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

    她并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朝着前方不远处的沙丘缓步前行。

    这些日子,月青时刻都跟在苍梧的身侧,除非是他有意阻拦,否则,月青此刻定是会跟着他的。

    于他们而言,她现在身份不明,且这一路走来,怕暴露自己的身份,郁桐一直都沉默寡言,极少和他们搭话。

    甚至连赤柇偶尔调侃她,说她男生女相、像娈童之类的话时,期间她也仅是冷漠看他一眼,再或者将剑抵在赤柇的脖子上,并没有动真格。

    与萧澜相处多了,什么人话鬼话她都见识过,这不算什么。

    怕被他察觉,郁桐走得不算太快,也不敢靠得他太近,一直都和苍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徒步走过一座座荒芜的沙丘,直至看不见身后的那群人,郁桐适才缓缓向苍梧更靠近一些。

    但她能明显感觉到,苍梧的步伐在不知不觉中放慢,脚步一度还有些沉。

    郁桐躲在他的身后不远处的沙丘旁迟迟未动身,她看着沙地里愈渐愈深的脚印,眼睫微微颤动,心中不免起疑,他都这样了,自己都像做贼一样藏着躲着,难不成是被他发现了?

    晚风寂寥,落日如火,云层披上霞光,洒在沙地之上。

    男人脸色苍白,他托着沉重的身体,在荒漠之中又挣扎着走了好几步,身形摇摇欲坠。

    寒风肆虐拨乱他的头发,带着丝丝凉意,拂过他的脸颊,他却听不见耳畔边萧瑟的风声。

    好安静。

    天际挂着一抹残阳,可是,就连夕阳也开始慢慢黯淡下来。

    他仿佛...看不见。

    苍梧伸出手,垂眸看向自己的腕处,视线已然模糊,他甚至连缠绕在腕处的束发带都未看清,便直接瘫倒在沙地。

    藏在他衣襟里的小家伙突然窜了出来,在一旁嗷嗷叫唤。

    眼见他倒下,郁桐的目光一紧,再也无暇顾及其他,径直从沙丘后面冲出来,一路仓皇地跑向他。

    暮色降临,寒风凕冽,墨色衣摆跟随她的步履飘曳,带起许些沙尘。

    “阿奕。”看着倒在荒漠中的人影,郁桐扬声喊了出来。

    “……”

    “苍梧!”见对方毫无动静,郁桐再次焦急地叫唤,声音却是止不住在发抖。

    “......”

    寒气迅速扩散至全身,他的指尖开始剧烈颤抖起来,苍梧双唇紧紧抿着,眉眼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上一层薄霜。

    郁桐朝他跑了过来,透过昏暗的霞光,身前那张脸也逐渐显现在她的眼前,他的眉头微拧,面上挂霜,冷硬的下颌线条紧绷,颈项间的青筋贲张。

    郁桐站在那里,只觉自己身体中的血液骤然凝固起来,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变得冰凉。

    她完全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还一心想着要躲起来?

    “阿奕,你醒醒。”郁桐双腿盘地,抬手轻抚他的脸,仅是轻轻一碰,凕凕寒气便透过她的皮肉深入骨髓。

    透骨的冷。

    郁桐徒然面上一惊,心口狠狠抽搐,不由恐慌起来。

    “阿奕...”郁桐不停地叫唤着他,一股内力顺着她的手心贯向苍梧的胸口。

    可不过片刻,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眉眼间的冰霜不仅没有消融,反而因她渡气还愈渐愈多,见此情形,郁桐匆遽收回手。

    不行,这样根本就行不通!

    内力现下于他而言没用,甚至还会加剧寒气的侵噬。

    他应当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现在的情况,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刻意躲着她?

    “阿奕...”郁桐担忧看向他,眼底是满满的无措,“为什么这么冷?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

    “......”

    “我不在乎,真的,我一点都不在乎。”她的声音哽咽,整个人都慌得不行。

    “......”

    “你要是觉得我麻烦,我听你的,只要你好起来,我这就回去…”

    有人突然捧住他的脸,苍梧想挣脱开来,发现有些力不从心,他微微睁开眼睛又阖上,神志开始时断时续模糊不清,寒意袭遍全身,他唯有安静承受。

    郁桐看着他阖动的眼,一把将他搂起,紧紧抱在怀里,扑面而来的黄沙迷入眼底,她一时红了眼眶。

    “冷静。”她反复告诫着自己,徒然间想起红莲骨。

    红莲骨!

    思至此处,郁桐将他略微松开一些,垂下眼帘,视线顺着他的束腰带,停在他手腕处的白色绑带之上。

    抬指探向他时,她的手竟是有些颤抖。

    她拨开苍梧的衣襟,一支红色的花梗上挂着一枚小小的香囊,别在他腰腹的位置,香囊上绣着一片红色的梧桐叶,在暮色中,晃入她的眼底。

    这些东西,他一直都带着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山川日落他都记得,他又怎会忽略这个!

