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气

    “你倒是看得起他。”萧澜接过苍梧的话,懒洋洋道。

    “小王爷久居深山老林,为保其安危,我安插几个线人在侧,并不过分吧。”贺崇这会突然又开了口。

    “贺伯说的可是潮碟?”萧澜随即补充道,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黑袍曾在几年前找过萧澜,那时他还在衔云山,黑袍当时给出的合作条件是莫烟。

    可他当时给拒绝了,还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潮碟。

    这才被贺崇占了空子,他寻思既然祁王没有那个意思,为何不再塑造另一个祁王,只要能完成大业,他不在乎手段有多卑劣。

    所以才答应与黑袍的合作,还为其找了一块山水宝地,在方便黑袍的同时,再借以洛神阁之手,铲除各路眼中钉。

    这几年洛神阁的内乱,都是他与黑袍二人挑起来的,岱摹其实早就想推翻莫烟。

    莫烟虽对他有知遇之恩,但岱摹不想一辈子为一阶女流效力,由此三人便达成协议。

    要怪就怪贺崇自己野心太大,还一心想收了洛神阁为己用。

    今天这个大会,是他出的主意,岱摹只是他们手里的一棵棋子,如若现在不出意外,智灵已将这三年组织里的所有罪行,全部都强加在岱摹一人身上。

    不仅仅是智灵,整个组织的人都被黑袍给控制。

    现下留莫烟一命,就是想让她看看,她多年精心经营的成果,就是这么被他轻而易举地占为己有。

    但是他没料到,在大会前际会出现意外,昨日那无端被送至他手里的九连环,也是有问题的。

    在碰到九连环后,每隔半个时辰,他的右手便会开始结霜,还疼痛不止。

    “那些追杀我们的刺客,也都是贺大人的意思?”郁桐问。

    贺崇讪讪道:“利益互换。”

    他既与人合作,黑袍有这方面的需求,自是会尽量满足人家的。

    闻言,郁桐直直地盯着贺崇,目中若有所思。

    黑袍找萧澜是想要势力,找她是要人力,可找苍梧除了要金蚕以外,还有一本心法,可现在黑袍势力和人力都有了。

    经这么一推算,今天这个大会,会不会就是冲着苍梧而来的?

    他们在算计对方的同时,人家又何尝不是在盘算着他们。

    从第一次遇刺开始,对方就一直在找他的软肋,仿佛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赶路的这些日子,她未遇刺客,不代表没有刺客。

    现今顾君他们在救人,且多数暗卫都被他安排在大会之上。

    所以,现下最危险的就是阿花。

    两人似乎想了到一块,下一刻,四目相撞。

    “等我。”

    苍梧连忙松开了她的手,旋身疾步而去。

    在赶到茶楼之时,苍梧见顾君正和十几个黑衣人在撕斗,茶楼内的桌椅散架,地面和墙壁之上还沾染了暗红血渍,大厅里狼藉一片。

    顾君抛出手中的折扇,扇子在空中打圈盘旋,顺时针掠过数名黑衣人的颈侧。

    在这期间,顾君还不忘和他交待,“我是接到密报赶至此处,剩下的暗卫都负了伤,阿花也不例外,还有你来解释解释,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打不死的?”

    他说话的语速极快,一边说着一边收回那把折扇,期间又有几个黑衣人朝他袭来,他侧身躲过。

    魄殚蛊的弱点,便是砍其头颅。

    而这些黑衣人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还直接不如杀了。

    苍梧将其告诉了顾君,后又问了一句,“阿花现在何处?”

    “他们刚离开不久,正赶往城北霁月园。”

    说着,顾君抬脚将地上的断剑挑起,伸手接住,回首时,发现已不见苍梧的人影。

    苍梧是在半路追上阿花几人的,暗卫将阿花保护的很好,她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但他还是将几人一路护送到了霁月园。

    苍溪儿和言淮两人都在此,苍溪儿告诉他,地牢里不见莫烟的侍女,他们也仅是将楚夜给救了出来。

    先前听闻郁桐提起过此人,苍梧顺势看了眼楚夜的伤势,他胸口的黑线向四周扩散,不出数日,黑线会弥漫至他的颈项和四肢,如若蛊毒再不解,不出一月,他便会爆体而亡。

    “此人意识虽模糊,可嘴里一直念叨着莫去大会。”

    苍溪儿手里拿着臼杵,捣鼓着里面的药材。

    噬心蛊每隔半月便会发作一次,发作时疼痛难耐,但并不会使人一直陷入昏迷的状态。

    苍梧垂眸打量着楚夜,除去胸口的黑线以外,他的半个身子还有几处刀伤,伤口都不算太深,但他腹部侧边那块伤口已溃烂。

    他将两指按在那处伤口的边缘,指节稍加用力一点,少顷,只见一根黑色长钉破体而出。

    这会儿,顾君也跟着赶了过来,他见苍梧盯着手里的黑钉看了许久,却未曾说话。

    “流萤钉。”顾君悄声说道。

    这是杀死他爹的凶器,可流萤钉在江湖已经消失了很多年。

    顾君默默睨了苍梧一眼,发现对方仅是动了动唇,说了一句,“去大会。”

