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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土地庙遇袭之后,纪浔这两日便都没来找过苏叶,难道他自己都忘了当初约好要一起看旧案宗的?想来他是另有安排,或者早把这档子事抛到脑后了,苏叶叹气,一直都是纪浔主动来寻她的,自己则一直被带着走,不能继续如此。苏叶便回顾整理起这段时间的线索,人口失踪案背后真正要寻的人应该就是荀老头了,但人已死,背后的势力仍是没有揪出来。对了,通宝坊胎记脸的庄家曾说,那伙人提到过“凉州”?苏叶似是找到了突破口,纪浔不来,那她便自己去查案宗,就从凉州查起。

    于是这两日苏叶就托了刑司的关系,一门心思扎在了兰台的档案里,还真让她找到些眉目。凉州位于河西走廊,北邻突厥,西近吐蕃,是大都西北的军事要塞,也是仅次于京安的大城,人倒是“天下要冲,国家藩卫”。这附近便是同处河西走廊的鄯州,而鄯州正紧邻黄河河道,荀老头曾说过“以前连黄河流过的水都得归老子管”,“会挖沟的、会写字的”苏叶一页页翻过手里的案簿,这荀老头莫不是黄河流域掌管河道的水利官?

    功夫不负有心人,真让她发现了目标,鄯州在几年前确是有一个姓荀的水利官,名曰荀闯,只是这批负责黄河河道的官员都在五年前那场变故中丧了命,但苏叶没法让死人开口,这荀老头与荀闯是否是同一人,而这伙绑架的势力又为何会在五年后还大费周章汲汲于这个貌不惊人的穷酸老头?苏叶只觉头疼,放下卷宗,按了按太阳穴,坐在兰台的石阶上,慢慢回忆起五年前的事。

    那时苏叶十五,如果是女子身份,已到及笄的年龄,父亲苏时许便带着苏叶一路南巡而下,那是苏叶第一次和父亲外出巡查,而正是那段日子,大都出了不少变故。

    彼时突厥和吐蕃夹击河西郡,纪乘渊率兵出征,三个月平定战乱并大伤敌军,举国欢庆,凯旋之时,沿途百姓万人空巷,涌至道旁迎送,而纪乘渊返至京安,更是被圣上亲封“镇国大将军”,一时间风头无两,连街头巷尾的小儿都传唱着纪将军的英雄事迹。

    怎料一月之后,黄河上端于汛期大决堤,临溃口最近的鄯州首当其冲,上万百姓和驻城兵士罹难,哀鸿遍野,民不聊生。而水势异常迅猛,先淹鄯州,直逼凉州,凉州当时存有十万驻兵,如果灾情蔓延,损失将无法估量。于是管辖鄯州的陇右节度使联合驻守凉州的河西节度使快马加鞭,合奏上报京安,请求紧急治水,并赈济灾民。

    但不知为何,上报的奏表却被中书省驳正,如此一来二去,水势蔓延更甚,凉州军民岌岌可危。纪大将军感念手下兵士,和自己一同奋战数月,刚从沙场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士们,此时怎能被水势所困,更不能被天灾淹没。于是自发率领京安的驻城兵士连夜奔赴凉州,据说路上跑死了几匹马,但那都是后来流传于坊巷间和话本里的细节了。

    纪将军赶到凉州之后,亲自指挥屯兵疏河道补大堤,愣是在十天之内带着兵士们昼夜无休地止住了水势。而后更是联合两郡节度使和当地的地方氏族,以私款开仓赈济凉州城的百姓。

    但只闻沙场上杀伐果断的纪乘渊还是低估了灾祸的情况,虽挡住了决堤之水,却拦不住从鄯州一路逃灾过来的流民。水患止住后,越来越多的流民汇集到凉州城外,但私库的物资根本不够救济数量如此庞大的灾民,城守不敢贸然开城门。一开始,城外的流民只是以老幼妇孺苦苦哀求,后期对仅剩的物资产生了争夺和暴力,积怨深重,流民内部冲突不断。

