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作

    郁桐迎面朝苍梧走去,目光扫过他手中缺耳的糖兔时,眉心微微一蹙,“没事跑那么快,耳朵都掉没了,等下次找着人定要向他讨回来。”

    从花楼离开后,郁桐三番两次刻意将苍梧支开,为的就是得到线报。

    赤柇一直在暗中观察着郁桐,最后他实在是看不下去才会出手,他怕再这样下去,明天她就得送主子去坐牢。

    可哪有人会迫不及待去坐牢?!赤蛊峰从不养闲人,救人也并非要主上亲自出马。

    “无妨。”苍梧将指尖糖人转了一圈,垂眸看向郁桐,目光温和,“虽缺了耳,反倒和那小家伙有些相似。”

    郁桐顺势又睨了一眼那可怜的无耳兔,确实是和他养的小崽子有那么点像,她勉强点了点头,“话虽如此,可还是得赔的。”

    说着还不忘往树林深处一瞥,接着开口,声音高了一个调,“千万别被我抓着,听到没有!”

    似在警告,又似在暗示。

    言罢一阵疾风从郁桐的身后吹过,见一旁的树枝连续抖擞好些下,郁桐又从身侧小包拿出一枚护身符来,伸手握住苍梧的手腕,将护身符放在他的手掌心。

    “还有这个,也是给你的,图个吉利。”郁桐眸中含着莫名的情绪,定定的看他,声音跟着淡下来。

    回想起方头在买糖人之时,那糖摊旁躺着一位疯疯癫癫的老者,拉着她说要给她卜上一卦,还直言一个铜板就行。

    那贩糖小斯让郁桐不要理他,说那老者精神失常,每日靠卜卦在此骗吃骗喝忽悠人,今天说一个铜板,明日便要一锭银,骗完人就跑。

    郁桐听后将另一块纸糖人给了那老者,临走之际又听老者道:“三日之内,必有一劫,此命不可逆,唯有自渡,切记切记,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哎哟哟,弄错了弄错了……这不是姑娘的劫,定是这纸糖人太甜,罢了罢了。”

    “你个疯老头,造谣撞骗还怪到我的头上来,去去去!”

    郁桐本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忽发现指间多出一枚护身符,回首看向那糖摊时,发现那老者已然不见。

    虽不知那老者说的是真是假,可就眼前情况而言,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他们,现在又不能轻易动手,还是防患于未然吧。

    苍梧的神情一愣,和煦笑了笑,“有心了。”

    他跟着来至郁桐的身侧,拉着她的手信步绿林间,偶有几只鸟鹊穿过树林,栖上梢头,带动几片枝叶,在半空窸窣作响。

    绿林的尽头是一片沙漠,长风浩荡,襟飘带舞,二人执手走在沙漠之中,片刻后,天空忽下起鹅毛大雪。

    郁桐伸出手,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她的指尖,随即又消融成水,留下些许湿意。

    “阿奕,下雪了。”郁桐看着指尖融化的雪水,缓声说道:“只是可惜,还没和你一起好好看过大漠的夕阳。”

    “夕阳常有,为何可惜?”他问。

    夕阳是常有,可并不是每次都能同他看日落,重要的也并不是夕阳。

    “因为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雪花从她的指缝飘过,郁桐的眸光颤了颤,她的声音轻飘飘散开。

    “倒也未必。”

    郁桐闻言看向苍梧,又听一道低醇的嗓音跟随雪花在她的耳畔轻轻落下,“更因春赏百花冬观雪,醒亦念卿,梦亦念卿。”

    宛如早春的风柔软拂过溪涧,悦耳动听,又撩人心怀。

    北风迎面而来,雪花纷纷扬扬飘落,覆在他的眼睫,他的眼底侵染着笑意,恍若寒霜冻雪也能在他眼中化作春风,似落入尘世间的神灵,沾染着霜雪。

    虽一路受难,却一直都牢牢坚守着自己心底的那片柔软。

    雪落满地。

    “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一场雪,望你铅华洗尽,珠玑不御。”郁桐松开他的手,抬指拭去残留在他眼睑处的水珠,细语呢喃。