    天际黝黯无光,乌云横行其间,甚至还压得人喘不过气,沉闷无比。

    二人适才赶到棱台山的山脚下,就听见一声如雷鸣的巨响,那声震得人耳似撕裂般的疼,随踵而至的便是一阵地动山摇,声势浩大。

    “真是祸不单行。”

    顾君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身形,喃喃自语。

    可他越看越觉不对,东南方向此时火光冲天,不正是今日大会的所在之地吗?

    两人这还没走两步呢,同样又是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声,这次是西北那个方向。

    西北方向,正是关押着莫烟的那个山洞。

    苍梧的目光一晃,黑眸直直的盯着那个方位,他的面色逐渐变得阴鸷起来,目光深得令人发颤。

    他走时,他们都在里面,他还叫她等他来着。

    等他...

    忽而一阵疾风卷起,吹起顾君的衣袂,他看着苍梧急遽而去的身影,跟着掏出了信号弹,欲召集暗卫来此寻人,后又追了上去。

    “要不,你先冷静一下。”顾君站在苍梧的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也许人早不在这儿呢,那边还冒着烟,还不知道还有没有炸药,你这样贸然过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溪儿交待?”

    苍梧仅是睨了他一眼,欲往前走。

    “再等半刻钟,若是过了半刻钟那边没动静,我们再过去看看情况。”顾君又附和道,试着和他商量。

    苍梧紧抿着唇,没接他的话,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可不过半晌,他便已等不及,再次绝尘而去。

    “这半炷香的时辰都还没过呢。”

    顾君不得已,只好又跟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

    四周硝烟弥漫,狂风大作,在一处破烂的山头之上,顾君将半条不见底色的束发带递给了苍梧。

    这是方才暗卫找到的,但也仅只是找到这条焦黑的束发带。

    他思忖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东西给人看看。

    苍梧将其接过,抬指拈去发带上面的泥土,随后一片银杏叶的图案隐隐现出。

    这是前些天,他在路过闹市时给买下来的,他还在上面添了些特殊的香料,毛丝鼠喜此香味。

    故而那小东西才会一直粘着她。

    有风从他的指尖拂过,带着丝丝凉意,将那条束发带悄悄掠走,时间好似在此时慢了下来,他木然的站在那里,看着那条不成型的丝带被风夺走。

    苍梧想伸手去抓,可留不住呢,他想留下的,并不是发带。

    他翕动着唇,喉间仿佛被一根倒刺钳住,怎么也说不出话,续而心口一阵酸涩,平日那静置的浪潮,在此时不停地翻涌,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胸膛,好似随时都要迸发。

    顾君见他这副失神的模样,迟疑地安慰着:“你再冷静冷静。”

    仅是一根发带,又没找着人,他怎么就这么肯定这就是她的东西?

    “冷静?”苍梧的眼神一凛,嗓音沉的厉害。

    这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依旧不见她的人。

    他应该怎么冷静?

    冷静的等?

    黑袍…

    顾君知道现在不论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只好撑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可扇着扇着,他发现前方来了一个披头散发的黑衣女子,那人好像一个索命的女鬼。

    苍梧此刻又恰巧背对着她,顾君莞尔,续而起了玩心。

    他脸颊两侧的梨涡深陷,双目朝来人闪了几闪,以此示意她停步,接着他便扬声问苍梧:“你即喜欢人家,为何又不告诉人家。”

    苍梧:“......”

    ???

    奥,他忘了,人现在正想不开呢,还被这女鬼勾去了一半的魂。

    理应问一些对方爱听的才行。

    “她这人有什么好,你到底喜欢人什么?”

    似怕来人听不见一般,顾君再次大声发问,他已然无视掉苍梧阴沉的脸,不停地揶揄着他。

    “是见色起意?还是其他?”

    顾君这副戏弄他的模样,不由让郁桐直接笑出了声。

    闻言,苍梧的眉心微动,倏而身形一转,双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凛冽的风吹乱了她的一头青丝,来人的脸上吃了些灰,她的衣服沾了些白色的绒毛之外,还带了点点泥土。

    她的眉眼微弯,宛若半空皎月,嘴角边还噙着一丝浅浅的笑。

    “都说了让你冷静,人这还没死呢,你在这悼什么丧?”

    接着又打了一个手势,让暗卫停止搜查,他还不忘补充道,“真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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