    祸不单行,水患之后,灾疫横生。先从力竭的老幼开始,逐步扩散至其他灾民,粮食不足、药物匮乏,那些盼着希望从鄯州逃荒而来的百姓,赶到凉州城外却只能活活等死。于是不再仅仅是城外流民内部的冲突了,剩余的青壮年们组织起了队伍,竟慢慢发展成了针对城内的武装□□攻击,甚至产生了鼓动起义造反的声音。疫病、饥饿、□□、民怨,城内担惊受怕,城外更是地狱之态,被困在城里的纪乘渊头一次感到,空有一身武力也无法守护一方百姓安居。

    这个时候,时任督察院都事的京官秦子惠却姗姗赶到,为凉州带来一线生机。这个秦子惠是个瘦瘦小小,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老头,当然,现在也是苏叶的顶头上司——从一品督察院都御史,负责对官员检举、核查,很多时候还要负责地方的军政要务、民生大事、征收赋税等事务。与秦子惠一同而来的是京安的补给物资和粮食药物,浩浩荡荡的车马来到凉州城下时,险些被流民的暴力组织抢夺,还是纪乘渊亲自开城坐镇,才让这一队京官和物资顺利进城。

    一时带来的物资解救不了如此众多的灾民,远水解不了近渴,但远方来的人可以,望着城外的灾民,秦子惠献了一计:从鄯州到凉州一路,包括损毁的城池、设施、官道、农田,灾后都需要很多人力物力来重建修缮,而这城外丛丛攒动的人头不就是现成的人力嘛,与其让他们坐着等死,徒生仇怨,不如令其就地生歇,除了患病的老人和孩提,壮年的人力都去兴修农田水利,记功给酬,逐步配给物资。

    这一计甚妙,既稳定了城内外百姓的生活秩序,让灾民们有事可做;另一方面将灾后的重振工作稳步推进,也为后续的赈灾物资补给提供更多时间,可谓是一举多得。连纪乘渊也对这个刚一进城便被他的战马吓得栽了跟头的瘦小文官老头颇加赞赏。

    于是,鄯州开始重建,凉州一劫也是堪堪躲过。

    黄河决堤一事平息,一时间,大都各处流言四起。

    “这河西战争刚结束,就遇天灾,这是皇帝作为天子失德,上天降下的惩戒呀!”

    “是啊是啊,我听凉州的亲戚说,京安不给批救济粮,那城外的流民都要造反啦!”

    “哎,哎,你们听说了嘛,那镇国大将军得知灾情就连夜赶去治河救灾啦,啧。”

    “可不是嘛,要我说啊,将军□□,能修河道,能稳民心,就是那皇帝佬儿也比不过哦。”

    ……

    各种言论甚嚣尘上,举国上下也是民心摇摇。朝中不时有老臣提出天子应下“罪己诏”以内省检罪,向天承过,行大赦,以平息人言。

    皇帝听了自是气个半死,但无奈之下,也终是下了罪己诏的口谕,大赦天下,才渐渐平息了这波流言。

    但将军功高盖主,本就引得皇帝忌惮,加上恐惧将门势力的朝臣鼓唆,整日在圣上面前吹耳边风,作为大都国唯一一位下过罪己诏的皇帝,更是将怨恨都迁到了纪将军身上。

    于是乎,皇帝便以此趟凉州之行“不受皇命,擅自携兵”为由,欲降罪于纪乘渊。

    彼时苏叶和苏时许也赶在罪己诏下谕之前便从岭南赶回了京安,“陛下此举,恐更有失于百姓啊!”还是多亏了苏时许一派老臣在朝会上齐齐跪地不起,力挽狂澜,才劝住了皇帝。

    于是呢,皇帝这边,降罪没降成,反而挨了之乎者也、古圣今贤、引经据典的一顿教育,怒气更甚。行啊,你大将军我动不了,还动不了你儿子吗?

