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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叫赫连每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香港经济辉煌,各行各业发展迅速。在各个码头,有这样一批人,以渔为业,以船为家。徐朵就出生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捕鱼人家里,是家里的第六个女孩子。那时人们普遍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很多渔民家里四五个孩子已成常态,因为心中存在着坚决要生出个一个男孩的执念,一个家庭若没生出男孩,夫妻俩就会一直生孩子,他们认为,只有有了男孩,家族的香火才不会断掉。

    徐朵小时候并不叫徐朵,她没有名字,因为是家里第六个出生的女孩子,于是就被父母草草取名为“阿六”。阿六两岁的时候,父母生出第七个女孩。阿六在这样一个家庭长大,童年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因为母亲常年来不停生育,身体每况愈下,孩子多,生活压力也大,父亲只靠着小小的船只养活一家九口,长期以来,养成了酗酒的毛病,每次喝一次酒,就突然性情大变,吵吵嚷嚷着将老婆孩子暴打一顿,母亲长日来受尽屈辱,经常把对酒鬼窝囊丈夫的恨转嫁到女儿们身上。孩子们时常听到最多的词就是“赔钱货”。有时候女孩们甚至连家里的一条猎犬都不如,猎犬至少可以吃到母亲给的残羹冷肉,她们连温饱都是问题,时常衣不蔽体,吃的只有稀粥配晒干的咸鱼。

    阿六是一堆孩子里面最聪明的一个,她懂得取悦父母,嘴甜心细,不会在父母打她的时候像姐姐们那样强烈反抗,她会及时认错,并且态度诚恳,大部分时间,她也不会像姐姐们一样平日里干活偷懒,背地里还念叨着有一天要将他们的父母“五马分尸”。长到五岁大的时候,因为长相端正,嘴巴很甜,又由于家里经济实在困难,她被父母送给了一个承包渔船的老板。老板跟妻子结婚已经十多年了,仍然没有一男半女,两个人的身体状态都不适合生育,正巧一次来巡船的间隙,遇上了正在海边帮着父母晒鱼网的阿六。

    当时阿六的父亲出海时遇到意外风暴,导致双腿被海浪打断了。急于筹钱医治的他,在作为“拐杖”的老婆跑掉之后,只好把家里唯一的第六个女儿卖给了管理渔业的老板。在这之前,渔民嗜赌成性,一共七个女儿,前前后后都被他卖光了,那个第七个孩子生下来不到一年因为染病无钱医治,死了。

    阿六去到了新家,被新的父母取名为徐朵,喻为美丽聪明之意。因为常年住在海边吹着海风,晒着爆裂的阳光,徐朵从小皮肤黝黑,身子非常精瘦,头发是淡黄色的,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头两天进新家的小徐朵还很腼腆,但是很快就适应了这个与过去那个在海边摇摇欲坠的破烂木房子完全不一样的家。只用了短短几个月时间,曾经生下来身上就自带的海腥味渐渐消散了,变成了各种昂贵的香氛。生活条件变好了,徐朵的皮肤也慢慢变得滋润有光泽起来,脸蛋也开始红扑扑的了。

    此后的生活轨迹发生了大逆转,她完全告别了过去那种忍饥挨饿,衣不蔽体,挨打受骂的苦日子。从她十岁开始,她就有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她想要结婚,她预计着等自己考上大学就结,她每日沉浸在想象的世界里,渴望找到那个心中的白马王子。除此之外,她还有另外一个愿望,那就是生一个可爱的女儿,她要给她全世界最好的爱,她要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她要她一生都在关爱中长大。

    二十岁那年,她在大学里遇上了当时贵为香港百货公司老总的贵公子赫连雄。她想方设法追到了他,并以怀孕为由勉强摆脱了赫连家人长期以来的打压。

    也许是因为从小生长在一个极度轻女的环境里,她格外关心着肚子里面的孩子是男是女的问题,她并不在意赫连雄父母想抱孙子的急切心理,坚信生出来一定会是个女孩。她时常把自己怀孕期间的种种迹象跟已经生下女儿的人家一一作对照,有时碰到人家说爱吃什么,她也去吃,完全不忌口,也不顾自己是否对那些稀奇古怪的食物过敏。应该求些什么东西,她也巴巴地去寺庙里面求,唯恐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生女的环节。临近生产时,甚至托关系,花高价找到了当时一个香港著名的算命师傅,算命师傅又是摸脉,又是问生辰八字,房屋居住位置以及家里家具摆放位置,什么该问的,不该问的都问了一遍,最后信心十足地告诉她,肚子里怀的一定是个女孩,而且这女孩在不久的将来将会大有一番作为。徐朵高兴坏了,为了证实师傅说的都是真的,她后面又找了几个大师算孩子的性别,一点不差,大家都说一定是个女孩,让她回家安心养胎。

