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卑

    易洛阳抬起右手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从小到大听惯了这种话,已经没什么好欢喜的了,没想到这句话从殳觅馨嘴里说出来,倒让她有几分不自在。

    殳觅馨继续毫不吝啬地夸赞:“我从来没见过长得像你这么白的女孩子,又白又漂亮,如果我是个男生,我一定会非常喜欢你的。”

    易洛阳被她由衷的夸赞给整得羞红了脸,她虽然外表像个男孩子,内心却是个十足的小女生,她花时间镇定了一下之后,努力搜刮着话题:“你……是杭州本地人吗?”

    “……不是,我是巷仰人。从小是在柏城长大的,就是广东柏城。嗯……你应该没有听过。”

    易洛阳愣住了:“我听过,我就是柏城人。”

    “啊?你就是柏城的呀?”殳觅馨语气里难掩惊喜,两人一个寝室生活了一个多月了,她现在才知道她跟她来自一个地方,心里难免有些亲切。

    “对啊,你是柏城哪个学校的?”

    “我是辰高的,就是绿辰高中。”

    “噢……我知道那个学校,那个学校挺好的,我是隔壁藤江的。”

    “你是藤江中学的呀?你好厉害呀,那可是柏城最好的高中唉。”

    易洛阳尴尬地笑笑,即使读的是最好的高中,她不照样跟她在一个学校了吗?她心里这样想着,不晓得说什么,她本就不善言辞。只是从小到大个性独特,习惯了以冷漠示人,又因为长相出众,外人都理所应当地认为她是一个冷酷,直率的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对彼此才算了解了一些。守着易洛阳将所有的吊瓶都打完时,出医院的时候才看见天色已经渐渐亮起来了。

    回宿舍的时候,大家都还睡着,只有卫生间的灯亮着,殳觅馨照顾着易洛阳上床躺下休息时,卢墨樨从卫生间出来了。

    见殳觅馨跟易洛阳醒着,似乎是有些惊讶:“你们去哪儿了呀?”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发问,殳觅馨愣了一会儿才将事情经过简单跟她讲了下。

    没想到卢墨樨直接说道:“我一会儿去图书馆,路过6号楼的时候,顺便去帮你们俩占个座位吧?早上302没有班级上课。这样你们也好多睡一点。好吗?”

    她语气里面的讨好意味很明显,殳觅馨望了望床上的易洛阳,只听到漆黑的床帘里面传出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右边第一排最后一个靠墙的位置,谢谢。”

    “那我就跟之前一样吧。左边第一排最后一个靠窗的位置。麻烦你了。”

    “好。”

    这一觉似乎比平时漫长许多,殳觅馨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梦,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双眼也酸胀无比。她坐在教室里,尽量往窗外看,好让窗外的风景驱散掉她脑袋里的睡意。

    清醒了一会儿后,她被老师的讲课内容所吸引,今天上的是沟通选修课,老师抛出一个话题让大家展开讨论。

    她在黑板上写下:你的家乡在哪里?

    “我请一个同学来回答这个问题。”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将教室从左到右扫视一圈之后,又从前往后一一看过去,最后目光落在坐在窗边的殳觅馨身上。

    窗外是一丛开得正艳的木槿花丛,烈而不热的秋阳透过玻璃照将进来,映照着殳觅馨半个身体都在散发着光。

    “就那边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那个同学吧,对,就是你,起来回答一下这道问题吧。”

    殳觅馨早在老师抛出这个问题的第一时间就想好了问题的答案,就是为了防止老师抽到她起来时,她却站在原地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我的家乡在里州巷仰,那里的特产有酥饼,茶叶,还有干桂圆和鲜杨梅。”由于早就在心里打好了草稿,所以殳觅馨说的很流利,因为流利,看上去胸有成竹。

    年过五十的老师脸上笑眯眯的,点点头:“我知道巷仰,十年前我去过那里旅游,那边的菜很好吃,还有种酒很出名。叫……庄酒对吧?”

    在异地他乡听到有人说去过自己家乡旅游,殳觅馨内心很激动,但她脸上只是礼貌地笑笑,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欢喜。

    “……我挺喜欢巷仰的,风景秀丽,人也非常得热情。”

    听到老师由衷地夸赞着自己的家乡,殳觅馨突然鼻子有些发酸,身上汗毛微微立起,她忽地想起曾经在柏城的时候,她说出“巷仰”两个字,根本没有人听过,一时间,从前日积月累的自卑,现在慢慢地,变成了一点点自豪。

    “这样吧,你说几句巷仰话跟大家分享一下好吗?”