    这场景似曾相识,让他感觉她好似在同他告别,苍梧的目光微微一荡,他压制住眸底的汹涌,捏紧了握在手心的护身符。

    “走罢。”他垂首摸了摸她的头,满脸的柔色。

    “嗯。”郁桐应了他一声,跟着握回他的手,不过片刻,他的手心又是一片冰凉,心中隐隐不安,将握着他手的力道不由加重了几分。

    雪越下越大,二人相继走了约半刻钟,四周白茫茫一片,目之所及粉妆玉砌。

    苍梧忽停下脚步,他手扶着额际,眼里昭然闪过一抹赤色,眸中热意褪去,徒留一片清冷。

    郁桐也跟着他停了下来,却不是因他的反常。

    二人周遭突有狼群涌出,它们目露凶光,长舌扫过利齿,嘴里发出低低的嘶吼,仅是转瞬之间,狼群便将两人团团包围。

    为首的头狼发出一声哮叫后,四面狼群便发起群攻,继二人越逼越近。

    狼群的嘶吼之声在耳边来回徘徊,挥之不去,好似一道咒,苍梧一再凝神,迂回在清醒和混沌的边缘。

    最后他有些不耐,面上隐露愠色,眼中杀气毕显,旋即从郁桐的指间抽回手,紧接着运气于掌。

    狼群直扑而来,一股强大的气流于四下荡开,周遭雪花急遽而下,狼群纷纷被劲气震飞,扑通啪嗒落在雪地。

    苍梧猛地转头看向郁桐,眼中似有寒光射出,锐利至极,一道劲气在他的掌中回旋,隐有伺机而动之势。

    似察觉到他压迫的视线,郁桐收回指尖银针,回眸朝他看过去时,徒见他眸中有寒意凕凕,压抑得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尽管她再怎么后知后觉,也知道他此时在遭受些什么。

    以他的实力,对付荒漠的狼群,犯不着不遗余力。

    “阿奕。”郁桐满脸的担忧,眸中隐带几分紧张和不安,接着轻轻叫唤了他一声。

    “阿奕,你醒一醒。”

    苍梧眉眼冷淡,双眸审视着她,虽不动声色,却是极具侵略性。

    郁桐扯下覆面轻纱,怅然若失看向他,急急地道:“我是杳杳,你可还认得我?”

    他似是在回想,可待触到她试探的视线后,只觉好笑,又挑了挑眉,

    “不认得也不要紧,你看看、看看你的手腕,有没有……有没有系着一根束发带。”她心中明明已经慌得不行了,但还是故作镇定状,颤抖着手指指向他的手腕,一心想试着叫醒他。

    上次他都能醒过来,这次定然也可以的!

    可她这句话没有动摇他分毫,仅是换来他没什么表情的一瞥,随后讥讽一笑,再缓缓向她走近一步。

    “阿奕,不要。”她的声音微微颤栗,带着几分乞求。

    苍梧的手心一转,凕烈劲气将周遭雪花打散,他的食指指端赫然露出一根红绳来。

    白色衣摆随着他的步子轻轻拂动,他离得郁桐更近了些,面上的讽刺之意显而易见,扎得她生疼。

    郁桐面色苍白,满目的凄凉,条件反射般往后退出一步,偶然瞥见他指尖的红绳,连忙说道:“那枚护身符,就在你的手里。”

    话音一落,圈在他的指节处的红绳忽滑落下来,一枚护身符落在雪地上,声音轻不可闻。

    一股凕冽气流散开,郁桐侧身轻盈躲过,就在她以为苍梧要对她再次出手之时,徒见他步履一滞,垂眸打量起夹在双指之间的护身符。

    “阿奕。”郁桐的目光凝滞了一下,长睫不安颤动,低声柔柔问他,“你现在还好吗?”

    苍梧闻声朝她看了过来,那双锐利的眼中,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我没有骗你,真的。”郁桐看着他,眸中好似漾着泪波,声音极轻,目光再次扫过他的手腕,神色黯然。

    苍梧循着她的视线看过来,他掀起衣袖,一根白色束发带绑在他的手腕,伸指一拉,两簇丝带轻扬,隐有淡淡清香。

    他站在原地,出神地看着手腕的束发带,陷入沉思。

    广袤无垠的沙漠里,雪色笼罩着大地,雪花辗转飞扬,四周只剩一片荒芜的寂静。

    一阵寒风刮过,一袭白衣随风而动,如瀑的霜发垂在肩侧,一丝一缕,迎风蹁跹,似要融入这雪里。

    “走!”像似触碰到了什么,他的神情变得有些痛苦。

    耳畔忽响起他的声音,带着少有的尖锐和警告之意,郁桐凝眸看向他时,她的神色颇有些凝重,眼中划过一丝愕然。

    “阿奕…”

    他的脸只剩惨白,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际冒出来,迅速凝结成霜。

    “走啊!”苍梧眸中的情绪不明,只是微拧的眉宇间能看出些许失措和慌乱。

    苍梧从她瞳孔中看到自己面色僵硬,双目泛红的模样,阴沉森戾,像是一座随时都会喷发的火山。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心绪不宁,强行压抑着心头那股浓烈的杀意,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冷静,掌心冷汗频出。

    在心底一再告诫着自己,他绝对不能失控!

    “不要,我不走。”

    郁桐摇了摇头,一双眼担忧地看向他,手心微微一紧,带着几分苦涩艰难开口:“我走了你怎么办?我走了你就会好受一些吗?”

    说完郁桐便朝向他走过去,苍梧却是往后退出几步,他仅是稍稍抬脚,地面便雪花四溅,裂出数道缝隙。

    他垂着头,眼睫眉目被染成了霜色,脖子和手背上的青筋贲张,垂在一侧的手紧握成拳,呼吸愈发地急促,却是声声警告,“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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