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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临行前的几日,苏叶一直窝在屋子里,不只是为了躲纪浔,更是为了那被迫答应的回礼——她得给纪浔做一条新的抹额。

    诗词歌赋她是擅长的,但针线活这类的女红她却是从未接触过,裁一条整齐的绸子倒也不难,这绣边却是让苏叶直挠头。

    “小蛾,或许你会刺绣吗?”苏叶试探性地求助。

    “这有何难的?公子,你要刺绣吗?”小蛾立马蹦蹦跳跳地凑到她身边,却在看到苏叶手里的玄色绸带时,露出了狐疑的表情,“公子,你这是,要做一条……抹额?这个颜色,和你平时的穿着不搭啊。”

    苏叶怕露出马脚,便把绸带往袖子里塞了塞,故作若无其事道:“咳咳、不是我自己要戴,是……是我有个朋友要过生辰,我想送他件礼物罢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也没多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知道了,看这样子,是要送给一位公子的吧,男子佩的话,确实用丝绣即可。”小蛾拿起苏叶裁剩下的绸缎,又顺手接过她手上的针线,有模有样地演示起来,“从前跟我娘学过一些,虽然没用过这么好的绸子,不过丝线的技法都是大差不差的。”小蛾顿了顿,抬眼看向苏叶,若有所思,“公子若是从没用过针线,套针、平金这种针法就太难了,怕是您那位朋友得等明年生辰才能收到礼物了。不如就从最简单的齐针开始吧,只要肯下功夫,做出来的成品也能一样精巧美观!”

    苏叶被这些刺绣的专业名词搞得有些晕,她是个十足的门外汉,也只能讷讷地点了点头,装作听懂的样子,跟着小蛾学起来。用边角的料子练了一个下午,小蛾那边都绣朵花了,苏叶也只能勉勉强强绣了条没那么歪曲的直线。第一次的,苏叶有些庆幸自己假作了男子的身份,刺绣一事她真的完全没有天赋可言,若是作了寻常女子,恐怕要被教习嬷嬷把手板都打穿。窗外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小蛾也放下绸缎,扭着脖子伸了个懒腰,久坐一下午,苏叶便让孩子退下休息了,自己则点上灯,继续研究这几寸长的布料,还好只是做条抹额,若是再大点,苏叶怕是得在民乐县待上个一年半载。

    日子一晃,就到了临行的前一天,晚膳约在民月台,苏叶换好衣服,便推门出了房间,却见纪盼穿着石榴红的羊皮小袄,一脸俏皮地朝她眨着眼,像是恭候多时,“嫂师父,我哥和吴县令已经先去布置了,我等你一起过去!”

    说着,纪盼摊开手就递过一件花结长穗的白色狐毛大氅,没等苏叶吭声就披在了她身上,“我哥……啊、是我惦记嫂师父身子还弱,夜里凉,多披一件吧!”

    苏叶这几日的确不怎么出门,抬眼看院里的叶子也泛黄飘摇着落了几片,这才意识到已是深秋时节了,心下迟疑着纪盼总算长大了些,不再是毛毛躁躁的小丫头了,也能有如此细心的一面,心头一暖,将大氅裹紧了些,笑着道:“盼盼,多谢。”

    白日短了许多,二人赶到民月台时,天色已沉,高台之上燃起了五色的彩灯,和她们初到之时颇有些相似。吴放和府衙的兄弟们已经布好了桌椅饭菜,苏府一同来的小厮们也已经三三两两围在一旁,只等苏叶就坐。

    苏叶颔首呈礼,一一谢过来践行宴的众人,目光却只在纪浔这边停留了片刻,便起身走到吴放的另一侧落座。纪浔不露声色,只是隔着吴放饶有意味地看向这个有意回避自己的人。

    身旁的吴放先开了口,“今日践行宴,原本乡亲们都想来的,我担心苏督察人多惶恐,就推辞了,大家便用自家今年收上来的麦子混在一起磨成了千家面。”说着,吴放端过手旁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面,“都是百姓们的心意,苏督察若是不介意,可以尝尝民乐的手艺。”

    苏叶接过,拿起筷子挑了几缕,面丝细腻、根根分明,裹着莹透的面汤,一口下肚,在秋夜凉寒时分,带着百姓们淳朴又炙热的情绪,从唇齿暖入心间。“民乐的面,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谢谢大家。”苏叶抬眸深深地望向吴放,又转而环顾四周注视着她的府衙兄弟们,似乎想将每个人都印在脑子里。

    见苏叶动筷,一群五大三粗的高壮青年们便也起身纷纷举杯,“第一杯酒,敬苏督察!”