    语末,全班大部分人都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殳觅馨见老师脸上笑意洋洋的,还有那明显的期待,不忍心拒绝,但是长期以来的自卑让她实在没有办法当着众人的面自然而然地将话讲出来。

    老师似乎看出她的局促,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没有反应,正准备给她找一个台阶下,却突然听到几句软语方言从她嘴里冒出来,刚开始声音有些小,慢慢地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大。

    殳觅馨说完了,一张脸早就变得通红,她低下头不敢看大家的目光。

    就在这时,班长率先鼓起掌来,领导着大家也为她鼓起掌来,殳觅馨慢慢从掌声的浪潮中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望了望大家,又瞄了眼前面从始至终保持微笑的老师。

    殳觅馨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坐下了,没想到老师再次把她叫起来,远远地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之后,走到她身边,稍稍仰起头问道:“不好意思,老师冒昧问一下,你多高呀?”

    “我……我上次量是171。”

    “哟,女生里面像你这么高的,很少见的,你从小打篮球多吗?”

    “我……不会打篮球。”

    “噢……那你父母应该挺高的吧?”

    殳觅馨余光瞥见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脸上的红晕居然越发淡了,与老师这么一来一回地问答,就像是两个朋友似的,令她言语之间也多了几分自信。

    坐在中间倒数第二排的薛潇潇见老师对殳觅馨兴趣很浓,心里有几分羡慕,她也默默地将殳觅馨从头到尾重新打量一番。

    “父母身高一般?那你真的很幸运。”老师笑笑,意识到耽误大家太多时间了,于是让殳觅馨坐下,转身回到讲台上,拿起教材准备接着讲课,突然想到什么,又抬头问了殳觅馨一句:“你加入学校哪些社团了吗?”见殳觅馨摇头,她以一句“那可惜了”收尾。

    殳觅馨坐在位置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没有想到从小到大厌恶的身高有朝一日会成为身上的一大优点。

    她记得念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原本个子跟周围同学差不多的她突然蹭蹭长高了十几厘米,一下子成为班里最高的学生,位置永远都在最后一排,老师有什么事情,最爱吩咐她,似乎已经将她当做班里的“小大人”了。

    因为身高这件事情,她经常被班里的男孩子们嘲笑,渐渐地,本就没多少自信的她变得更加自卑,做操时永远站在最后一排最后一个的她养成了含胸驼背的姿态,刚开始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仪态有多么难看,一次老师从她身后将她整个腰背猛一下拍直,并告诉她女孩子要仰首挺胸才是好看的。

    她好不容易改掉了驼背的习惯,班里对她身高的嘲笑依然没有停息,偶尔与人发生矛盾时,明明自己占理,却会因为对方轻飘飘一句“你长得好像巨人啊”而整个气焰蔫下来。

    那时候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本小学生作文选,每次上作文课的那天,老师总会把作文选上的范文在课堂上念给大家听,那时候的她有提前预习的习惯,她早在两个星期前就看到了那篇因为身高而自卑的女孩子的范文,她计算着日期,思想着到讲那篇文章的时候她就跟老师请病假。没成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调课原因,老师将那篇作文提前一星期在课堂上讲了,趁老师还没开始讲的时候,情急之下,她举起手说自己肚子疼,要去厕所。

    想到自己跟那篇文章中的女孩子同病相怜,她躲在厕所隔间里面,偷偷地哭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在厕所躲了那么久,掐算着时间老师应该读完了,始料未及的是,她屁股刚刚挨着椅子,老师才开始念文章,她缩着肩膀低垂着脑袋,手里握着笔在作文选上面乱涂乱画,伪装成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可越是这样,越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往她身上瞟,似乎是在嘲笑她在文章里面找到自己的“知己”了。

    因为这件事,中午午休的时候,殳觅馨躺在床上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到小时候因为身高而不想去上学,后来养成逃课的习惯,听人家常说吃蔬菜能长高,她视一切蔬菜为“妖魔鬼怪”,后来想方设法让自己停止长高,然而越是干预,她长得就越快,她哭得在地上打滚,甚至想拿刀把自己的腿骨头砍掉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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