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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秋日的雨来得急,走得也快,不过刚过正午,天便已放晴,云高雾薄,除了石板间积攒的雨水,全无早间的瓢泼之态。

    苏叶和纪浔雨停便出门了。大巫师一伙行的是巫蛊之术,却是占了一座颇为豪华的道观,苏叶不懂这些玄奇之术,只觉得有些不伦不类。道观在城东端,与苏宅所处的西关大街有些距离,苏叶二人便又搭乘她们那架招摇的黄金马车,叮啷叮啷出行,引得沿路百姓侧目。

    到了道观附近,周围前来上香拜祭、求神请愿的信徒众多,四驾的黄金马车通行不便,苏叶和纪浔便吩咐车夫将车马停在道旁,二人下车步行着前往。

    临近门口,苏叶却听到了一阵吵闹,二人对视一眼,便挤过层层围观的百姓,来到了纷争的中心。几个褐色衣袍,袖上用红线穿连成十字结的年轻人正架着一个老头,作势便要往大门外扔。苏叶认得,这几个年轻人正是道观内的巫士弟子,他们都会统一穿这样的“道袍”。

    而当苏叶看向被众人一边推搡,一边架着胳膊就要向外扔的老头之时,不由蹙起了眉头。此人身上的粗布青衣打着补丁,脚上只剩一只草鞋,白眉长髯显得邋遢寒酸,脖子上挂着几串看不出质地的珠子,斑白的头发用枯树枝在头顶绾成的发髻似乎比之前更加歪斜随意,苏叶抿了抿嘴,她认得的,这就是上次坑骗了四皇子好几锭金子的骗子老头。

    老头一边用尽全身力气试图瘫坐在地上不起,一边鬼哭狼嚎般叫嚷着:“哎哟——!大水冲了龙王庙啊,都是道家弟子,一家人何必动粗呢?”

    几个年轻人怒目而视,厉声道:“谁跟你是一家人!你这老头妖言惑众,不打你一顿就不错了!”

    见有个年轻人作势便举起了拳头,苏叶连忙出言阻止,“这位方士,何故如此大动干戈?”

    年轻的巫士们闻声纷纷抬头看向苏叶的方向,老头则趁机扭着臂膀挣脱了出来,回头看见“老熟人”,也顾不上找鞋,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苏叶这边,缩躲在人身后,死死抓着苏叶的狐皮大氅。

    一个巫士见苏叶和纪浔穿着富贵考究,语气缓和了几分,指着苏叶身后之人,一脸鄙夷,“这个妖道,来历不明,在信徒间四处说大巫师的坏话!分明就是存心挑拨、居心不轨!”

    那老道士听闻却是从苏叶背后探出脑袋,嚷嚷道:“那怎么是说坏话?!小道云游四方,行至此处,听闻大巫师名声甚广,信徒众多,便想着来打听打听,这、这分明就是讨教,讨教懂不懂?”狐假虎威般,老道的声音扬得越来越高,口中振振有词。

    苏叶看着自己白狐皮的大氅上凭空多了几道发灰的脏手印,额头的筋不住跳了几下,叹了口气,刚要替人求情,却见纪浔不知从哪儿找到了老道的另一只草鞋,捡过来蹲下,在一众年轻巫士诧异的目光下,给老道耐心地穿上,才不紧不慢地起身朝众人道:“在下是西关大街苏宅的管家”说着,纪浔又向苏叶微微俯身,“这位便是苏宅的当家,苏少爷。”

    不止巫士们,周围的百姓闻声也是一愣,这位就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阔少啊,不止豪宅,那架奢侈的黄金马车就在甘州城内足足做了几日的热门话题,大家茶余饭后都不住谈起的南方巨富,此时就出现在眼前,一时间,人群里不断响起窃窃私语的议论。

    纪浔对众人的反应很是满意,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这位道长是苏宅的座上宾,初来乍到,冲撞了大巫师,都是误会。”

    说罢,纪浔又走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数锭银子,挨个塞到巫士手中,眉眼含笑,“我家公子近日寝食难安,常生癔症,今日特来求访大巫师,这酬劳嘛……自不会少,诸位若是伤了和气,怕是难回去交差啊。”

    苏叶不知这骗子老头什么时候成了她的座上宾,却只见老头放开了她的袍子,腰杆也硬气了许多,扬头连连称是,“正是,都说了是误会,只是前来讨教学习罢了。”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不住用余光打量着面前这两位阔气的公子和欠欠的老道士,心下也不住打怵,若真如这位管家所言,甘州城的新贵前来求事,却被自己搅黄告吹,这责任他们可担不起。于是几人便敛了神色,挽了挽褐色的衣袍广袖,一边看向纪浔的眼色,一边缓声细语道:“啊,既是误会,晚生们便先向道友赔不是了。”

    几个巫士轰散了围观的群众,拱礼回了道观内,苏叶这才回过头来,准备好好招待招待她这位座上宾,却见老头脚底抹油,转身就准备开溜。苏叶行动不及,眼见对方就要拐进巷子,纪浔却是早有预料般从深巷里闪出来,严严实实挡在了老头面前,抱臂立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向面前迎头撞上胸膛的老道,闲散道:“道长,我们可是救了你,怎么不道句谢再走啊?”