    吴放见苏叶似乎被大家的热情吓到,便为她的杯子斟满了酒,宽慰道:“这是吴婆婆酿的桂花蜜酒,苏督察之前也尝过的,清甜回甘,不易醉人。”

    苏叶闻言只道无妨,便也起身提杯,“那我便敬民乐县,祝民乐年年丰登,岁岁和乐!”说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说是宴席,其实便是一众人围坐在圆桌上同餐共饮,因着苏叶畅快地开了个好头,不晌,桌上便是谈笑风生,觥筹交错,开朗的兵卫们更是和苏府的家丁拥作一团,谈天说地,好生快活。

    苏叶自是席上的焦点,因着父亲的作风,她本就很少饮酒,如今又难辞众人的频频举杯,纷纷敬酒,饶是清淡的花蜜酒,苏叶也觉得有些脑袋发沉。身侧的纪盼却是早和大家打成了一片,还约着一起拜把子称兄弟,此时约莫是酒醉,一边搂着自己的肩膀,一边哭得泣不成声,“呜呜……我不想离开民乐县,我好喜欢大家,喜欢这里没有宵禁,喜欢在这里翻地,连巷子里那条大黄狗我都舍不得!呜呜……”

    项恒勉见状,则过来将纪盼扶到一旁,端过一碗热汤,犹豫片刻又伸手将她的衣领拉紧了些,“少喝点吧,夜里凉,不要着了风。”

    酒过三巡,众人已是歪歪斜斜,哭的哭,笑的笑,有人拉着手约着以后互相登门拜访,有人揽着肩给未来的孩子定下娃娃亲。纪浔隔着吴放,这一晚也没和苏叶聊过,便起身走到高台的凭栏处,只是侧着头看对方身前频频有人来敬酒,倒是忙得很。

    “纪公子,来的时候是满月银盘,却遭逢变故,没能让几位尽兴,如今临走已是残月弯刀,在下真是过意不去。”却是吴放来到他身侧,递过一只酒杯,相邀共饮。

    纪浔欣然接过,抬眼望向天边一弯下弦残月,又注视着眼前人,声音清朗,“何妨,因为民乐的月亮,早已来到人间。”

    二人相视而笑,同饮杯中酒,却见从吴放身后探出一双眼睛,飘幽幽转着圈来到两人中间站定,目光坚毅,声音铿锵有力,“吴县令,我真的,很羡慕你!”

    纪浔歪着头,看苏叶此时裹着他准备的白狐毛大氅,满眼真挚地对吴放说话,便一脸看戏的表情,她这是,醉了?却见对方一手扶住吴放的肩膀,一手怼上一只酒杯,继续义正言辞地说着,“吴县令,你才真是深明大义,刚勇果敢,换做是我,空读圣贤书,只谈纸上事,怕是不敢做出那样的举动,而民乐的百姓也就不会有现在这样太平安定的生活!来!今朝有酒今朝醉,这一杯我敬你!”

    吴放怔怔地看向这个矮了自己一头多的小个子,却是颇有气势地讲出这么一番直白的话,竟一时语塞,抬眼求助似的望向纪浔。纪浔则接过苏叶手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又放回她手中,等对方下一步的动作。却见苏叶一直伸着手,见杯中酒空了,似乎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琢磨了一会,才道了一句“借过”就要走开。

    吴放见状连忙避到一旁,为苏叶让出一条路。纪浔则不慌不忙踱着步子,悠哉悠哉跟在苏叶身后,眼看着对方回到桌前,拎起酒壶又将杯子斟满了酒,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朝着纪盼的方向又走了过去。

    纪盼此时却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位子上,低着头也不看旁边的项恒勉,见苏叶过来,才抬头一脸疑惑地看向对方。“盼盼,你是一个特别勇敢又厉害的女子!”苏叶一手扶上纪盼的肩膀,一手端起酒杯伸了过去,“你跟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不一样,你武艺高强、大方又勇敢,活泼又不拘小节,我好羡慕你这样热烈而蓬勃,今朝有酒今朝醉,这一杯……等等!”说着,苏叶却好似想起了什么,慢慢转过头,幽幽地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项恒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叹了口气,才转回去又看向纪盼,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过,你被我发现了,有一点不够勇敢哦,你若是喜欢恒勉,你就……唔……”

    苏叶没说完,便被纪盼捂住了嘴,话也噎了回去。却见对方圆圆的小脸涨得通红,此时支支吾吾地顾左右而言它,“我、我、我才没有!哎呀,今天的月亮怎么这么黑啊,我该回去睡觉了……”说着,纪盼便起身,摇摇晃晃地朝着高台的楼梯走去,项恒勉看看还举着手的苏叶,又看向走不成直线的纪盼,对后边看戏的纪浔道了句:“纪公子,麻烦你照顾一下我家公子!”便急忙上前追上了纪盼,却见一贯大方率性的小姑娘此时却别别扭扭推开了项恒勉扶过来的手,小声嘟囔着:“人、人家不需要你扶……”

