殳觅馨提着杯子回寝室，正好看到林四季抱着被子到楼下来，她将被子剥去了罩子，放到草坪上的铁栏杆上面铺晒。两人一块上楼，她把自己今天下午要回柏城的消息告诉了林四季。

    下午三点的票，殳觅馨吃了午饭就把行李收拾好了，她的衣服不多，当时来杭州的时候，她把家里剩下的夏装全部装到箱子里面了，因此，家里已经没有可以供她穿的衣服了。跟林四季卢墨樨两人道别后，殳觅馨拉着行李箱出发，刚出校门口，一辆车子就停在她面前。她刚要绕过去，就看到副驾驶座的窗户降下来，露出赫连的脸。

    “很准时啊。”赫连戴了副茶色墨镜，打开车门下来，很自然地拿过殳觅馨的行李箱，放到车后备箱里面。随后把车后门打开，示意殳觅馨坐进去。

    看后面堵了一些车子，并且已经按响了喇叭，殳觅馨没有多犹豫就坐了进去。赫连随后也跟着她坐进去。中间隔了个位置，坐在她的旁边。

    “安全带系上。”赫连偏过头系安全带，看到殳觅馨旁边放着的那个用牛皮纸袋装着的系个黄色蝴蝶结的小盒子，“那是什么？”

    殳觅馨一直在看窗外的风景，听到赫连这么问，茫然地转过头，见他盯着自己的盒子看，脱口而出，“给叔叔阿姨的礼物。”

    “礼物？”

    她突然笑了，望着赫连，仿若报复似地说，“是啊，怎么样？是不是想嘲笑我寒酸？”

    赫连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噎得说不出一句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有我的吗？”

    殳觅馨没搭腔。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两个人，以为是小情侣在闹别扭，多嘴一句，“哎呀，男女朋友之间吵吵闹闹很正常的，这次国庆节是准备回家见父母吗？哈哈哈哈哈……”

    车后座两个人定住了，车内的空气瞬间降了20度，司机后面那几串“哈哈哈哈哈”把氛围衬得更加尴尬。

    “我们不是……”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说出来，相互看一眼之后，又马上各自撇过脸。

    司机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闭嘴专心开车。

    赫连转过头，悄悄看一眼殳觅馨有些气恼的侧脸，突然觉得心情莫名的愉悦。

    车子上了高架，在动车站进站口外面停下，赫连先一步下车把殳觅馨的行李箱还有自己的拎出来，殳觅馨伸手要推箱子，赫连主动把两个箱子包揽了，“你走你的，别碍事儿。”

    殳觅馨的犟脾气也上来了，“我自己有手。”说着，不由分说地拿过自己的箱子，往前面走，走了一段路，才发现，她没来过这里，不晓得怎么走。

    赫连看出了她的窘迫，拉着自己的箱子径直往前面走，戴着墨镜，一副领路人的样子。殳觅馨虽然不甘心，还是紧紧跟上他的步伐。

    临近假期，车站人多的像蚂蚁一样。殳觅馨跟着赫连进了那个印有“商务专用通道”的入口，很快速地过了安检。然后又极其顺利地检票。殳觅馨一直默默地跟在赫连后面，她奇怪怎么这次坐的车厢人这么少，而且椅子都是皮质的沙发躺椅。乘务员上来主动帮他们把行李箱放进行李柜里面。两人落座之后，乘务员为他们拿来两双一次性拖鞋，赫连轻车熟路地换了鞋，随后跟乘务员交代晚饭，他转头问殳觅馨有什么忌口的和想吃的，殳觅馨说随便。赫连就点了两份一模一样的饭。乘务员走后，殳觅馨感觉稍稍放松下来一点点。她没有像赫连一样整个人舒适地靠在皮椅上面，而是直着腰板，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的一切。她从周围人的穿着打扮，还有言行举止，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她渐渐明确这跟她之前坐的动车是不一样的，她依旧没办法放松，身体仍然紧绷着，她低下头看下面铺的红色地毯，脚不自觉的往后缩了一下。她并没有像赫连那样换上一次性拖鞋，她觉得坐在这里浑身都不舒服。

    乘务员送来一些小零食，预备递给殳觅馨，殳觅馨一看，下意识摇头拒绝，“不用了，我不吃……”赫连从她紧紧攥着裤子的布料看出来她的紧张，他有点懊恼现在才注意到她的不自在。等乘务员走了之后，赫连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既想要不伤她的自尊，又要达到让她放松下来的目的。

