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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三人的精简人马走得是要快些的,临近傍晚,已经赶了二百余里。

    这也得益于白鹄探查地形的能力,这一路,他们都是官道大路与林野小道并行。却是,在一处荒林里碰见了熟人。

    “主公,共计十七具。”白鹄微微低头,面上看不出表情。

    纪浔颔首无言,此时“肩伤”也似有好转,与从前别无二异,他只看向不远处的苏叶。

    苏叶低头看得出神,她面前躺着一个男人,银发有些杂乱的披散,身上的灰褐色锦袍也破烂不堪,是被驱逐的大巫师。此时他沉静地侧卧在地上,身体像婴儿般蜷起,手里只是紧紧攥着那颗破碎又粘补好的带着裂痕的灰紫色珠石。

    纪浔不知什么时候已走了过来,表情漠然,抬手挡在了苏叶眼前,“死了有些时日了,不看也罢。”

    苏叶没动,声音轻不可闻,“他的脸……是鬼面疫?”

    纪浔侧过头只瞥了一眼,便又将目光绕回苏叶身上,“不是,是被人用刀划烂的,其余的教众巫士也皆是如此,时间久了,溃烂之后便形容可怖,有几分像鬼面疫。”

    苏叶无声叹了口气,纪浔索性将手覆上苏叶的眼睛,拉着人朝马车的方向走去,“我会命人把他们都埋了的,你放心。”顿了顿,又补了句,“荒郊野岭的,这么多尸体曝露于此,倒真容易生疫。”

    “这是,阿曜做的。”苏叶喃喃,并不是问句。

    “嗯,像是她的手笔。”纪浔扶着苏叶上了马车,“走吧,天黑前要赶到前面的驿站。”

    几人之后紧赶慢赶,纪浔的旧伤也是十分应景的时好时坏,有事则好,闲时便坏。四日后,终于抵达了肃州。

    肃州地处边陲,虽不敌甘州这般富庶,也好歹是人口过万的中型城镇。可苏叶她们到的时候,却与预想的不同。

    城门大开,并没有驻守的兵士,只余拖家带口、背着行李陆续出城的一些民众。

    寒风卷着沙尘直钻进袖口,苏叶将翻毛灰鼠皮的围领裹紧了几分,似是早有预料,这是纪浔动身前给她准备的,那件白狐皮的大氅太难打理,若是在此,恐怕早就脏得看不出颜色了。

    “老伯,你们为何要举家离开这里?”苏叶拦下一个牵着孩子的老汉,和声细语地打听道。

    “城都让突厥毁成这样了……”老汉瞥着苏叶质地上好的皮毛外套,没好气地说道,“你们都是贵人,我们穷人留在这,冬天就等着挨饿冻死吧!”

    老汉一把甩开苏叶的手,牵着垂髫小儿就要走,纪浔却是皱着眉头护在了苏叶身前。

    “无妨”苏叶摇摇头,沉声道,“肃州恐怕遭了变故,我们再去问问吧。”

    二人问了一圈,才大致了解了情况,原是肃州本就地处边境,月余前遭逢突厥袭城,城守逃窜,驻城部队兵败。而突厥只掠夺不占地,扫荡掳掠完便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一座损毁严重的城池和被劫掠一空、倾家荡产的百姓。

    “这便是边境。”纪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是啊,这便是边境,随时可能被敌军突袭、战事骚扰不断、风沙苦寒、民生凋敝之地。生于江南、长于国都的苏叶无声叹惋,这是她生平离战乱最近的一次。

    白鹄却是走近到二人跟前,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着玄衣的年轻人,“主公。”几人齐齐抱拳示礼。

    “可找到那陈清梧?”纪浔微一颔首道。

    没错,此处便是库部司郎中陈清梧的老家,他突然告老还乡之后,就是回到了这里,苏叶闻言也抬头看向几人。

    白鹄身后瘦高的男子摇了摇头,“属下根据记载的住址去查过了,屋舍被毁,许久无人居住的样子。”

    白鹄也接着道:“派人四下走访了,城中皆是无家可归、动身逃难的流民,并没有发现陈清梧一家的踪迹。”

    纪浔垂眸暗忖,若有所思地看向苏叶,“恐怕这陈朗中一家已不在肃州了。”

    苏叶目光只盯着从城内不断走出的民众,“流民逃难的方向是更北边的……”

    “伊州。”苏叶和纪浔异口同声道。

    事不宜迟,几人稍作整顿,便继续动身追查。

    “伊州是最靠近边境的大城,不算富足丰饶,尚且繁华热闹,是这些流民最好的去处。”纪浔放下马车的窗帘,转头又道:“只是地处天山脚下,此行一去,便真的是走到大都的边地了。”

    一旁正坐的苏叶只低头沉思,这一路都是排成了队的流亡百姓,拖家带口却食不果腹的比比皆是,她们将车上本就不多的食物和厚实衣服都沿途分了出去,却也杯水车薪,难解民生。

    “孩子们把尘土当饭,把稀泥作羹,只道是过家家……”苏叶垂着眸子,低声开口。

    久未修葺的路坑洼不平,二人因着马车的颠簸而摇晃。

    “大树自是根干岿然不动,万千树叶却是风起则飘摇,雨降则零落的。”纪浔将马车的车帘被角都掖好,风透不进来,暖和了不少,“居庙堂之高者,自然不问江湖,叶子落了明年还会再长,无人在意。”

