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

    一道劲风吹过,停在赤柇的身旁,这回他是硬生生从屋顶上方滚了下来。

    苍梧眼疾手快,拿起摆在摊案上的纸糖人旋身躲避。

    赤柇则是落在二人中央,砸向那本就不大的木桌上,摊子当即散架,乱成一团。

    惊得人家姑娘连连往后退出数步,步子利索得不行,哪里还看得出来有半点崴了脚的不便模样。

    赤柇灰头土脸的从里头站起来,拂去扒在脸上的焦糖,又连着轻咳了几声,还没来得及张口呢,便听苍梧站在一旁不冷不热说道:“砸了我的摊子,你可得赔。”

    “主子,我真不是故意的。”闻言赤柇看了一眼苍梧,再抬头身后的屋顶处看去,在心里不停嘀咕。

    如若当真仅是赔他摊子这么简单,那他也认了,就怕苍梧要他画糖人作赔。

    按照以往的情况,他要么就是直接拒绝,委婉点就说他并非良人,当然这话他说得甚少,那会儿也是看在纪叔的面子上,才对时绫这样讲的。

    而现下这种鬼听了都摇头的借口,赤柇还是头一次见,故而有些好奇,探探他想耍什么花样,殊不知郁桐恰巧赶来至此,他才会失足掉下来,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他吧。

    再看看那姑娘瑟瑟站在原地,双眼直愣愣盯着苍梧。

    他的模样从容又淡然,期间压根没看过她一眼,反倒关心起这摊子来,直接无视了她的存在。

    “依公子之见,这摊子应当要如何作赔?”郁桐飞身而下,驻在已不成形的摊贩前边,侧过身来看向苍梧,一脸认真问他。

    “姑娘此话可是当真?”

    眼见来人在黑暗中颔首,苍梧转了转手中的糖人,他面上的神色微妙,缓步朝郁桐那边走去,似与她不熟般一再确认,“姑娘既是答应赔我这摊子,可就不许随意反悔了。”

    “那是自然。”郁桐再次点头肯定,她的声音不大,但赤柇和站在一侧的姑娘都听得很清楚,人也是一愣一愣的。

    苍梧闻言笑了笑,垂眸凝视着郁桐,将手中的纸糖人悠然递向她。

    “那……我若想以此为信物,要姑娘以身相许作赔呢?”

    什么叫杀人诛心,这就是,赤柇心思。

    “我自当是没什么意见。”郁桐的眸光闪了闪,带着几分耐人寻味,言辞缓慢,“可家中双亲尚在,且上有老又下有小的大十几口人呢,我还得依他们之见不是?”

    苍梧眉梢微微一动,眸中映出她满脸得意的模样,比她更为迫切连声附和:“如此草率,是为不妥,择日不如撞日,那便有劳夫人领路,带我见见家中各位长尊。”

    郁桐藏住唇边笑意,用故作商量的语气同他说:“现下天色已晚,不如我们明日一再商议如何?”

    “此等大事,怎可怠慢?”

    “那好吧,我这便带相公回家。”郁桐眉眼带笑,一手接过苍梧手心的纸糖人,再将另一手放在他的掌心,纤细手指穿过微凉的指缝,紧握他的手。

    期间无意睨了那姑娘一眼,最后拉着苍梧并肩往拐角处走,黑夜中相继传来二人腻歪的声音。

    “相公可是依我的模样捏的这糖人?”

    “手艺拙劣,未将夫人容貌刻复还原,不及夫人万分,还望见谅。”

    “哪里的话,甚是好看,只是像这般模样的纸糖人,往后便是我一个人的了,相公可不许再捏一样的给其他姑娘,不然……”说到这里,郁桐的话头稍一顿,语气隐有几分莫名意味。

    “不然如何?”

    “我会吃醋,亦会胡思乱想,最后便想着不要你了。”

    “那可不行。”

    前边的声音渐行渐远,也愈渐愈小,气得那姑娘站在原处直直跺脚,还满脸的怨愤看着赤柇。

    “都怪你!坏我的好事。”语气简直不算太好,跟着又拂袖而去,独留赤柇一人在风中凌乱。

    这不摆明了人家两口子是故意如此的吗!

    关他屁事!

    ……

    离开月榭镇后,几人不日便抵达穹苍宫山脚处。

    在下马车前际,郁桐面掩雾白轻纱,将搁在一侧的斗篷披在苍梧身上,帽檐被压的很低,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仅见得自他肩侧露出的两簇银发,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郁桐中途解释过他先前因心法假死一事,是以于此苍梧未有异议。

    今日阳光绚烂,路上的行人也不多,一路畅通无阻,不过在上山的路上,出了些小状况。

    “前辈,可否再动动腿挪几步,给我们让个道?”

    “行,我扶您过去。”

    “前辈您太客气了,我不喝…”

    赤柇的声音不时从前头传来,马车却是在原地停滞不前。

    二人双双掀开车帘,朝外看去,一位老者手里拿着个酒葫芦,挡在道路的正中央,拽着赤柇的胳膊,欲给他灌酒,挡都挡不住那种。

    这位拉着赤柇不放手的人,正是昭大师。

    “昭爷爷。”

    郁桐落下车帘,出了马车,掩去覆面轻纱,唤了他好几声,昭大师才撤回手中的酒葫芦,醉醺醺地盯着郁桐看了大半晌,后摇了摇头,缓缓回过神来。

    “杳丫头,你……你怎么回来了?”

