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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城西郊外竹林,天蒙亮,露初凝。

    烟青色的锦靴踩在铺满竹叶的地上,下了一夜的雨,此时氲气弥漫,脚下的触感,也变得湿滑软泞。“都在这儿了吗?”纪浔凝眉,周围身着玄衣的暗卫们正四处收集搬运着。

    凌鸢抱拳,“是,一共二十八具尸体,与暗线回禀的人数一致。”

    “可还有什么线索?”纪浔蹲下身,掀开面前一具尸体上蒙着的布,打量思忖着。

    “和城北土地庙的情形相同,都是割耳剺面,辨不出身份的突厥人。”凌鸢回道。

    纪浔伸手在尸体的身上翻找,“腰间的配牌都被收走了”纪浔起身,“能让这样一批突厥死士在京安进出自由,这个人的势力并不小。”随后转而抬眼望向一排一排蒙着尸体的灰布,语气凉薄:“而且,用过即弃,杀人灭口。”

    忽而风起,竹海翻涌,传来阵阵涛声。

    ……

    一连两日,一过午膳,苏叶便被纪盼拉到流音坊教习。说是教习,不过是晚婉姑娘一如往常地抚琴,苏叶抱着卷宗换个地方查案,而纪盼则时不时翻梁走壁,没事扯个话题开始拉着二人谈天说地。

    苏叶这两日倒是好好观察了晚婉姑娘,长眉蝶唇,眉心一点燕型花钿,尽显楚楚可怜。道是身有窈窕段,指如削葱根,素手翩跹,低眉浅笑间琴音绕梁。三月不识肉滋味,别说三月了,如果有这么一位佳人在侧,日日替自己抚琴,一辈子不吃肉也不足为论了,怪不得人都说纪浔和晚婉姑娘是天造地设,才子佳人的绝配,他如果是纪浔,也会喜欢这般的女子吧。

    苏叶长这么大没绾过这样的发髻,戴过这样的珠钗,着过这样的绣裙,如果自己有机会的话,画这样的花钿会是什么样子呢?苏叶忍不住想象着,望着晚婉出了神。

    晚婉似是注意到目光,抬眼回望苏叶,又微笑着轻轻垂眸颔首,曲声如故。苏叶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下毕竟是男子身份,这样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看,像个痴念美色的登徒子。好在这会纪盼和项恒勉两人估计又跑到船顶去玩了,倒是没人注意到她的窘态。

    一曲毕,晚婉的嗓音洋洋盈耳,“苏公子是在看我的花钿?”

    苏叶被这突然的提问带回了神,面下赧然,吞吞吐吐道:“啊……我、我没有。”

    晚婉轻软一笑,唤身旁的侍女去拿铜镜和胭脂朱砂来,“苏公子可是有心上人了?”

    没等苏叶回答,晚婉已起身接过铜镜和颜料,走到苏叶身旁落座。她将铜镜对向苏叶,“大都国的女子都喜各式花钿,而如果这花钿是心上人为自己亲手画上的,那便更是美在恋人眼,情在爱人心了。”说罢,将朱笔递到苏叶手中,“苏公子本就心灵手巧,要讨心上人欢心,何不学着画花钿?”

    莫不是晚婉姑娘有读心术,看出了自己心中的念想?此刻苏叶望着四下,除了侍女也没有旁的人,便有些期待地提起了手里的朱笔,一旁的晚婉做着示范,苏叶有样学样,点蘸着朱砂和胭脂,又在瓷碟的边沿轻轻调匀。

    举到额间,苏叶却有些紧张,按道理书画都是苏叶所长,画个小燕小蝶更是轻而易举,怎么这女子的对镜点妆竟如此别扭?果不其然,不是起笔偏了位置,就是左右没有对称,三番两次的尝试,苏叶的眉心竟是被反复擦拭得轻微泛起了红。苏叶扭了扭手腕,僵硬地调整着角度,这对镜反手画画看来也是门技术。

    苏叶仔细看着晚婉在纸上的示范,终于决心再接再厉,又抬笔点在额心,歪歪扭扭地还没画两笔,却只听身后传来一阵低沉慵懒的笑声,苏叶透过面前的铜镜,望见了那个数日未见的人——纪浔。

