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也好

    薄雾弥漫的清晨,医院。

    住院部楼下人来人往。

    天气炎炎,一个身影却包裹严实,身着一身黑色,头上戴着卫衣帽,下半张脸被口罩给遮挡住,上半张脸被墨镜隐藏起来。

    他从出租车上下来,特意往偏门进去。

    穿过吵吵嚷嚷的大厅,顺利上了电梯。

    从电梯出来之后,他直奔三楼ICU病房。穿过护理台的时候,里面几个护士朝他身上多瞟了几眼。

    进了病房之后,白予燃迅速把帽子放下来,摘了墨镜跟口罩,慢悠悠地走到白予仙的身边,坐下。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他抓着她苍白冰凉的手,想到医生前些天说的话,如果情况理想的话,她大概会在半年内醒来,情况糟糕的话,也有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清醒过来了。

    回想这些冷血没有温度的话,白予燃突然将头埋在被子上哭了起来,他痛恨自己的懦弱,但是却又无法改变现状。

    哭够了,他又重新抬起头,泪眼望着床上昏迷的白予仙:“对了,昨天我见到那个女人了,就是你上次给我照片的那个女人,他来找我了,她现在也是赛寻娱乐的练习生……”

    语末,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顿时警觉地转过身来!

    一个人影藏在白色纱窗里面,风吹起纱帘,她从旁边走出来,站在眉头紧锁的白予燃面前!

    “你……”白予燃见殳觅馨一直躲藏在这里,气急了,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殳觅馨望着他,一脸平静。

    她这些天每日都在暗暗观察他的动向,今天终于让她在医院逮住他了!

    “你不是说,你不认识白予仙吗?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她望着他,目光冷而激动,似乎早就在等待着这一刻的来临了。

    “你跟踪我?不……”想到她早就等候在此,白予燃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掉进坑里了。

    “你刚才嘴里说的照片,是什么照片?”

    白予燃冷静下来,嗤笑一声:“你听错了,我没有说什么照片。”

    见他否认,殳觅馨暂时不追问下去,直奔主题:“我今天来,只问你一句话,你知不知道,有关我弟弟的事情?”

    “……弟弟?什么弟弟?你弟弟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是白予仙说的,她亲口告诉我,她知道我弟弟的下落,我想,这件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一些吧?”

    “哼,你可真是好笑,先不说我到底知不知道,即使我知道,又怎么会告诉你呢?她要是想告诉你,早就告诉你了,现在还能轮到你用这副口气来质问我?”

    殳觅馨立马意识到不能硬碰硬,她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慢慢朝他走近:“塔克,你也有姐姐,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现在这种心情。我弟弟叫做殳荇,他小时候五六岁的时候就走丢了,如果他真的还活着的话,那么他就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希望你可以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听她说话突然变得温声细语,白予燃的内心丝毫不受触动,他不仅没有表示同情,反而口出恶言:“走丢了五六年?这么多年都找不到,肯定是死了,有什么好找的?”

    “你闭嘴!”殳觅馨情绪激动起来,上前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妄想把他整个人拎起来。

    “死了也好,不然叫他知道有这样一个恶心的姐姐,简直生不如死。”脑海里面浮现出那张照片上的她,真叫人作呕。想想,面前这个女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好鸟。

    他冷眼望着双目盈泪的殳觅馨,见她死死地揪住自己的衣领,他突然一脸不耐烦,站起身,稍一用力,一拳打在了她的小腹之上。

    殳觅馨吃痛不已,下意识松开手去捂着被击中的小腹。

    这段时间因为训练艰苦,她的例假已经延迟了半个月了,今早好不容易来了,血量比平时都要大许多,在没有任何防备之下,原本就疼痛的小腹此刻变得更加脆弱。

    她疼得龇牙咧嘴,头冒虚汗。

    白予燃那一拳只用了一半的力道,见她夸张地弓着腰背缩成一团,他觉得不解气,暗自蓄满了力气,抬起脚往她肚子上狠狠踹过去!

    殳觅馨被这一脚踹得飞了出去,后背撞到墙面上,她摸着小腹,感觉下.体流出一股股灼热的液体,内里是刺骨锥心的疼痛感。

    “下次对我说话客气一点,还有,不准以后你再来这里,不准靠近白予仙,明白吗?”