    “殳觅馨？”

    “……啊？”

    “你不舒服吗？”

    “没……没有啊。”

    赫连尽量用温和平静的语气解释，“噢，这是商务座，所以跟二等座可能有些不一样。”

    殳觅馨自尊心作祟，她把头低得更低了，甚至开始怀疑，赫连是不是正在看她的笑话。她想装出一副自然的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她的心又开始心悸发慌了，脑袋里的神经开始乱跳，喉咙里面好像卡了什么东西似的，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她深吸口气又吐出来，脑门上开始冒出细汗来。她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很平凡的一件小事，可是越这样想，脑海深处“格格不入”四个大字就越加清晰。

    赫连看她越来越不对劲，突然鬼使神差地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直到感到那只手渐渐放松下来，他的力道才松了些，殳觅馨冷静下来，看见赫连白皙修长的手搭在自己枯瘦还有些泛黄的手上，意识一下就清醒了，她像烫伤了似的，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殳觅馨调整了一下情绪之后，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太大了，于是偏过头犹豫着问赫连，“你……看起来对这里很熟练的样子。”

    赫连眨了下眼睛，思考应该怎么说话。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殳觅馨有多么敏感自卑，这不过是对他来说很日常的一件小事，却能给她带去那么大的伤害。他想起以前高中发生的许多事情，也回想起了自己嘲笑殳觅馨时候的那些话语，那些话是否给她本就敏感脆弱的心灵更添了一道重创呢？他曾经随口而出的“利刃”，一定早就将她刺得遍体鳞伤了吧。他突然也感到身体疼痛起来，浓浓的愧疚包裹着他。但是他自我调节能力特别强，很快就恢复过来。

    “我也是第一次坐，坐这个商务座。”赫连说着，就开始转着脑袋到处瞟，“原来这就是商务座的样子啊。”

    殳觅馨看他一眼，明显不相信。

    “你肯定不相信对吧？告诉你好了，我也是悄悄查了很多攻略，才知道的。哎？我记得，他们好像说这哪里可以调整座位来着，是这里吧？”说着，他按了下扶手旁边的按钮，身后的靠背果然一点点向后靠去，向后之后，他又把靠背拉上来，然后又跟开玩笑似得把面前的桌板拉出来收进去，摸摸这里又摸摸那里，好像真的是第一次坐似的，然而，这番逼真的演技还是没有骗过殳觅馨的眼睛，但是至少赫连的举动让她觉得轻松了不少。她开始学着赫连刚才的样子，按了下扶手下面的按钮，身后的靠背果然降下去不少，但她很快又把它调整到了最开始的高度，然后小心翼翼地往身后躺下去。

    赫连虽然没有在看殳觅馨，却一直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看到她放松下来，他一颗心也终于安定了。等察觉到她靠在上面双手抱臂，睡着了时，他用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确认睡着之后他按下座位上的服务按钮。他将乘务员拿来的毛毯轻轻盖在殳觅馨的身上之后，又轻轻把她的座位靠背调到一个舒适的高度，好让她安心休息。做完这些，他又注意到窗外飞逝的风景，于是又抬手将窗帘慢慢关合。

    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注视殳觅馨的脸，她睡着的样子比她醒着的时候可爱多了，眼睫毛很漂亮这一直都是她的特点。她是典型的鹅蛋脸，皮肤黄中偏白，脸上倒是很干净，看不见毛孔。眉毛的颜色淡淡的，闭合的双眼下面是两团黑青，这证明了她平时休息不好，鼻子小而翘，嘴唇略微有些薄，唇色很淡。不知道是不是做噩梦的原因，她的眉毛时常蹙起来，并且久久那样拢着。他刚才给她盖毛毯的时候注意到她睡觉的姿势，缩着肩膀双手抱臂，好像很不安定的样子，估计是缺乏安全感的缘故吧。

    这副样子，很容易就会勾起人的保护欲……赫连意识到自己越想越离奇，索性终止了思考。但越是这样，越容易把思想往某件想要逃离的事情上面去套。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在心里发起一个疑惑——他喜欢殳觅馨吗？他很矛盾，他觉得自己不可能会喜欢她，对于她，仅仅只是愧疚而已，他心里最乱的时候，甚至想过让徐朵认殳觅馨做干女儿，这样他的心结就会完全解开，那时，对于殳觅馨的愧疚也会随着岁月流逝，渐渐消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