    她只觉眼睛一阵酸涩,滚烫的眼泪一颗颗坠落,滴在他的脸上。

    恍惚间,一股熟悉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男人浑身僵硬,嘴唇微张。

    “你说什么?我听…”

    见他的双唇在微微颤动,郁桐一再靠近他附耳细细聆听。

    他看不见她面上的惊慌,听不到她的声声呼唤,甚至都感受不到她身体的温度,只是清晰地承受着刺穿骨髓的冷,最后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紧紧抱住她,忍耐着疼痛,艰难吐息,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杳杳...”

    苍梧的唇瓣轻颤,气息有些不稳,他的嗓音嘶哑,用仅剩的意识,最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我在...我在,我一直都在。”待听清他的话,郁桐连声回应他,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掉下来。

    “阿奕,没事的,一定会没事...”

    她重复着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郁桐跟着拿起红莲骨,手心凝气贯于红莲骨中,半晌过后,见红莲骨通体泛着微光,她再次尝试着借用红莲骨为他渡气。

    月色落了满地,耳畔刮过的寒风透骨地响。

    几经辗转,她的额头已然布满密密细汗,见覆在他眉眼间白霜慢慢消融,紧拧的眉头也渐渐舒展,郁桐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在此刻也终于缓下来。

    郁桐抬手探向他的额际,感觉他的体温趋于正常,适才收起红莲骨,掏出手帕拭去他脸上的汗渍,替他包扎手上伤口。

    待一切都收拾好后,她又打开包袱,从中取出一个木盒,拿出一棵药丸来,这是萧澜留给她的,仅三颗,要她以备不时之需。

    她本是轻轻掰开苍梧的唇瓣,可他的双唇紧阖,下意识抗拒。

    “......”

    郁桐再次强行撬开他的齿关,把药丸给送了进去,好不容易将药丸递进他的嘴里,发现他不咽下去。

    甚至喂水都不行,连水都不喝,水迹从他的嘴角溢出来,蔓延到颈脖。

    最后她没辙,只好慢慢俯下身子,双手撑在苍梧的一侧,倾身向他靠过去,吻上他的唇。

    她还没来得及将口中的水给他渡过去,男人突然张嘴咬住她的唇,疼得她轻哼一声,直接将水全部咽了下去。

    郁桐眨了眨眼,她的睫羽微微轻颤,“松...松开。”

    狗啊他是!!

    她欲从中抽离开来,还伸出手摸索着搁在一旁的水袋,想着再试一次。

    苍梧再次擒住她的唇,将她的反抗锁在嘴边堵了回去,灵活撬开她的贝齿,药丸滑过他的舌尖,混合着淡淡的腥甜和浓烈的苦药味,在她的嘴里吮吸搅拌,最后滚入她的喉中,适才将她松开。

    郁桐:“???”

    是给他吃!不是她!!

    郁桐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躺在地上昏睡的人,一时有些发蒙,直至一阵凉风拂过,才将她的思绪拉回。

    她摸了摸嘴角边那块破了皮的地方,犹豫着还要不要给他喂药。

    “吱吱吱”

    一直趴在苍梧身旁那小家伙突然叫了起来,它跑到郁桐的肩上,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脸,然后开始打盹。

    “现在才认出来?缺心眼。”

    郁桐一把抓过小东西,一边从包袱里拿出些吃食,放在手心,方便它进食,目光却是停留在苍梧额间的红绳上,又侧眸睨向他指尖的银环。

    方才为他包扎的时候,郁桐发现他指尖套着的是银丝。

    想到这里,郁桐的眉眼微弯,眸含几分深意。

    ......

    翌日,晨曦微露。

    荒漠里,一抹身影长身而立,静静站在那里,一男一女正缓缓走向他。

    “你看,我就说主子一定会没事的,瞧把姑娘你紧张的。”待临近苍梧的身侧,赤柇同那白衣女子说道。

    白衣女子微微颔首,双眸却是停留在男人唇边破了皮的那处。

    赤柇也看到了,不过见他双目空洞无神,不由抬手在他的眼前晃了几晃。

    “有事?”听觉已然恢复,察觉出异样,苍梧淡漠开口。

    赤柇收回了手,他想了想,如实说道:“没事,只是一夜未见着主子,这位姑娘有些担心,天还没亮就拉着我们几个出来找人。”

    “昨日一路艰辛,若非是公子几人破阵,我们恐是在劫难逃,小女子担心公子,不过是想当面向公子道谢。”白衣女子笑言。

    月青一直冷着脸,不太好交流,谢岑话又少,是个闷葫芦,时绫养的那些东西,实则可怕。

    唯有这位,简直比另外几人好相处太多,故而她一路跟着赤柇出来寻人。

    “嗯。”苍梧随口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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