    白予燃抖擞了一下肩膀和腿脚,同时又扭了扭手腕,望着靠在墙脚一脸虚白的殳觅馨,哼哧一声,转身又弯下腰给白予仙盖好了被子。

    他把帽子戴起来,预备出去,路过殳觅馨身边的时候,一只脚突然被她抓住。

    殳觅馨喘着气仰着脸盯他,嘴角挂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你以为你走的掉吗?”

    白予燃面露疑惑。

    “我是说,如果你不在意这个录像的话……”殳觅馨颤抖着手从衣服口袋里面抓出手机,把刚刚录下来的一切,播放给他看。

    影像非常清晰,他朝她挥出去的那一拳以及踢出去的那一脚都拍到了,他们俩的对话也一字不落地录进去了。

    “你觉得……这段录像放出去之后,会产生怎么样的反响呢?”

    “你……”白予燃发了疯似地蹲下身子抢夺她的手机,却被殳觅馨死死抓在手里,直到他将她的手背用指甲抓破了皮,流出了血,她也咬着唇牢牢抓住。

    白予燃见没有办法拿到手机,顿时火冒三丈,他不敢想象这段录像真的公布于众,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顷刻间都会烟消云散。

    他的事业才刚刚有起色,他从小坚持的梦想不能就这样被毁于一旦……

    愤怒使他一张脸变得凶狠可怖,一双眼睛充了血,他站起身来,穿着马丁靴的脚猛地往她握着手机的手掌上一踩!

    “啊……”殳觅馨的手掌早已血肉模糊,她疼得眼角落下泪来,心脏倏然间缩聚成一团。

    手上那只脚狠命地在她的手掌上碾压,继而愤怒地上下猛踩几脚。

    白予燃以为这下至少可以让她松手了,没想到蹲下身子去掰那手机,她仍旧是死死地攥在手里,撬动不了半分。

    看见她头发凌乱,满头大汗,手掌烂成带着血的肉皮样子,他被她的坚韧和顽强震慑住了,心稍稍软下来,颓败地坐在地上,咽了口唾沫之后,疲惫地说道:“我发誓,我真不知道关于你弟弟的事情,他的名字,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我甚至,不知道白予仙跟你说过什么。”

    殳觅馨仰着脸,泪眼朦胧地望着他,黏糊的鼻涕将头发巴在了嘴巴周围。

    因为疼痛,她颤声道:“真……真的?”

    白予燃也累了,他站起身来,仰起头长舒口气:“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从一开始,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也许,只有等她醒过来,亲口告诉你真相了。”

    殳觅馨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紧紧盯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见他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时,她一颗心顿时凉透了,嘴巴一瘪,眼泪鼻涕糊满了整张脸。

    白予燃趁她松开手,赶紧扑过去抓起那只手机,颤抖着手将里面的录像删除掉了。

    他见她哭得那样伤心,似乎可以感同身受,也许她的弟弟,对她来说确实很重要吧。

    刹那间,他心里竟产生了一丝妒忌,想到从小到大他都是不被喜欢的那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不配受到任何人的在意,顿时悲从心中来。

    作为对她的一点补偿,临走之前,他再次叮嘱她不要再来找一个活死人的麻烦,又从怀里摸出几百块钱,放到她的手边,然后默默地开门出去了。

    病房里是低低的啜泣声,殳觅馨不知道自己瘫在地上多久了,□□似乎已经痛得没有任何知觉了,被碾踩的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掌越发肿大起来。

    自从知道殳荇的消息之后,她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她激动兴奋,焦虑不安,同时又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然而这一刻,所有的希望似乎都破灭掉了,她又回到了那种没有盼头的日子里。

    没有人知道殳荇在哪里,唯一透露给她消息的人,此刻又在昏迷中,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

    她不记得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站起来的时候,双腿颤抖着,她看着地上流出的一大摊的血迹,才像是忽然恢复了痛觉似的,下腹剧烈地抽痛起来。

    此时,她还不知道,从这以后,剧烈的痛经每个月都会伴随着她,每逢遇到阴雨天气,她痛得根本无法动弹,只能靠吃止痛药勉强度过那几天,冬天天气冷时,若没有做好保暖措施,她会直接痛晕过去。

    可惜的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没有活到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若他知晓唯一的亲生姐姐在以后的日子里,每个月都会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起因是因为那莽撞的一拳一脚时,不管他在天堂还是地狱,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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