    苏叶却是略微扬了声音,“可是叶子在意,每片叶子,都在意。”

    苏叶的声音越说越小,“我欲仁,斯仁何至……”

    “闻道不难,行道难。”纪浔偏头,一字一顿道:“你儿时便说过想同你父亲一般,守好大都这棵大树,可如今,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我想要天下太平。”苏叶抬头,目光中闪着耀耀坚定。

    “哦?”纪浔竟是轻笑出声,“这便如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难。”

    纪浔转而声音又柔了几分,“小叶子,你连刀都不会握,便是难上加难。”

    苏叶却是压低了眉毛,“谁说叶子便不能做刀?成千上万片,片片皆刀锋。”

    车厢内沉默了一阵,纪浔却突然仰起头,似是心情愉悦般,声音悠扬而动听,“好,那我便祝小叶子,刀锋所向,势如破竹!”

    赶了两日,路途近半,苏叶她们又有客人不招自来。

    苏叶和纪浔前后脚下了马车,便见前方一众白衣锦袍,端坐御马的翩翩公子。

    为首之人见了苏叶,便携众人下马,恭敬谦逊地拱手揖礼,“苏公子,纪公子,好久不见。”

    苏叶装模做样地寒暄了一番,才想起,这伙人原是出了民乐县之后碰上的。苏叶低头示礼,“原是四皇子殿下的使者,有礼了。”

    纪浔却在身后语调闲散,意味深长道:“北境这等苦寒之地,四皇子的使者们也白衣素袍,真是人如其主,只顾风度,不惧温度啊,啧,风雅,实在是风雅。”

    苏叶射了个眼刀,却听白衣使者倒是面色如常,依旧和声细语,面上带笑,上前递给苏叶一封信,“已经不仅是皇子殿下了。”

    恒勉他们的脚程,如今最快也才刚至京安,四皇子应是尚未收到她的密信才对,今日派人来是为何?苏叶带着狐疑接过信,当即便拆开,纪浔也眼巴巴凑近一同看了起来。

    信中寥寥数语,交代了封王一事,遣词用句皆如道家常,提及宣州的封地,还邀苏叶回京后一道前去江南游玩。看到最后,也只是谈到听闻苏叶继续北上,嘱托一路安全等客套话。

    “那臣等便恭祝贤王殿下,多谢殿下惦念有加。”苏叶微笑着道了一句,便没了后话。

    这封信从头到尾也只如闲话日常,何必大费周章地差人送来,苏叶心里犯嘀咕。突然封王一事,倒也并不意外,大都的亲王,除了先帝那位远在陇右的同胞兄弟,封王封地也只是遥领各州郡,实际的管辖权仍归属各地的节度使,并非实封。

    见苏叶面上有些疑惑,使者取下身后的包裹,递到苏叶手上,“上次送来的熏香恐是已经用尽,此去北上,路途遥远,装备简单,殿下特意准备了便于携带的袖中香,还望苏公子收下。”

    这四皇子,哦不,已经是贤王了。这贤王殿下还真是料事如神、如有先知,袖中香可是好东西,苏叶她们这一路吃的用的都散得差不多了,别说这等雅趣享乐之物,便是连衣着都不尽讲究。

    苏叶刚要伸手,纪浔却是先一步替人接过,看都没看便递给身后的白鹄,语调拖得很长,“贤王殿下赏赐的宝贝,可要小心翼翼地收好。”

    小狐狸脑子里每天都在琢磨什么,她可猜不出来,苏叶耸肩,不置可否,只笑盈盈地和使者道谢。

    白衣使者却又直接走近几步,在苏叶身前自顾自地蹲下,连纪浔都没反应过来,就将什么东西挂在了苏叶腰带上。

    直到使者任务完毕,退回原地,才在苏叶一副惊异的表情下,笑容款款道:“这是贤王殿下的玉牌,特意命在下亲手替苏公子配上,多有得罪。”

    苏叶半晌没憋出话,这是演的哪一出?纪浔则是好似漫不经心地伸手摆弄起了这块玉牌,苏叶顺着低头看去,才留意到果真腰上多了块清透飘花的玉牌,在光照下隐隐现出兰花的图案雕纹。“这……这万分使不得!”苏叶有些尴尬地推辞道。

    使者面色沉静,却是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贤王殿下吩咐下官代为转达,这块玉牌,苏公子此行,切记随身携带。”

    苏叶蹙起了眉,“随身携带?边陲多乱,如此贵重之物,若是磕碰损坏,微臣如何担当得起?还望使者……”

    话未毕,一众使者们却纷纷拱礼俯首,“下官只是奉命行事,苏公子就不要多做为难了。”

    纷纷上马辞别,为首的使者却是转头又冲苏叶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苏公子担得起的,贤王殿下的情谊,这天下恐怕只有苏公子担得起了。”

    一行白衣公子踏马扬尘而去,苏叶却是用手托起腰间的佩玉,望得出神。

    “兰花?这雕工也未见得有何高明,我还以为是大葱呢!”纪浔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道,“哦不对,更像是韭菜!”

    苏叶则回神看向纪浔吊儿郎当的样子,直接戳破,“纪大少爷的肩伤好啦?”

    “哎哟,你不提我都没注意,在外边站久了,好像又有点隐隐作痛了!”纪浔偏着头眨巴了几下眼睛,抬起左手挽上苏叶的胳膊,“小叶子快扶我上马车吧。”

    阔别不速之客,又行了两日,苏叶几人终于到了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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