奶,你要的东西,奴家在裴溧身上找到了。”

    月星阑伸手过去,将东西拿在手中细观。

    这是一捆缚灵索。

    暗紫色的外皮下看得见灵气缓缓流淌,灵索上缀着些名贵符印、灵石,还细细地雕刻出了繁复的花纹以增加美观和缚索力。

    但本质上,它只是一条龙筋而已。

    那是敖余的儿子被抽走的龙筋。

    月星阑捏紧了手中龙筋,眼中燃起一串怒火。

    她站起来:“你办得很好,先回去吧,我另有事要办。”

    艳墨看了一眼在场的那群臭男人,请示:“那这些人呢?要不要灭口?”

    月星阑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留着那个裴溧的命,其他人随你处置。”

    “姑奶奶——”艳墨突然叫住她。

    月星阑转过头来。

    艳墨难得的面上显露出一丝犹豫,她目光躲闪着,迟疑道:“你老人家可要小心,我家主人最近心情极差,他还没找到想找的人,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了。。。”

    月星阑轻嗤一声:“九雪这孩子还是这么没耐心,真是成不了大气。”

    说完这话,她突然察觉自己失言,神色变冷道:“是他命令你盯着我的吧?不然我召唤你,你也不会如此快赶来。”

    艳墨点了点头。

    月星阑笑了笑:“也好。你倒不必担心他对我不利,我允你在九雪和我动手之时,你不必替我出手,因为我是不会把自己的命交待在他手里的。”

    说完,月星阑御剑离开此地。

    几个时辰后,在蓬莱阁的万事楼,月星阑再次见到了万事楼的楼主。

    他依旧穿着艳俗的红装,漫不经心地翘着二郎腿修着自己的长指甲,因着这次是有求于他,楼主明显态度冷淡了不少:“说吧,你想求什么?”

    “我要你把它的龙筋续回,必定得完好如初。”

    月星阑一字一句地说完。

    楼主有些不悦地抬起眼来,扫了她一眼:“这可就难了。你这条龙年纪太小,龙筋已断,根基全毁,要想恢复得和原来一样,怕是不能的。”

    月星阑完全不为所动:“我相信你能办到。”

    楼主从月星阑的口气中听出一丝压迫感,他有些诧异地上下打量着她:“你这小姑娘口气有点大啊。你可知这要你付出如何大的代价?”

    说着,他放下手中的修甲刀,向月星阑走过来。

    月星阑不动声色地问:“什么?”

    “你的灵力、身体都是不够看的,我对你的灵魂很感兴趣,不如就把你灵魂卖给我如何?”

    楼主那涂满脂粉的脸向月星阑慢慢靠近,带着审视和恐吓的目光,他长满青茬的面皮上咧开一丝笑:“我能感觉出你灵魂带着异常古老的气息,就像是一坛酝酿千年的美酒,要是把它装入我的珠瑶瓶里,混着你的血吃下,奴家的心情定会十分美丽。”

    月星阑感到她手腕上有一丝颤动。

    她面不改色地抬起眼来与他对视:“可惜,你没那个本事。就算是明尊和暗尊也不行。”

    楼主闻言,脸色立变。

    明尊和暗尊,这是天界内部的暗语。

    明尊指的是天帝,暗尊就是青帝。

    天帝是天界当今无可匹敌的帝王,而青帝则是过去的暗影统治者。

    虽然青帝从未在正式意义上登上过天帝宝座,但他在天界诞生之时就早已是真正的管理者了。历经数万年,他早已淡出天界事务,可余威还在。

    他的信徒和拥甭不知凡几,更别提暗地里的仰慕者。

    一山不容二虎,天界更是如此。

    有流言说,现任的天帝对青帝十分忌惮。

    现在的天界,表面上看是天帝当家,但事实上,青帝的影子无处不在。

    明尊与暗尊的说法,就是最好的例证。

    为什么面前这个看似平常的凡人小女孩,会知道关于天界的秘事?