    老头一拍脑门,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便灰溜溜地又折返了回来。三人在街旁找了块空地,老头也不顾干净与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装模作样喊着委屈,“哎哟,都欺负我一把老骨头!”苏叶皱着眉看他演戏,纪浔则抱着胳膊侧靠在墙上,歪头看向地上手舞足蹈的“老骨头”。

    倒是苏叶实在忍不住,开口打断,“你为何在这里?”

    纪浔却是眉梢轻挑,这才问道:“苏少爷如何认得这……云游道士?”

    苏叶没有抬头,仍皱眉盯着老道,“云游道士?这是个江湖骗子!之前中元节的时候,这厮坑骗了四皇、咳……坑骗了周郎几锭金子。”

    地上的老头闻声抬眸,义正言辞地辩解道:“那怎么是坑骗?老道都是按卦象算的,句句不假!”

    纪浔在听到苏叶口中的“周郎“一词时,眼睛微不可察地眯了眯,却是蹲下了身子,饶有兴致地盯着老道,“哦?你居然会给旁人算卦?”

    苏叶猛地看向纪浔,却见对方又幽幽道:“那何不如给在下也算一卦?”苏叶眼睛都瞪大了,这一个两个平日里聪明机敏得很,怎么都前赴后继地着了这骗子的道呢?

    “纪浔,他是骗子。”苏叶不解,连忙出言阻止。

    老道却是轻喟一声,“这位小友,想算什么?”

    纪浔抬头看向站在身侧的苏叶,笑了一声,又转向老道,“不如就请道长算算我和这位公子。”

    老道抬眼扫视着二人,意味深长道:“苏公子倒是颇有人气啊,大家都好奇和你的未来呢。”

    纪浔一侧的眉高高地挑起,仰头看向苏叶,“哦?属下怎不知苏少爷和你的周郎还有这段趣事啊?”说罢,又瞥向老道,“不知道长上次算出了什么结果呢?”

    老头隔着草鞋搔了搔脚趾,笑了起来,“上次啊……唔!”却是话说一半,被苏叶连忙伸手捂住了嘴,只见苏叶也蹲了下来,一脸尴尬地看向纪浔,“呵呵,倒也没说什么。”

    纪浔耸肩,不去追问,便只道:“无妨,那便请道长为在下也算一卦吧。”

    苏叶这才松了口气,放开了老头,虽不知纪浔与四皇子是如何结怨的,但苏叶有预感,若是让纪浔听了老骗子说她和四皇子那些什么 “缘分深重”“常伴君侧”“永不相离”的无稽之谈,定是又会炸毛。

    老道被捂得紧,也才松了口气,顺手从道旁捡了块石头,在砂土地上笔走龙蛇地画着奇怪的图案,口中还同时絮絮叨叨,默念着苏叶听不懂的口诀。

    苏叶眼皮直跳,说自己人气高?她倒是觉得这老骗子才真真是人气鼎盛呢,一个皇子、一个将军独子,都上赶着受骗,啧啧……

    半晌,老道故弄玄虚地一副收势,便又抬起眼皮,看向了纪浔。

    “如何?”纪浔出言问道。

    老道却是沉默了片刻,目光扫向苏叶,“情深不寿”,略一停顿,又转而看向纪浔,“慧极必伤。”

    苏叶听闻一惊,她原以为老头为了骗钱定会像上次那样编些吉祥话讨人开心,却是说了这么两句批文,心下有些乱,便侧目看向身旁的纪浔,发现纪浔也在看着自己,眸子里闪动着分辨不清的神色。

    纪浔目光深沉地与苏叶对视,却是开口问向老道,“道长,不知这批文何解?”

    老道在手里颠了颠石头,语气不带任何温度,“天道难解人自渡……”

    纪浔则是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仍坐在地上的老道,恭敬地道了句:“多谢道长,后会有期。”便要拉着苏叶离开。

    虽然骗子可气,但苏叶仍是放心不下老头独自在甘州飘荡,万一又被人逮到哪儿痛揍一顿,估计骨头真要散架,便带着关切的语气,“道长,我的宅邸在西关大街,若是不嫌弃,在甘州这段日子,便去府上暂住吧。”

    老道听闻却是仰头哈哈大笑,起身掸了掸屁股后面的灰,一副无谓的姿态,“此身天地一虚舟,何处江山不自由!老夫一介云游道士,不受堂下之荫,多谢苏公子。”一边转身,一边抬手随意地摆了摆,“有缘再会吧,我们还会再见的!”

    苏叶有些不明就里地歪头看向老道的背影,纪浔却是头也不回地拉着她往反方向走去。

    二人几步便到了门口,苏叶抬眼望去,紫檀木牌匾之上,“欢叡宫”三个大字在阳光下鎏金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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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金庸先生《书剑恩仇录》

    *此身天地一虚舟,何处江山不自由——陈献章(明)《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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