    此刻纪浔刚上到二楼,正倚在扶手上端着臂悠然地看着她们,苏叶这一眼,更是被纪浔逮了个正着,二人隔着铜镜对视,苏叶先忍不住转头看向他。

    却见纪浔今日着了青黛色的长袍,衣袂翩翩,长发垂在身后,随意的用瑶簪绾了个髻,左手拇指正一下一下轻轻转着食指的玉戒指,好整以暇地迎上她的目光。

    关于案子,苏叶有一堆话想问纪浔,疑点太多,脉络太长,一时又不知从何处说起。倒是纪浔先有了动作,只见他踱步走近苏叶,俯下身子细细端详了这副“妆容”,露出微妙的表情,满脸都写满了“好笑”二字。

    苏叶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这副滑稽模样,连忙欲起身,却因着跪坐时间太久,猛一吃劲又跌坐回了软垫上。苏叶只能郁闷地攥起拳头锤了锤膝盖,又顺着经络从上到下揉了一遍,才缓解了循环不畅,感到发麻针刺的腿。

    苏叶腰腿感觉轻松许多,准备再次起身之时,纪浔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挽起了广袖,手里拿着一方湿帕子,俯下身替苏叶轻轻擦起了额心的朱砂。苏叶只觉被下了定身术,坐在垫子上仅能感觉到额上的皮肤被纪浔轻柔地拭着。

    苏叶刚要道谢,却见纪浔竟提起了搁在架上的朱砂笔,苏叶身侧的晚婉坐起,欲接过纪浔手里的笔,“阿浔,我来给苏公子画吧。”

    纪浔只摆摆手,示意晚婉坐下,用笔搅了胭脂和朱砂,在盘沿处左右撇匀,好像要提笔作画一般。又轻轻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两道,似是对调制的颜色颇为满意,便用另一只手轻轻捧起苏叶的下巴,凑近用朱笔在苏叶额上画了起来。

    苏叶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纪浔,额上和眉心的笔触轻点,苏叶不敢动眉,也不能用力抬眼看,只能垂着眸子去看纪浔的手,左手的无名指和食指各有一枚戒指,此时轻轻垫在她下巴上,有些凉倒并不觉得硌。刚刚左手上试色的两道红痕,衬得皮肤更白,连下面青色的血管和指腹间薄薄的茧都清晰可见。这双手真好看啊,苏叶忍不住想,

    终于,似是对自己的画作十分满意,纪浔松开手,将笔搁在架子上,拿起镜子举到苏叶眼前。

    苏叶对镜看着自己,额上多了朵花,瘦长椭圆形的五片花瓣密密的挤在一簇,底部是楔形的茎萼,栩栩如生,倒似从哪儿摘了一朵嵌在了眉心,真称得上朱胭淡勾,拈花巧画。

    苏叶道:“这是什么花?”尾音带着笑。

    “红蓼。”纪浔只整理着袖子。

    “红蓼……?”苏叶喃喃道,随即有些羞怒地瞪着纪浔,声音带着嗔怪“那不就是狗尾巴花?”

    “正是,随遇而安,无病无害,生命力极强,而且你看,这不是很好看嘛?”纪浔透过铜镜看去,也不知看的是红蓼花钿,还是苏叶本人。

    苏叶想辩驳,却只听纪浔放缓了语气,揶揄道:“诗书画艺,看来‘画’这一项,还是在下略胜一筹啊。”说罢,便吩咐侍女为几人斟了茶,自顾自坐在了苏叶对面案几前的软垫上。晚婉也回到居中的琴架前,抬手接着奏起了乐。

    苏叶吃了瘪,便一言不发地喝着杯中茶,眼神却不住地在纪浔和晚婉身上扫过。

    纪浔也边托着杯盏,边看向苏叶,近日自己忙于探查西郊突厥死士,这小子却是消息全无,日日流连流音阁,谈天说地,原是心慕于婉娘?纪浔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嫂子!晚婉姑娘!”一旁突然传来娇俏的声音,只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从船舫的阁顶上仰身而下,脚点窗沿,掀开幔纱,轻盈利落地翻进了屋里。

    “有楼梯不走,你这样子叫阿娘看见又要挨罚。”纪浔嘴角含笑,语气轻和。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们不告诉娘不就行了,我现在是在这儿上教习课呢!怎么样,有没有感觉我也有点闺秀淑女的气质了?”纪盼仰着下巴,神采奕奕地说道。突然目光扫过苏叶,心下疑惑,眯起了眼睛走近,似欲看个真切,“兄嫂,你这脑门上怎么红了一片,莫不是生病了?”

