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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8 章

    苏叶这回是真的愣住了,好半晌也没道出个所以然。

    她一直是不怎么过生辰的,因为从前在京安时都是以她被父亲领去相府的日子作为生辰,父亲力行节俭,每年也只是带着府上的家丁老小一起办场家宴,便就算庆祝了。如今来了宣州,就连她自己也是从生父那里才得知了真实的八字时辰,她从未跟旁人提起过,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糖水铺子老板竟然真的有两把刷子,算了出来。

    “生辰喜乐。”苏叶愣神的工夫,江大哥却已经起身走到了灶台旁,又燃起了火。

    苏叶这才堪堪回神,有些错愕和不知所措,“没想到江大哥真的算出来了。不过立秋之日的叶子,也该落了,从来都是,不怎么庆祝的。”

    江大哥却是左右准备着食材,又忙了起来,嘴上还带着欢快:“啧,生于江南的叶子,也是有四季常青的……既是生辰,我便为你煮碗长寿面吧。”

    生辰喜乐,长乐常安,你要长命百岁。

    直到热腾腾的面端上桌,二人也没有再谈起什么,而是默契地一个闷声做饭,一个只在一旁安静地注视。

    “快尝尝吧,方才吃了糕饼,怕你吃不下,也没煮太多。”江大哥催促着,语气轻快得很,似是心情不错,“不过这是一整根,小叶子可要一口气都吃完啊!”

    苏叶点了点头,也没有推辞,便拿起筷子挑起了长寿面。

    的确是一整根,苏叶慢慢地将面丝吸进嘴里,许是做饭之人手艺不精,手擀的面条时粗时细,口味也说不上惊艳,苏叶却是吃得认真,小心翼翼地不将面丝折断。

    小小的一碗,苏叶却吃了许久,一边慢慢品尝,一边时不时抬眼去看江大哥,对方虽然面容看上去已有了岁月的痕迹,但眼睛却亮晶晶的,清凌凌带着通透,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正目不转睛地看向她,不是碗中的面,而是苏叶的脸。

    毫无征兆地,苏叶倏地流下两行清泪,泪珠滴进碗里,苏叶却不敢停下,只将碗中的面全都咽进了肚子里,才眨巴着眼睛,将眼眶里残留的泪都赶了出去。

    江大哥显然也是没料到苏叶会突然落泪,可帕子方才已经给了出去,他只得有些慌乱地想抬起袖子去擦拭对方的眼角,却又怕沾了灶火的炉灰会弄脏对方的脸。

    正在手足忙乱,欲行又止之时,苏叶却是抬起了袖子,也不顾什么规矩体面,胡乱地擦去了泪痕,又看向面前这个认识不过半天不到的江大哥,弯起了尚还红红的眼睛,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她好想纪浔啊,那个素日里不敢提不敢念的名字,却是这么任性的,不留情面的突然挤进了她的脑海,一下子将思绪占得满满的,教人避无可避。

    雨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停了,陈居正捧着大包小包的袋子,径直窜进了这一方不大的遮雨棚,打断了二人有些微妙的气氛。

    “姐姐,我找了你好久……”居正盯着苏叶左看右看,想说些埋怨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换成个大大的笑脸:“还好没淋着雨,回去我给你熬姜汤!”

    “别担心。”苏叶声音柔和地安抚着小少年,目光却是转向了身旁的江大哥,此时人已经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居正也顺着苏叶的眼神看过去,明明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却没来由地生出一股警惕,像个小狼崽子般,目光不善地瞪着对方道:“你是何人?”