    皇帝便换了副面孔,“众爱卿说得在理,我镇国将军此行虽不合矩,但却替朕、替大都百姓平息了灾情,不仅不能罚,还应当赏,大、赏、特、赏!”最后几个字,更是一字一顿,字字敲在了纪乘渊心上。

    “但‘镇国将军’已上无更甚,那就给你儿子封赏吧,已有十六?还是十五?纪将军常年征战在外,不如就让这孩子‘子承父命’,替你好好守护朕和京安吧……”龙椅上的天子煊赫威严,神圣难犯,宫外还在校场恣意狂奔的少年却不知,命运的牢笼已经朝他开启。

    后来啊,苏叶只听说那个小时候的死对头纪浔被封官受了赏,小小年纪就封了正六品的官职,当时还给她好一顿羡慕,后来只道是纪浔突然告病,这一病就是五年。

    当然,最后皇帝还是降罪了,本就因开私库赈灾而损失惨重,彼时还正奔波于城池重建的鄯州陇右节度使,被连诛九族,从农田直接带到了刑场。而他的副官项黎也是被牵连降罪,举家被抄。项黎是何许人也?他便是项恒勉的父亲,项恒勉天资优秀,当时年仅十二岁,乡试就考上了武举人,还未等进京受封,便被牵连。苏时许是项黎的同乡,感念旧交的同时,惜才求贤,便救下了年幼的项恒勉,带回了苏府抚养成人。而项恒勉也知恩图报,甘愿守在苏叶身旁,立誓永护安危。

    ……

    苏叶慢慢回想着,越想越发现这个中细节竟都有经不起推敲的地方。

    黄河决堤的时间未免太巧了?京安为何迟迟不批救灾的奏表?逃灾的流民如何拥有的武装?流言,罪己诏,降罪,封官……在这一环套一环的发展中,水利官荀闯又为何成了关键角色?苏叶理不清头绪,只感觉脑袋愈发的疼,收拾东西便回了苏府,此事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厘清的,还得从长计议。

    休息了一整晚,苏叶感觉精神好了许多,佩兰却来传话,纪府来人了。

    苏叶连忙梳沐收拾,赶到了堂厅,却见来人竟是纪盼。

    “嫂……搔痒!啊哈哈苏公子你来啦!我这背上有点痒,啊哈哈哈哈!”当着苏府众人的面,纪盼险些说漏了嘴,连忙东拼西扯地圆了回来。

    苏叶一脸疑惑地望着纪盼,以及,怎么又站在她身旁的项恒勉。

    “是这样的,苏公子”纪盼拖着长声,一脸委屈地诉苦状,“我娘说我没个闺秀样子,只会舞刀弄枪,琴棋书画样样不行,非要让我去学!你说我一个未来的国家栋梁、女将星再世、凉州巾帼英雄,就要葬送在琴棋书画里了,我的命好苦啊……”

    听着纪盼滔滔不绝、根本没打算停的哭诉,苏叶扯了扯嘴角,“所以,纪姑娘来是为了……?”

    纪盼似是盼来了话头,眼睛放出了光彩,欣喜道:“我和我娘说我拜了两位超级厉害的师父,那都是一顶一的琴瑟佳人,诗书才子……”

    “打住!”苏叶抬手,“所以,来苏府有何贵干呢?”

    “嘿嘿,这琴瑟佳人嘛,自是晚婉姑娘,琴技放眼京安城也无出其右;而这诗书才子嘛……”纪盼抬头朝苏叶眨巴着眼睛。

    苏叶挑眉,“难道是我?”

    纪盼赶紧一鼓作气,“哎呀苏公子,我已经和苏伯伯知会过了,他不仅同意了,还指派小侍卫来保护我们的安全呢!你和晚婉姑娘都是熟人,我每天抽出两个时辰来找你们玩,就可以应付我娘交差啦!”

    留下一句“你让我考虑考虑!”苏叶便忙不迭地让佩兰送客,自己则绕到书房找到了苏时许。

    “爹,你答应了纪盼?她那就是小孩子胡闹着玩的!”苏叶一脸诧异不解。

    “小孩子胡闹着玩怎么了?”苏时许放下手里的笔,轻轻叹了口气,“小叶子啊,你在爹这儿受委屈了,自幼便也没法有个闺中好友,那纪姑娘和流音阁的晚婉姑娘,一文一武,一动一静,吾瞧着你们或许相处得来。”苏时许起身,走到苏叶面前,抬手轻轻敲了敲苏叶的脑袋,“纵是君子,也有快意长歌之时。小孩子嘛,偶尔胡闹着玩,也不是不行。”

    苏叶一整天满脑子都是父亲这番话,于是乎,从那日开始,她便不得不和这两位“闺中好友”“胡闹着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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