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泰之约

    夜半三更,这座城市又多了个失眠的人。

    殳觅馨盖着被子,听着黑暗中空调呼出暖气的声音,脑海里回想着昨晚跟施饰轩在一起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他温润的话语还萦绕在耳边,脖颈间似乎还可以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她想,这辈子能够被他喜欢过,也是一种好运气吧?即使,她猜不出这喜欢里面,到底夹杂了多少真诚。

    今天是他跟萧曼华,那个美丽的女孩儿订婚的日子。在她的想象中,在大家的见证下,在漂亮的鲜花,在雷鸣般的掌声里,天造地设的两个人一步一步向着彼此靠近。

    她相信,在以后漫长的人生路中,这一对门当户对的才子佳人一定可以携手有个十分完美的未来的……

    明明暖气很足,脸上却还是冰冰凉凉的,殳觅馨只觉得眼睛里似乎氤氲着水汽,模模糊糊中,沉重的眼皮终于合上了。

    直到她睡着之后,都不知道眼泪已经浸湿了枕头。

    她渴望着可以在梦里最后再跟他见一面,意想不到的是,出现在她梦里的不是施饰轩,而是赫连每。

    他就跟白天的时候一样,一脸痞相,扬着眉毛对她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边说还一边逼近她……

    双眼倏然间睁开,殳觅馨被梦惊醒了,她坐起来茫然地望着周围黑漆漆的环境,愣怔着。

    早上赫连送她回来之后,她立马打了个电话给徐朵,这才了解到他去上海比赛的事情,听到徐朵在那边追问,她怕她担心,只好说是突然想起来很久没有问过他的情况了。

    她也的确很久都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了,自从去年他被他姑姑带回香港之后,她的生活再也没有出现过“赫连”两个字,她也终于回归了从前的宁静。

    挂了电话之后,殳觅馨的脑袋里开始胡思乱想,猜想着难道赫连是为了她才大老远从上海赶到杭州的嘛?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太可能,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黑夜中,她摸着黑走到书桌面前,打开手机照亮架子上那盆小巧的水仙花。

    那是去年回校的时候,她带过来的,隔三差五给它换水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如今,它已经很久没有开花了,只剩下耷拉着的泛黄发黑的叶片。她尝试过拯救它,奈何还是没有办法,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三年了,它已经尽自己所能活到属于它的最大极限了。

    曾经室友们劝她把它扔掉吧,已经救不活了,但她总想着细心养护应该可以发生奇迹,然而现实证明,已经既定的事实,是怎样也无法挽回的了。

    这样想着,耳边又响起白天赫连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狠了狠心,将水仙拿起来,轻轻地放到垃圾桶旁边,然后转过身上床睡觉。

    月黑风高的凌晨,树影婆娑。路灯下干枯的落叶被树虫啃噬透了,翻卷着,滚去很远。

    灯光昏暗的医院走廊里寂静无声。

    ICU病房内。

    环绕在床边的设备和仪器发出轻而有节奏的“嘀嘀嘟嘟”的声响。

    一片漆黑之中,只能隐约透过一些窗外的光亮看清楚病床上挂着呼吸机的年轻女孩,躺在黑暗中的她面罩上蒙着一层白雾,随着胸腔的起伏,一呼一吸之间,白雾短暂的消失,旋即又再次被罩满。

    垂放在白色棉被上的苍白的手指略微动了动,随后,她秀眉微微皱起,一双无神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珠子虚弱地转了转之后,最终又无力地合上。

    窗外云层浮游,一点点遮去了月亮的光芒。

    新学期开始,报到那天,卢墨樨是最后一个到达寝室的。

    按照她的话来说,她一早就到学校了,只是为了办转学手续,所以弄到天黑了才回来。

    听到她说要转学,刚开始还以为是耳朵听错了,直到看到她一脸平静地再次重申一遍之后,大家才确信刚才没有听错。

    她们惊得纷纷停住了手上的活,平时因为一些矛盾纠葛而生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一个个争着走上前去将她团团围住。

    “你怎么突然就要转学了呢?”薛潇潇问得直截了当。

    “你要转去哪里啊?”林四季问得小心,似乎怕她是因为对大家心生嫌隙而冲动离开。

    “这都已经大二最后一个学期了,现在转学会不会不太好呀?”章宝儿说出自己的想法。

    殳觅馨追问一遍林四季的问题。

    卢墨樨见大家如此热心地上前来关心她,觉得心里很温暖。刚开始她还以为大家会漠视或者直接嬉笑着送她一句“一路顺风!”。

    她很少微笑,从大家认识她开始就一直僵着脸,现在,她脸上绽放出笑容,笑得简单而纯粹:“我要回阿勒泰了。”

    “阿勒泰?!你要回家?”四个人瞪圆了眼睛,不约而同地发出疑问,默契得就像是四胞胎。

    卢墨樨声音娇娇的,似乎这个表达真实情感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平时只知道待在图书馆里面埋头苦学,一脸无光的人只是个假人而已。

    卢墨樨笑得腼腆,似乎释怀了很多东西:“我太想念家乡了,其实说真的,我来到这边一直都不是很开心,当然,不是因为你们,反而有很多时候,是你们的包容让我觉得自己有个容身之处,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改变现状了,我想承认自己就是个胆小无能,洁癖严重的怪人,既然注定一辈子都要这样,为什么不回到自己喜欢的地方去呢?毕竟,人生无常,活着开心就好。”

    殳觅馨好喜欢她说的那句“人生无常,活着开心就好。”,道理很多人都会懂,只是践行起来实在太难,在如今这个飞速发展的社会里,有多少人真正可以做到像她这般洒脱呢?