    苏叶连忙拉住少年的袖子,“居正,多亏了江大哥热心,我才不致于被淋透,莫要无礼。”

    热心的江大哥此时却是瞟着苏叶拉着居正袖子的手,语气亦是微不可察地染上一丝不悦:“小孩子若是想吃糖水,哥哥我也愿意给你露一手。”

    “你说谁是小孩子?什么哥哥不哥哥的,我看你这老登故意接近姐姐,是另有所图!”少年抻着胳膊,就要奔上前去。

    苏叶蹙着眉冷声道:“够了。”

    被不认识的老男人莫名其妙喊成孩子,居正方才还直奔头顶的热血被苏叶这一声冷却了下来,瞬间就老实地蔫了下去,不住抬眼瞟着苏叶的眼色,规规矩矩道:“姐姐我错了……”

    “江大哥,多有打扰,雨也停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多谢款待,这些还请你收下。”苏叶大概估算了下这些吃食的价格,加上被她打碎的瓷碗,从袖中取出几个铜板放在了桌上,转头又对居正道:“切不可如此无礼,莽撞行事。给江大哥道歉。”

    江大哥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目送着少年满脸通红仓促地留下一句“对不起。”便和苏叶慢慢走远。

    难逢的雨只片刻便停了,小气得很,江南久违的潮湿感却是教苏叶有些不适。

    她各处奔走的这段日子,遇过叛乱的兵匪,遭过暴民的拦路,大大小小受过一些皮肉伤,不至于伤筋动骨,也早已愈合,却不受控制地因为潮湿的空气,而隐隐泛起痒痛。

    已至深夜,她这个无人知晓的生辰之日,却因着旧伤而辗转反侧,睡不安稳。

    半睡半醒间又几次梦回,恍惚着见到了她那天天嚷嚷着要加钱的副官、毁了满院花草的管家、街头卖艺西北一枝花的哥哥,以及莫名其妙的夫君和振振有词的腹中“孩儿”。

    极不安稳的梦境中,她似乎笑了,又不知怎的潸然泪下,顺着眼角干成两道反着月光的渍痕。

    忽然间,梦境变得真实起来,她似乎都能闻到那熟悉的带着辛辣的红蓼花香,而她站在一片盛开的花海中,瞧见那个扎着高马尾,戴着玄色抹额之人,迈着步子向她走来,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用跑的,奔到了她面前,一把将她拥入了怀里。

    辛辣的香气充盈在身侧,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身上披着的战甲却并不硌人,风扬起他的发尾,飞散着撩到她的脖颈,酥酥麻麻,惹得苏叶心痒。就这么再抱一会吧,哪怕是在梦里。

    就这么再抱一会吧,哪怕是在梦里,有人在宁静的深夜亦是低语。

    有些潮湿的夜,苏叶却莫名地睡得安稳,一觉醒来日头已高照,她揉揉眼睛,轻轻皱了皱鼻子,嗯?真的是红蓼花香。

    苏叶的睡意顿时消退了大半,她匆忙地四下环顾,并无第二个人,只有她自己,盖着夏薄被,侧卧于榻上。

    窗边的风景吸引了她的目光,阳光斜斜地打在白瓷瓶上,那是居正每天都会为她打理的花瓶,此时里面安静地插着几束红蓼花,长长的穗子微微低着脑袋,仿佛原本就是生在那里一般。

    苏叶定定地看了片刻,香气约莫就是从瓷瓶中传来的,许是居正清晨采来的,只是今日恰巧摘了红蓼罢了,自己竟是想念得生出了错觉,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苏叶暗自苦笑,缓了片刻才起身收拾了起来。

    苏叶踏出房门,碰见正从外面走进院子的居正,她有些好奇道:“居正才回来吗?今日有些晚了呢。”

    陈居正才不敢告诉苏叶他一早便回了昨天的街市口,准备和那劳什子糖水铺老板好好理论理论,却是没找到半个人影,只能无功而返。他眼神躲闪着,有些不自然道:“啊,今日……今日晨跑多跑了两圈……”

    苏叶也没多想,便点点头,“原是如此,昨天下了雨,空气也没那么干燥了,运动起来倒是舒适许多。”