    苏叶忘了这茬,居然还有盼盼这个精灵怪,立刻抚上额头作难受状,“啊……许是最近看案宗太甚,发了热,我去找盆水洗洗脸。”说着,便起身朝一旁的清水面盆走去,二话不说就扎进了水里,胡乱涮了涮。

    随后赶来的项恒勉也一脸担忧,“公子,要不要叫大夫?”

    苏叶抬起头,用手帕拭干净脸上的水,表现得轻松了些,“啊,不对,不是发热,应该是水上蚊虫太多,被咬了,对,被咬红了!”

    “扑哧”一旁的纪浔偏过头,越过项恒勉和纪盼欣赏着苏叶的好戏,竟是忍不住憋笑失败,哼出了声音。晚婉闻声斜着眸子看了眼纪浔,又低头整理琴弦。

    “兄嫂,你这脑门也太红了,我家有治疗蚊虫叮咬的茅艾膏,跟水里趟几个时辰都不会被咬,你同我一道去敷一敷吧!”纪盼作势便要来拉苏叶的胳膊。

    苏叶叫苦不堪,幽怨地看了眼纪浔,你的狗尾巴草生命力可真强,便一边捂着头,一边躲纪盼,小跑下了楼,“啊我突然想起来王主事还要与我商量案情,我有事先告辞,诸位慢聊!”

    几人吵吵嚷嚷奔下了楼,只剩纪浔和晚婉二人。

    “城西的突厥死士已被清剿,他们可能会有下一步行动,婉娘,你去帮我查个人。”纪浔转着食指的戒指,幽幽说道,“必要之时,可以除掉。”

    晚婉颔首示意,一时厅内沉默无言。

    “阿浔,你对那苏公子似是多有关照。”晚婉先开口打破了安静。

    “暂时有很多用得着的地方。”纪浔看了眼晚婉,又看向了窗外。

    “是我多虑了,你知道的,我只有阿浔你一个亲人,不想看到你有风险。”晚婉顺着纪浔的视线也看向窗外,日已西斜,在河面映出一抹艳霞。

    “我要做的都是有风险的事。”纪浔说罢,又似想到了什么,“倒是苏叶那小子太傻,不必让其卷入太深,他似对你有意,早日让他断了念想吧。”

    ……

    纪浔回到府上的时候,门口碰上家丁正送几个老嬷出府。“是什么人?”纪浔问道。

    “公子回来啦,这些……这些都是上门来找老爷夫人给公子您说、说媒的。”家丁正了正帽子,看着纪浔的脸色。

    纪浔了然,走进就碰见宋夫人在院子里煮着花蜜酒,一旁的纪乘渊伏在草丛里,不知在做什么。“娘,我爹在做什么?”纪浔走到宋夫人面前,端起一杯蜜酒就下了肚。

    “哎哟你这孩子,慢点喝,还烫着呢。”宋夫人轻软地嗔怪道,又看向夜色中几乎隐入树丛的人“你爹非要给我捉什么会发光的飞虫,说他在西南益州打吐蕃乱匪的时候见过满山的光亮,像星星一样,非捉了一大罐带回来给我,结果路上全死了。”宋夫人嘴角噙着笑,“晚膳的时候你爹偏说在院子里又看见了这发光飞虫,这不,忙活一晚上了。”

    这时,纪乘渊突然小跑着奔到二人身前,高大魁梧的将军此时却像个少年般,双手紧扣,中间撑出一丝间隙,正一脸期待地看向宋夫人,“夫人,你看,我没骗你。”说罢,轻轻打开双手,夜幕下,一只细长的小飞虫轻抖了翅膀,从纪乘渊手中起飞,在空中绕了两个圈,忽闪了几下,终于亮起了光。“我本来想捉起来养着,后来还是觉得这小虫飞起来更好看,就逮过来给你看看。”

    宋夫人嘴上责怪着,目光却止不住随着翻飞的小虫移动,眼底似是调着蜜,递过一杯放凉的蜜酒,替纪乘渊擦了擦额角的汗。

    突然话锋一转,纪乘渊对一旁默默看戏的纪浔说道:“你和苏叶的事,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要不和苏老头商量商量?”

    纪浔连忙摆手,“爹,除非你想气死苏伯伯。”

    纪乘渊蹙眉,“可你看这,登门说媒的都快把咱家门槛踩烂了。”说着,又轻叹一口气,“朝里也有好多眼睛盯着你的婚事呢……”

    纪浔却不以为然,又从桌上端了一杯花蜜,一边往自己院里走,一边吹着杯中酒的温度,安慰父母道:“她们要是再来,你就跟他们说,我已经娶了!”

    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说我嫁了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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