    楼主心里顿觉不安起来。

    他抬起头,用一条桃粉色的绢帕抿了抿嘴角,佯装轻松地笑着躺回贵妃榻上:“哟,你这小女娃,嘴皮子倒挺溜的嘛。到底你有什么本事,正好让奴家好好瞧瞧。”

    月星阑微眯了眼,一撩下摆,在他的面前巍然坐下。

    周身的气势随之一变。

    楼主只觉突然空气一紧,莫名紧张氛围在整个房间内弥漫开来,带着钢针般的压迫感刺得皮肤发麻。

    月星阑冷凝了眼,面无表情地开口:\"摩龙迦那。”

    听到这个名字,楼主花容失色,差点没从贵妃榻上摔下来。

    摩龙迦那正是他过去的名字,是他在妖魔界摸爬滚打数千年来竭力想摆脱的身份。

    他处心积虑,花数千来才慢慢洗白的曾经,为什么她会知道?

    楼主暗地攥紧了手中的绢帕,看着面前这个周身散发着不可违逆气息的小女孩,从牙缝挤出一句:“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月星阑嘴角浮现一丝睥睨的嘲笑,“你是谁,曾经在上一次仙魔大战中做了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楼主听言默了半晌,才勉力找回自己的声音,脸上挤出一丝假笑:“阁下,是天界的人?”

    月星阑见他已经上套,心中暗笑:“你以为当年你在仙魔大战中两边逢源,各捞好处,天界当真不知道么?”

    “扑通——”楼主突然跪在了地上,抱着月星阑的腿,毫无形象地哀嚎起来:“仙君冤枉啊——奴家是被魔界那碣叻那个人渣胁迫,逼不得已才替他做了点小事。奴家的心一直向着天界的啊,再说当年,是我迷晕了那碣叻的心腹沧澜,才让你们拖住了增援魔君的大军啊,奴家为了天界,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仙君你不能这就卸磨杀驴,兔死狗烹啊!”

    月星阑心中一沉,面上不显:“这点小事,也好意思在本君面前邀功?”

    楼主挤出一丝讨好的笑,连连磕头:“奴家对天界的忠心天地可鉴,以后全听仙君吩咐。”

    月星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本君奉上面的命令,下凡来彻查当年魔界造反一事。与谁有勾结,跟谁有来往,都需要一一查实。这条小龙是查明龙族的重要线索,你务必将他的病治好,若是它少了根毫毛——”

    “不会不会~~”楼主头摇得似拨浪鼓般,竭力表着衷心:“奴家定会全力将它治好的,仙君放心。”

    月星阑抬起手腕,这次出乎意料地顺利,她十分轻松地将小金龙从手腕上褪下,将它交给楼主。

    楼主一脸的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最后不死心地问了一句:“敢问仙君是奉哪方大神的之命临凡的?奴家也好每日给他老人家上香祝祷,祈求增福添寿。”

    月星阑冷笑一声,斜了他一眼:“不该你打听的事,不要问。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她麻利地将金龙交给楼主,便快步走出了万事楼。

    走到长街时,月星阑突然脚步一顿。

    天地间出现一股股熟悉的灵气,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纷纷向着她聚拢过来,它们像是久别失散的朋友,将她团团围住,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钻。

    而她的丹田也仿佛毫无压力般,自动吸收这些灵气,将它们纳为其中,丝毫不觉得艰涩困难。

    这是自己被金龙吸收的灵气吗?

    被回馈了?

    月星阑暗忖着,只觉丹田暖热,周身灵气随之飞快流动起来,修为顿时大涨。

    她还没来得及想通透,突然腰间的传讯令闪亮了一下。

    月星阑拿起传讯符来一瞧,眉头皱起。

    是江羽寒带给她的坏消息。

    枝娘已经带着九雪找到了杀人的罪魁祸首,那个人正是重华。

    可惜刚刚找到重华,九雪就被他打晕在地,随后重华再次消失,这次又追了个寂寞。

    江羽寒在信中提醒她,九雪有可能会再次找她的麻烦,让她小心。

    “啧!”月星阑心中烦躁渐起。

    比起九雪要找她的麻烦,重华修鬼术这件事更让她担忧。

    人鬼之间殊途,妖鬼亦然。

    月星阑已经用自己的亲身经历验证了修习鬼术的惨痛失败。

    不单是因为顶级鬼魂的不可控,还有鬼术对人鲜活意志的吞噬。

    它会将修习者拉入无底深渊,心意无法抵抗的颓废腐化,最后修习者会同化成憎恶光明,渴望鲜血的恶鬼怨魂。

    这是她这世的生母用自己的死亡带给她的警示。

    想到这里,月星阑开始担心起她的老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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