    居正以为蒙混过关了,便提着菜果准备奔后厨去,却听苏叶又道:“昨日在江大哥那里吃到了熟悉的味道,居正若是想尝京安的口味,今日我们便再去一次,昨个也走得匆忙……”

    居正却是扭了头,不太乐意地哼唧道:“什么江大哥啊,早就不在了……”

    “不在了?”苏叶有些诧异。

    “我说了你别生气啊姐姐……其实我今早就去过了,哪儿还有什么糖水铺子,连个影都没有,向周围的商贩打听了一圈,也没人认识什么姓江的老板。”居正说着说着,倒是越来越硬气地数落起了对方的罪行,“我看他就是居心不轨,乔装打扮接近姐姐,指不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企图呢……”

    “好了,我知道了。”苏叶开口打断了居正的话,只是回头透过窗子去看屋内的白瓷瓶,里面的红蓼开得正好。

    居正自知做了不体面的事,也不敢再惹姐姐生气,便撇着嘴偷看苏叶的表情,却见对方只是默默摇了摇头,留下一句“我知道了,往后也不用再去寻他。”便又回了屋子,撤下了窗边的花瓶。

    一过又是半旬,立秋时分短暂的雨连同那片刻邂逅的糖水铺都仿佛只是苏叶的一段幻想,已入初秋,宣州却仍是无休止的燥热,长夏不绝。

    南漪湖畔迎来了一位客人,是贤王殿下。

    饶是天气干热,贤王殿下也仍是规整地将雪白的锦缎袍子严丝合缝地系到了脖颈,一丝不苟如同不会因为凡尘之外物而生半分波澜,反衬得一旁半敞着领口赤着胳膊的陈居正有些无地自容。小少年见着眼前的翩翩公子,感觉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沉静凉爽了下来,这殿下年岁也未比自己大上许多,怎么如此沉稳,都不会热的吗?天下莫非真的有仙人存在?

    等殿下和苏叶登上游船,由船夫撑着杆慢慢向湖中心驶去,陈居正像个跟在仙人身后,大气不敢喘的小童子,耐着性子规矩了好半晌才终于舒了口气。

    船慢悠悠行驶在湖心,江南的荷叶都比京安要茁壮上许多,高高的撑开浓绿的伞,将湖面遮得密密实实,任由船舶挤开一束通路,才摇头晃脑地荡起层层波纹,仿佛埋怨着游人扰了它们的白日清梦。

    苏时许和苏叶先后倒台,秦子惠就成了四皇子党的领头者,由他主张并一手扶持起来的苍木教如今发展正盛,周效寒便以着公事的由头,来了宣州数趟。

    苏叶倒也没有多想,左右宣州是贤王的封地,人家自是想来便来。苏叶将苍木教近来的大事小情和周效寒仔细地沟通之后,二人便皆是沉默,一个端正地靠在船舱,侧过头去看向两侧茂密的荷叶荡,一个不远不近地轻倚在船沿,伸出手去依着船舶的行进,轻轻搅动着池水。

    “殿下……”

    “苏叶……”

    突然不约而同地开口打破了宁静,苏叶微怔,不消片刻便轻轻笑了两声,“殿下先说吧。”

    周效寒却似乎并不着急开口,只是收回目光看向苏叶,声音温润道:“你先说吧。”

    苏叶方觉自己此时的动作未免过于随意,这才收回手,在帕子上擦净湖水,坐正了身子才开口道:“我只是好奇,殿下今日竟没有焚香。”

    周效寒似乎有些意外,面上却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只将二人中间桌几上的热茶朝苏叶推了几寸,“荷叶荷花自有幽香,偶尔赏闻自然之味,倒也别有乐趣。”

    苏叶本就是嫌气氛太过沉闷,才随口开了腔,也没多想,听对方如此回答,只能点了点头,便又无话可说。

    周效寒看看苏叶,又低头看了看案上幽幽冒着热气的茶盏,苏叶才注意到,张口推辞:“天气太热了,我没有殿下这般清爽的体质,再喝下去怕是要流汗了。”