    昭大师一把推开赤柇,摇晃着身子围在郁桐的身旁,脚步踉跄在她的周遭转了好几圈,期间还打了一个酒嗝。

    “这段时间,吃了不少的苦头吧!瞧瞧,又瘦了不少。”

    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郁桐还未回昭大师的话,手臂便被苍梧轻轻一握,拉向一旁,又听他道:“哪里冒出来糟老头子,如此为老不尊。”

    “嘿!你个臭小子,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啊,你还小不敬呢!”昭老头闻声扬起掌,直直朝苍梧面上的帽檐探过去。

    苍梧眸光微凝,下意识想躲开,突然,身体之中仿若有数道气息在来回冲撞,让他的寸寸骨肉如撕裂般疼痛,喉间翻涌漫过一丝腥甜。

    他的脸色苍白,不禁拽紧了握住郁桐手臂的力道,接着又松开。

    自去寺庙那日起,他的脑海里会时常浮现一些奇怪的画面,每遇况下,便会如此,也愈发严重。

    譬如方才,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对此人说出如此无理之言,但他并未感觉有何不妥,还甚为亲切。

    而这种感觉,也仅是一瞬间,仿若昙花一现。

    “人命关天昭爷爷!”为防止二人在此无端打起来,郁桐抢先一步拦在苍梧的身前,连连开口:“待回了后山,我再与您解释一切。”

    听到郁桐这话,昭大师疑惑看向他们二人,察觉苍梧正满眼警惕打量着他,似对他抱有一丝防备,昭大师当即面色一沉,酒也醒了大半。

    “……你们随我来罢。”

    昭大师担忧看了苍梧一眼,转过身将酒葫芦别在腰侧,寻了一处小径将三人带至后山小院。

    待了解苍梧的情况后,昭大师一边伸出几指给他探脉,一边坐在桌边细声嘀咕:“臭小子,从小到大就没让人省心过,你爹那木讷的性子,简直是一点都没沾上!”

    话说得矛盾,不知他是在夸人还是在讽刺人。

    “随娘亲也没什么不好,是吧爷爷。”郁桐先一步替苍梧应了昭大师,眉眼蕴着几分柔和。

    逼得他硬是将那句“若是木讷性子,那岂不是从小到大任便由他随意折腾?”给咽了回去。

    疼痛依旧在他体内窜梭,过遍四肢百骸,苍梧微敛着眉目,抿了抿唇。

    昭大师随之轻哼一声,“丫头,你就护着他吧。”

    这话听起来稍稍顺耳。

    “前辈,主子现下身体情况如何?”赤柇难得正经一回,满脸的担忧与不安。

    看着昭大师一脸的严肃,须眉也是皱了再皱,郁桐不觉跟着他紧张起来。

    四方桌子底下,昭大师忽而伸腿趁机踩了苍梧一脚,在苍梧凝眸盯着他时,他忙从桌边起身抽离,续而大笑出声。

    “这小子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暂无性命之忧。”

    “前辈,你可不要骗我们,这一路我们可是看了不少大夫的。”赤柇似话里有话,说至一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昭大师眸光一转,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们瞎胡说?难道我一个老头子还会骗你们这群小娃娃不成?”

    说话的语气不悦,心下却是惶然,自己现在不就是在骗他们吗!

    这小子脉象微弱,又因体内多股真气不相融合,四处乱窜牵动魔性,才会致使全身筋脉逆行,出现记忆紊乱、失忆等症状。

    他现仅剩一个月的寿命,若未失忆,以他的天赋,有双灵心法在手,这条命自当是能捡回来的。

    但现在就在于,双灵心法本就是邪门武功,其中第一条,便是让习心法之人自断经脉,再闭五感,耗其内力。

    而下册的第一页更离谱,仅写八字,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憋着一口气,不让她发现!

    “你小子跟着我来。”昭大师先是指了指赤柇,又扫了一眼郁桐,跟着嘱咐道:“丫头你先去找邧千尘,抓几味药材过来。”

    话音刚落,赤柇便起身离桌,郁桐却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眸定定地注视着昭大师,缓缓开口:“昭爷爷,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当着大家伙面说的吗?”

    “我一个老头子能有什么事瞒着丫头你呀。”昭大师话说得坦荡,从容转头看向赤柇,敲了敲腰侧酒葫芦,“你小子,去洞庭观将叙清道长请过来,说是昭旻想与他喝酒了。”

    赤柇:“……”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见赤柇一脸茫然看他,昭大师取下酒葫芦瓶径直砸向赤柇,扬声催促。

    “哦。”赤柇接过酒葫芦,点头应了他一声后,便自行离去。

    昭大师哼着小曲,拿起挂在墙角的药篓,接道:“丫头你先在此坐一会儿,我去山上弄些药材回来。”

    “我去吧。”郁桐忽而起身,快他一步出了屋子,紧随赤柇身后。

    昭大师当即丢下草药篓,探出一颗头来朝屋外举目望去,待看不见得他们二人的身影过后,适才快速阖上房门。

    “想吐便吐出来吧…”

    话音未落,苍梧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脸上的血色频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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