    即使可以做到,又有多少人有那个底气呢?

    卢墨樨只带走了自己的电脑跟一些贵重物品,其余的东西都让宿管阿姨上来收捡了,阿姨在一堆东西里面挑挑拣拣,高兴地筛选着有需要的物品,就跟是寻宝藏的人似的。

    殳觅馨站在阳台上吹风,感受着即将到来的又一个春天,望着从外面延伸进来的光秃秃的树枝,惊喜地发现它居然长出了嫩芽。

    她站在风里,回想起卢墨樨走之前说的话:

    “你们如果要来阿勒泰旅行的话,我很乐意奉陪的,我们那边有很多好吃的,像焖肉啊,胡尔达克啊,手抓肉,奶疙瘩,说都说不完。

    风景的话,我一年四季都推荐的。春天冰雪消融,山坡上野花绽放,车子开在山坡路上可以闻到各种花朵的香气。

    夏天是淅淅沥沥的雨,入眼到处都是绿蒙蒙的一片,山清湖碧,遍野的向日葵盛开在蓝天白云之下,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清香。

    秋天叶子都黄了,满山都是金黄红艳的白桦树,白雾和暖阳交织在森林里,游戏在湖面之上,美得就如同仙境一般。

    冬天雪很大,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雪足足有这么厚,踩上去的时候,两条腿都看不见了。但是我们可以去滑雪,坐香蕉船,可以参加冬捕,还可以看冰雕……总之我的家乡阿勒泰一年四季都好美,不过怕你们会觉得冷,我推荐你们其他季节过来……”

    “你一个人站这里装什么深沉呢?”薛潇潇突然从后面冒出来,把一只胳膊英气地搭在殳觅馨身上。

    殳觅馨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长舒口气才说道:“我是在想卢墨樨。”

    “她呀,我也很意外,她原来是可以说这么多话的啊。其实她要是可以把洁癖的毛病稍微改一下,我们也可以跟她好好相处的嘛。”

    “我好佩服她啊,有想要回去的地方,并且有回去的勇气,还那么的坚定。”

    “这有什么好佩服的?你不也有吗?”

    殳觅馨摇摇头:“我心中的那个地方已经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了。”

    “什么遥远模糊的,你说你老家啊?”

    殳觅馨笑笑:“不说了,潇潇,你想去阿勒泰吗?”

    薛潇潇摸了摸下巴:“阿勒泰啊……想去倒是挺想去的,只可惜太远了。我还从来没去那么远的地方旅行过呢。”

    殳觅馨手臂交叉着放在栏杆上,头抵在手臂上,脸上透着羡慕:“你去过很多地方旅行吗?”

    “没有很多,到现在我还没出过国呢,都是在国内玩,厦门啊,香港啊,台湾啊,南京啊,上海啊,北京啊,哦对,去过最远的应该就是北京了。”

    殳觅馨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敬佩之意:“你一个人去那么多地方啊?”

    “怎么可能我一个人去啊?当然是跟我爸妈一起去了。”

    薛潇潇经常会在寝室里谈论起她的父母,包括一些很小的小事,哪怕只是她妈妈怕她冷,冬天在课堂上给她送围巾这种事情她都可以羡慕一辈子。

    “……真羡慕你爸妈的感情,也羡慕在爱里面长大的你。”

    薛潇潇并不在意,因为这种夸奖她从小到大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怎么?你没有出去旅游过吗?”

    殳觅馨摇头。

    薛潇潇啧啧两声表示同情,随后嘟了嘟嘴巴佯装思考:“那还不简单,等这学期过完,我们一起去……嗯……就去阿勒泰吧?刚刚听卢墨樨说得那么好,我都动心了。”

    “你父母同意你去那么远吗?”

    “这有什么呀,只要我跟他们说一声,保不准我们还可以享受自驾游呢,到时候把省下的路费钱拿去玩,拿去吃,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一定要把好地方给玩透才行,这才叫不虚此行。”

    “什么不虚此行啊?”

    “就是,你们俩偷偷摸摸在说啥?”

    林四季跟章宝儿两人凑过来,殳觅馨把去阿勒泰的事情告诉她们,两人一听顿时乐得手舞足蹈。

    “那我们如果四个人去的话,我爸妈的车又坐不下。”薛潇潇陷入苦恼。

    章宝儿举手提议:“可以用我家的车,我家车大,可以做七八个人呢。”

    “OK,那就这样说好了,学期结束,我们四个就出发去阿勒泰!为了防止有人反悔,现在我们立个誓。”薛潇潇这话明显是说给殳觅馨听的,她怕她现在只是心血来潮,到时候最后一门考试一结束又哼哧哼哧地拎着包裹去打工了。

    殳觅馨被逗笑了,脸笑得通红。

    四个人,四个手掌叠在一起,嘴里承诺着幼稚无比的话。

    她们约定,谁不去,谁就是小狗……

    ……可是最后,还是有人当了这只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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