    周效寒笑而不语,便将苏叶的茶盏拿过,仰头喝了下去。

    苏叶一时没反应过来,眼见对方将喝完的茶盏又放回桌上,才慢慢红了耳朵,那是她喝过的茶盏。“殿下……”苏叶讷讷开口。

    “可是还惦记着旧人旧事?”周效寒仿佛根本没有在意苏叶的堂皇,只是转而又没头没尾地问到。

    苏叶觉得荒唐,打着太极道:“我于殿下而言,可否也算旧人呢?”

    周效寒低低闷笑了两声,“你啊,总是这么,让我难以预料。”旧人吗?若是从六岁那年算起,倒也真是过了许久,这个人总是这样,没有问过他的意见,便擅自就闯进了他的世界,毫无章法的,难以预料的,总是在他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之时,给他意外的、难以招架的情绪冲突。

    “你看这尾鱼。”周效寒看向船舱之外。

    苏叶一头雾水,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一片靠近水面的硕大荷叶中心,淤着一汪不深不浅的水,一条赤尾的指头大小的锦鲤就静静地停留在这一汪浅浅的“荷塘”里。

    苏叶刚来宣州不久,这段时日也自是无心赏玩湖光山色,竟是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景象,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荷叶,嘴巴亦是微微张开。许是不小心跳上来的,许是被游船的船桨竹竿带起的水花,欢脱的游鱼竟就这么被困在了荷叶之上。

    “它竟被困在了此处,天干日盛,或许很快就会晒死,或者直接憋死在这一汪浅水里。”苏叶回过神,微微蹙起了眉,半支起身子,伸手就要去捞鱼。

    周效寒却是抬手挡住了苏叶,苏叶有些不解地看向对方,却也坐回了位子上。

    “鱼儿是活物,明明扑腾一下就自由了,它却觉得离开了这一小片水,自己就会死。”周效寒又自顾自地饮了一杯热茶,“你看,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呢。”

    小鱼不停张开嘴巴吞吐着,明明鱼是没有表情的,可苏叶却在它脸上看到了绝望和痛苦。船仍在行进,丝毫没有为这一尾搁浅的小鱼而停留片刻,她们与荷叶擦肩而过,苏叶看向周效寒,对方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垂着眸子,似在认真品茗。

    头一次的,苏叶有了实感,自己面前这位,也是天家人,或许未来也会坐上那个位子,掌管世间万物,生杀予夺。

    她没来由地感觉有些发冷,想去喝热茶,却想起杯子已经被人用过了,她便只是直了直腰板,也垂着头坐在位子上。

    “鱼儿囿于困境,便以为世间只有这寸井天地,殊不知只要跳出去,就是更为开阔的自由。”周效寒的声音沉静,依旧如流水般,温润柔和,“苏叶以为,如何呢?”

    是在说方才的“旧人旧事”吗?苏叶心下暗忖,随后抬眸,目光没有丝毫躲闪地敛声道:“也不一定就非要是鱼,若是树,只偏安一隅,任凭风吹雨落,江河涛涛,又怎知它不是自由的呢?”

    周效寒正在斟茶的手顿住,茶水便溢出了杯盏,洒在桌案上。回答苏叶的只是漫长的沉默。

    又不知过了多久,船已经绕过一圈,沿着来时的方向,朝着岸边折返回去。周效寒才忽然又开了口:“苏叶。”

    这一声不似往日的柔和,让苏叶觉得有些突兀,她只抬眸,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这相位和后位都予你,可好?”周效寒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竟显出几分带着克制般的哽咽,越说越显得急促:“怎么样?或者说,要跟我走吗?我们一起逃走?”