    从结婚那天开始,徐朵每天都在为怀孕做准备,早早地挑选好了一大堆女宝宝穿的小衣服,小鞋子,小袜子,甚至还有小内裤。找人定制了漂亮的婴儿摇摇床,连玩具都是定制好的。确认怀孕之后,早早地就找装修师傅把家里的环境里里外外都翻新了一遍,布置出温馨的,更适合小宝宝生活的风格,后又专门安排了小婴儿的房间,弄成粉嫩嫩的公主房的样子。她为孩子准备了几百个可爱的名字,在大师们的辅助下,最终确定了通俗易懂的“美美”两个字。

    徐朵与赫连雄的结合,招致了赫连家的一致反对,尤其是赫连雄的妹妹,人称“香港第一女魔头”的赫连竹。徐朵从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她只专注自己的小小世界,有自己的小家庭,有自己可爱的孩子她已经心满意足了,她几乎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即将临盆的孩子身上。所以当后来她从病床上睁开眼,她渴望女孩,已经到达了一种近乎疯魔的状态,当医生告知她生了个男孩时,她瞬间感到信念感崩塌掉的感觉。

    因为生下的是男孩子,这倒是阴错阳差地让赫连家不得不接纳了她,所有人都不理解,为什么苦苦生下孩子之后,地位已经逐渐稳固的徐朵反而闷闷不乐,从此一蹶不振,医生检查说是患上了产后抑郁症。

    男孩的名字最终从“赫连美美”变成了“赫连每”,这是赫连雄为了尊重徐朵的意见而取的。抑郁后的徐朵整日听到孩子的哭声就头痛,变得情绪暴躁,她时常命令保姆把他丢在那别管他,让他自己穿衣服,自己爬。因为这件事情,赫连雄的家人没少跟她吵架,亲戚朋友也把徐朵当成个异类。无奈之下,赫连雄才央求着母亲将宝宝带到泰国去抚养。

    于是赫连便从小在泰国清迈吃斋念佛长大,在那边的学校学习,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会回到香港。后来赫连雄大学毕业,继承了父亲的百货公司之后,逐渐扩大公司业务,把总公司迁移到了大陆,并在那边长期定居下来,逢年过节才回到香港。

    赫连的奶奶是个从年轻时候就开始吃斋念佛的人,她除了对佛学佛教感兴趣,其他的都是不闻不问。她不关心赫连的学习,也不关心他的生活,每天只负责给他吃饱穿暖,尽到一个应有的奶奶该尽的责任,偶尔,也会让赫连学着诵读佛经,只是赫连实在人小鬼大,每每让他念佛,他就开始以各种理由推脱,经常跑出去跟同学伙伴们疯玩,上午十点给他五泰铢吩咐他去买包盐回来,他可以买到下午五点回去,并且两手空空,兜里的五泰铢也没了。

    学校老师时常找上门,对于她的孙子,老师嘴里从来都没有过好话,不是今天辱骂同学,就是明天打架斗殴。为了这个顽劣不堪的孙子,可怜她一把年纪了几乎每三天要跑一趟学校。

    “奶奶,我为什么要叫赫连每?今天新转来一个同学,他嘲笑我的名字是女孩子的名字,我不要叫这个名字!奶奶!你听到没有?!”

    “名字是你爹妈取的,又不是我取的,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叫这个名儿……”

    “我不管!我不要这个名字!我要换一个!换一个!”

    “你要换什么?”

    “我要换……”

    “……等你想好吧。”

    “我要叫赫连大帅!”

    “那就赫连大帅吧。”

    “……不!我要叫哈奴曼!”

    “哦,那就哈奴曼吧。”

    “我要叫达信!”

    “好好好,达信就达信吧。”

    ……

    五岁那年,他第一次回到中国大陆,跟爸爸妈妈在一起,跟之前他们去泰国看他,或者他们一家三口齐聚在香港时候的感觉不同,大陆的家没有香港的家大,人也没有那边的人多,这个家里很简单,只有父母两个人还有一个保姆。也许是为了弥补多年来对他的亏欠,他总觉得母亲跟他相处的模式很奇怪,不像他在学校时候看到的同学的父母那样,跟孩子仿佛很亲切的样子,虽然母亲面上看上去对他很热情,但越是这样热情,反而更显得他们母子间关系生疏,有些亲昵的话说出来感觉很生硬。说实话,他不是很喜欢她,也非常讨厌她总是张口闭口喊他“美美”,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女孩子的名字,她却还非要这样叫他。慢慢地,他产生了逆反的心理,她让他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他都跟她反着来。小小年纪的他看得出来,父亲很爱母亲,于是连同父亲的话他也听不进耳朵里。他们明令禁止的事情他偏要去做,看到他们虽然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觉得心里很爽,同时也感觉到了自己在他们眼里的重要,慢慢就开始享受这种报复他们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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