    纪浔心下觉得甚为有趣,父亲虽是将军,性格豪放,却也从不允许纪盼贪杯,原来这丫头醉酒之后倒像个娇娇女子,会害羞脸红。纪浔又注视着眼前另一个醉鬼,似乎,更是有趣,心下玩性大发。

    酒醉的苏叶倒是不吵不闹,走路也颇为顺畅,却是坦率了不少,碰到人便要干杯同饮,还会发自内心地絮絮叨叨讲一通心里话。纪浔跟在她身后,因为一句逢人便说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替苏叶喝了五六杯,每次还得帮她再满上,便索性端起酒壶,成了陪酒的下属。

    纪浔没醉,却是几杯下肚有些饱了,便拉起苏叶的袖子,躲开了人群,今朝有酒也喝不下了。

    两人七拐八拐,走到了民乐县穿城的小河旁,苏叶沿着河岸慢悠悠走着,不时还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下一个共饮的目标。纪浔却是等不及了,便一下子迈步上前,挡住了苏叶的路,他呢?他在苏叶心里是什么样的?有什么羡慕的地方?纪浔想想苏叶那个一脸真挚又坚定的样子,就忍不住抿着嘴笑出了声。

    苏叶却是直勾勾看着面前的人,又抬手揉了揉眼睛,不住地摇着头,转身就要走。

    纪浔着了火,怎得跟别人就是推心置腹,到了自己就不说了?莫不是还需要倒满酒才能触发机关?这么想着,纪浔拦住苏叶,又往她手中的酒杯里斟酒,“这回可以了吧,和我也聊聊?”

    苏叶只是眨巴着眼睛,又摇起了头,调换了个方向,便抬步欲走。

    是河啊,这人不愿和自己说话,竟然宁愿跳河吗?纪浔眼看着苏叶朝河堤的方向跨步而去,便急忙一把将人拉过,用力太强,摇晃了一下,人便撞进了怀里。

    挨得极近,纪浔定定地注视着怀里的人,脸蛋泛着酒醉的红晕,似乎连眼角都带着水汽,染上绯红,此时裹在白狐毛领里,像一只,有点害怕的小狗?“现在可以说了吗?看着我。”纪浔环绕的手臂加重了些力道,将人箍得更紧,这下没地方逃了吧。

    苏叶却是肉眼可见的眸子颤了颤,四下躲避着眼神,寻找着出路。似乎发现自己无路可逃,苏叶才终于又抬起脸,看向纪浔的眼睛。

    纪浔好整以暇,露出一副悉听尊便的表情,却见苏叶挣扎着从他怀里掏出一只手,抬起,轻轻的,如蜻蜓点水一般,从额角到下巴,抚过他的面颊,终于开口,语气认真而又严肃,“纪浔,你特别好看,你是民乐县,哦不,是京安,以至大都,最好看的男子。”又似是不过瘾,苏叶又把手伸出去,轻轻捋过纪浔的马尾,攥在手里,带到身前,又忍不住摩挲了几下,“你扎马尾,更好看,便是天上的仙子也比不过。”

    苏叶讲得太认真,以至于这回轮到纪浔胸口一滞,有一瞬间的失神。纪浔有些乱,怎么轮到自己就全是这样的话?突然低头看到苏叶手中翻倒的酒杯,这才放开了手,原是如此,刚才拉过来的时候太用力了,酒杯挤在怀里洒了一身,穿的毛皮厚,愣是现在才渗到皮肤。是被这酒打湿了胸口的衣服才感到闷滞的吧,纪浔这么想着,放松了不少。

    却见苏叶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全然不顾她身上也被酒沾湿了,纪浔抬手想用衣袖帮苏叶擦去,只见对方从怀中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什么物件,夜晚有些昏暗,纪浔走近了些想看清楚。

    苏叶这时突然凑近纪浔的脸,让他愣在了原地,又见对方抬起手,覆上自己的额头,又向耳后捋去,约莫是天冷了,手指隐约碰到皮肤的触感冰冰凉凉的。等纪浔回过神来,苏叶已经放下了手,他抚上自己的额头,却见上面竟多了条抹额,原是,为了给自己戴上吗?

    纪浔心情大好,又垂眸看向苏叶,只见人已经走到了河边,正愣愣地不知在看些什么,他上前抓起苏叶的手,满是操心的语气,“天这么凉就不要凑得离河边这么近,你看你手冰成什么样子……”

    “纪浔”苏叶却是打断了他的话,抬眼看看他,又看向水面,秋风起了,树叶簌簌作响,一片叶子缓缓飘落到河里,苏叶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叶子,她随水飘走了。”

    纪浔喉头滚动了一下,视线猛然相撞,他握着苏叶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僵硬,“你、你说什么?”

    苏叶只是翘起嘴角,一脸认真,“我说,纪浔,叶子随水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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