    饮鸩止渴吗?就算是毒药,他周效寒也甘之如饴。

    苏叶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船舶划开水面,漾起哗啦哗啦的声音,衬得船舱内安静得出奇。

    “殿下,你逾矩了。”苏叶侧过身去,避而不谈。

    周效寒的声音噎在胸口,怔怔地看向苏叶,半晌才恢复了平静的语调:“哈哈……真是让你见笑了。”

    湖面的微风吹拂起苏叶的鬓发,日头落下,消退了燥热,让苏叶感觉难得的凉爽舒适。

    “或许,人也需要这片刻的贪婪和放肆。”这是两人上岸前,周效寒说的最后一句话。

    别过苏叶,周效寒来到了苏府,苏叶的生父苏裕安正坐立难安,来来回回在堂厅内踱着步子。一听贤王殿下回来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出去。

    原本当初听说陛下封了四皇子为贤王,他远在江南,并不在意,可一问才知这贤王竟是讨了江南道的封地,辖属更是直接点名要了宣州。没等几日,他都没来得及去巴结,这名不见经传的贤王殿下便直接大驾光临,进了苏府直接问起了苏叶。

    苏裕安想了好久也没在脑子里搜索到这么号人物,还是夫人程氏没好气地提醒说是以前家仆的野种,他才想起来,原是还有这么个所谓的女儿。

    后来听说这女儿扮作了男子,在京安得了丞相照拂,混得也算风生水起,他刚想去攀附一番,对方直接逃难般又回了宣州。

    然后神秘的阔佬登门,留了大宗财物珍宝,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苏叶,他便也没敢怠慢,忍着夫人的白眼,给这个不熟的女儿购置宅邸,又按着吩咐好一顿布置。

    如今倒好,不过搬回来刚半年多,贤王殿下直接明晃晃地进了苏府,不来不要紧,一来就是直接指名道姓地说要来提亲。

    “什么?!提亲?给谁?给那个野种?”程氏的嗓子“嗷”一声就尖锐地喊了起来。

    苏裕安连忙上前捂住了这倒霉婆娘的嘴,“祖宗啊,你可小点声吧!那是当今的贤王殿下,我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得罪啊!”

    苏裕安想起今早那令人惊悚的一幕,就浑身难受。贤王殿下登门,长长的队伍提了无数金银财宝、古董字画,开门见山就说要来提亲,给苏叶提亲。放下东西,人二话不说,就又步履匆忙地离开了苏府。

    他苏裕安左想右想,一天下来饭都没吃,也没琢磨明白,这仪表堂堂又身世显赫的亲王,怎么就相中了跟个假小子似的苏叶呢?一边想着,他又替自己府上还没出嫁的两个嫡女犯愁。

    听传报说殿下又回来了,苏裕安急急忙忙就直接迎到了门口,“哎哟殿下,您总算回来了……”

    苏裕安话没说完,却只见贤王殿下轻轻抬了抬手,他便直接噤了声。怎么左看右看,这殿下早晨来的时候风风火火,晚上再回来却像变了个人,周身都透出不怒自威的疏离,以及……那么丝不悦?

    无论如何,都不是好兆头,苏裕安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喘,好半晌才听殿下缓了声音道:“苏大人,提亲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不要对外声张,更不要教苏叶知道。”

    苏裕安点头如捣蒜,事情变得太突然了,虽说不是嫡女,可若是他的孩子与亲王攀上了关系,他往后在宣州便更是说一不二了,怎么还不到一天的工夫,好事就告吹了呢?他刚想试探性地上前询问,却只见贤王殿下甩下一句“聘礼……苏大人便留着吧,只当是寻常礼物就好。”,人便头也不回地出了苏府。

    对这段插曲一无所知的苏叶,送走了贤王殿下,便和等在湖边的居正直接回了宅子。

    “居正,甘州那边秋收的人员名簿可都下发妥当了?”苏叶问到。

    也到了晚膳时间,两人刚踏进院子,居正正打算直奔后厨,帮佩兰一起端菜上桌,被苏叶冷不丁这么一问,反应了片刻才愣愣地点点头,“嗯,已经安排人手直接送到杨氏府上了。”

    苏叶正抬头望着院中的广玉兰,语气却果断:“很好,距离中秋还有多久?”

