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

    不经意间,柳枝已经抽出内芽,四月的梧桐树也已郁郁葱葱,周围的绿色耀眼,一切都充满着生机和希望。

    空气清新却隐隐携藏着些许躁意,是夏天来临的脚步,也或许是学生紧皱的眉头,但不管怎样,这样的生活充满期待。

    十七八岁的少年,热烈且勇敢,他们追的起梦,受得了苦,担得起任,跨的了坎。不仅是因为他们年少气盛,更因为他们对未来充满期望。

    相信自己有无限可能,才可能去创造属于自己的成功。

    这天下午的三十分钟大课间,颜一萌拉着林矜一准备去操场买个冰淇淋吃,刚走到楼梯口,就碰到了从办公室出来的于洋,于洋刚好要找林矜一,手里还拿着一张假条。

    “矜一,你奶奶打电话给你请假,假条我开好了,你拿着去找年级主任签个字就可以回家了。”

    颜一萌没有说话,默默回了教室,林矜一不知所以,双手接过假条,跟于洋说了谢谢,就上楼找主任签字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莫名很窒闷,太阳穴刺刺阵痛。

    回来收拾书包,林矜一就拿着假条离开了,临走前颜一萌还关切地问道:“宝贝,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我请假陪你一起回去啊?”

    林矜一脸色看着确实有些糟糕,才一会儿,原本舒展的眉头就缠绕在一起了。

    “没事,我先回家了,有事晚上跟你发信息。”

    “好吧,那你路上小心。”

    “嗯。”

    平常十分钟的路程,林矜一莫名觉得漫长烦躁,到了家,也没有敲门,直接拿钥匙开了门,看到林溪好好地在房间,她松了一小口气,不过眉头还是紧锁着。

    “奶奶,你要去哪吗?”

    之所以这么问,是林溪正在收拾东西,而且脸色很沉重。

    林溪看着自己的孙女,欲言又止,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平静地开口,“贝贝,先去收拾你的东西,我们回北临一段时间。”

    虽然林溪已经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可发出的声音还是不可自抑地颤抖。

    林矜一本就悬在半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甚至呼吸困难。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矜一不敢给这句话加任何主语,即使她的内心已经有所猜测。

    林溪扭过头,稳定了下情绪,才安抚林矜一,“别乱想,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呢,我们先去了再说。”

    熟练了不动声色,熟练了克制隐忍,林矜一听话地去收拾行李,跟着林溪坐高铁,转机,目的地不是家属院,而是北临解放军区医院。

    另一边的车木澈,大课间回来时,看到林矜一整齐干净的书桌,和不见得书包,内心一紧,心慌地询问颜一萌:“颜一萌,林矜一去哪了?”

    “回家了,于洋刚刚找她说,林奶奶让她回家。”颜一萌说完就转回了头,没了林矜一在身边,她格外安静地在位置上刷题。

    顿时失重感的心慌,让车木澈隐隐不安,心情烦躁,有一种立刻见到林矜一的冲动与渴望。

    这种烦闷感一直持续到傍晚六点半晚间新闻的播报,之后紧张感达至顶峰。

    在红色橡胶跑道上的车木澈,驻足在原地,耳边回荡着主持人字字清晰的播报——今日北临时间8点,两架境外战斗机盘旋在我国边境上空,北临军方当即派四名飞行员前往,在和平友好的交涉过程中,在最前头的71196号战斗机,被来犯者恶意挑衅袭击,发动机被撞至失灵,即使在飞行员已经最快速度做出调整挽救,冷静降低地面高度,但仍不可避免的在迫降至安全地点时,发生了巨大撞击。飞行员现已被送往医院救治,期待好的结果······

    71196,这几个数字,车木澈不能再熟悉了,是林矜一父亲驾驶的战斗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教室的,也不知道三节晚自习是怎么结束的,他满脑子全是林前进的生命安危和林矜一。

    放学回去,他没有先回家,而是先去11楼,在反复敲门都没人应的情况下,他才徒具形骸地回家。第一时间就是打开手机,这么大的新闻,短视频头条都是这件事。车木澈看完视频报道后,心已经凉了一大截。

    那种情况,能够将战斗机降落至距地面1000多米,还找到安全降落地点,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甚至是奇迹的事情,可1000米,距离安全降落高度相差太远了。他甚至不敢去看坠机视频。

    无力的坐在地上,两臂无力搭在膝盖,头垂下去看着木纹地板,眼神茫然,他不敢想象林矜一此刻会是什么心情。

    这一刻,无力感袭击身体的每一处。

    拨通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妈。”

    就一个字,就只能说这一个字。

    就像是小时候遇到任何难过不懂的事,都去找妈妈或者其他能解答迷惑的人,是在自己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可以带自己走出迷雾的人。

    左颖是来楼梯口接的电话,电话那边的人难得的脆弱。从急救室走到楼梯口,左颖只听到了一声妈,就再也没有其他,不过医院的环境压抑的安静,电话那头也是。

    “阿澈,灯还亮着,会是好结果的。”

    会好的,一定会是好结果。这句话从下午到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林矜一还好吗?”

    左颖扭头看向远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绿灯的女生,心疼地回答说:“还好。”再多的话,她也说不出来了。是坚强吗,一个还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只不过是强忍着情绪,不让别人为自己担心罢了。

    急救室的门口异常的安静,没有大声的哭闹和祈祷,只有默默等待和不可控制留下的眼泪,林前进一生中最重要的三位女士,给了他巨大的信任。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因为没有人有心思去看时间,只知道绿灯灭掉的一瞬间,所有等待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王沁舒用力抓紧胸前的衣服,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林矜一扶着林溪上前,等待命运的结果。

    白大褂下是绿色的军装,大约四十多岁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面色凝重,口罩悬挂在一只耳朵上,飘飘欲掉,像触手可破的泡沫,岌岌可危,让人忍不住感慨,生命怎么这么脆弱?

    龙军摘掉口罩,扶住林溪的一只手,看着自己的老师,他的喉咙像是被遏制住一样,动弹不得,只能先摇摇头,滚动着僵硬的喉结,万分抱歉心痛地说了句——对不起。

    王沁舒顿时失声蹲在地上痛苦,面容撕心裂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林矜一的脸上流淌着两行泪,哑声哭泣,蹲下扶住自己的母亲。

    林溪也弯下了腰,心口疼到窒息,“什么结果?”

    “基本确定为脑死亡。”

    脑死亡。

    几乎等同于死亡,生存几率近至渺茫。

    等同于判定。

    这一刻,等待一天的一群人,再也忍不住了,几个战友,还有两个老首长,堂堂七尺男儿,竟蹲在墙壁,掩面,放声痛苦。

    王沁舒跪在地上以泪洗面,却不能发出一言一语。

    “老师,现在需要您做出选择。”虽然这句话很残忍,但还是要说。

    林溪没有回答,只是说:“麻烦准备一套无菌服给我。”

    十五分钟后,林溪脱掉衣服,对龙军说:“我拒绝,我选择用医疗设备维持生命特征直至呼吸结束。”

    伸手抹掉脸上的两行泪,视线些许模糊,“小军,我作为医者是应该选择器官移植,但我首先是一位母亲。”

    还有一句话林溪没说,她的儿子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人总要学会自私一回吧。

    “我明白老师,马上转到重症。”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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