    居正望向苏叶,总觉得今天的相母大人有点不大一样,他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一样,总之,似乎有那么些……气势?或者说,威仪之感?

    他也不由地严肃了几分:“还有一月,零五天。”

    苏叶抬头看得出神,夜风习习,树叶沙沙作响。居正有些不解地问道:“姐姐,怎么了?”

    苏叶抬手接过一片翩然下落的叶子,声音沉沉:“没什么,这几日收拾收拾东西吧。”

    “我们这回又要去哪里?”

    “秋天要到了,京安的叶子,该舞了。”

    ……

    周效寒乘着马车回到京安,已是七日之后。

    夜已深,京安的秋意比起江南,要浓上许多,此时穿着夏季的缎袍,已经有些凉意了。

    周效寒回了贤王府,接过下人递来的厚袍子披在身上,下意识地朝着东侧走去,走了十来米,才后知后觉地慢慢停下了脚步。

    “殿下,可要通禀瑶姑娘?”随行的小厮恭敬地问道。

    不错,这个方向,是瑶这段时间来一直居住的东院,自打被纪浔送到这里,瑶便很规矩地住在自己的院子里,从没有过逾矩行为,也从不惹是生非。周效寒本着待客之道,不想让一个姑娘家受了怠慢,若是他在府上,两人每日便会一同用晚膳,期间也不过偶尔礼貌性地聊些无关痛痒的杂谈,倒有几分相敬如宾的意味。

    小厮这么一问,周效寒也才意识到,自己甫一回府,竟是下意识地直奔了瑶的住处。他眉毛拧得紧,薄唇抿起,好一会才转身朝着自己的主院走去,“不要打扰瑶姑娘休息了,若是问起,只说本王回来了就好。”

    瑶这边,屋子里添了周效寒送来的熏香,只着了中衣,盖着薄毯坐在书桌前。

    身旁的侍女名唤奇克,用突厥语禀告道:“贤王已经回府了,直接回了房间。”

    奇克原名为切奇克,为了方便汉人称呼,做了简化,在突厥语里是“花”的意思,瑶亲自为她取的名字。

    周效寒担心瑶一个人住在这里会思念家乡,上个月便从黑市的牙人那里买来了一个突厥的奴隶给瑶做贴身丫鬟,便是奇克,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瞧着聪明伶俐,还会说汉语。

    可周效寒不知道的是,奇克原本就是瑶的部下,是她暗插在京安的死士,自幼便跟着她一起在突厥的死士营训练。如今奇克便顺理成章地混进了贤王府,跟在瑶的身边,替她通风报信,做些她不方便亲自动手的事情。

    瑶将薄毯裹紧了些,吩咐奇克道:“夜露深重,一路奔波,替周郎煎一碗姜丝糖水送去,只说是后厨送的就好。”

    瑶的话是用汉语说的,奇克歪着脑袋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道:“公主,在里面要下什么药?”

    瑶却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哈哈哈……什么呀,就只煎一碗普通的糖水就好,放些姜丝驱寒,我要想给他下毒,怎会留到现在?”

    这下奇克更懵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公主为何要关心那汉人王?”

    瑶似乎也没料到奇克会冒出这么多问题,声音沉静道:“毕竟是表面夫妻,自然还是得做做样子的。”

    奇克恭敬地颔首,却听瑶又冷了声音道:“做好分内的事,莫要饶舌。”

    京安的秋夜,地上落了些叶子,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就连月光都变得斑驳起来,被落叶杂七杂八地遮蔽出斑斑点点。

    心猿意马,一叶落而知秋,一念动却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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