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基地

    血溅在脸上尚且温热,热的触感让我产生一种幻觉。那个白制服好像忽地膨胀,膨胀,从扁平的写着【敌人-白魔咒的白制服大哥】的纸片变成一个人,一个活生生流着热血的人。

    而后他的血溅到我身上。

    他变成一个死人。

    一切声响和光和影霎那间归于虚无,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不,我知道……我知道的。

    我穿越了然后又穿越了,这是2015年,这里是意大利,这里是山林,是战场。我在这里因为……我在这里干嘛?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被拉扯着,理性的我气急败坏在身体里跳脚,质问刚才不也是你想要他死吗他不死难道要你们俩死吗!而另一部分的我已经飘到了上空失去了与身体的所有链接,安安静静看着Xanxus清扫战场。

    他很强。

    我早听贝尔他们说过Xanxus很强,可当时并没有什么实感,甚至现在使劲回忆,也只能想起来自己很没有敬畏之心地把贝尔和列维的溢美之词编成了绕口令。

    可能那时我总觉得他们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便只礼貌性地听了一耳朵给Xanxus打上一个标签;也可能因为我太弱,看到谁都觉得比我能打,所以根本分辨不出来强者之中谁更强。

    而现在看他被我拖累,双枪被迫变单枪也从容不迫,周围白制服的尸体层层叠叠堆起来如落叶一般,我就明白了他和我说“抓好”的原因。

    像我这种只能在谈判桌和幄幕后出谋划策的弱者,抓好他大概是唯一力所能及的,不给他帮倒忙的事情吧。

    可是,飘在空中的我又觉得疑惑。

    这种鲜血飞溅,杀或被杀的世界,真的是我之后要扎根落脚的世界吗?

    我飘在空中茫茫没有归处,只听另一个自己在身体里大骂:“怎么在这时候矫情!”

    “能留住一条命不错了!”

    “你以为还有你挑拣的余地吗!”

    “你忘了当初Reborn提醒过你,是你自己要赌要活,是你自己决定从瓦利亚从头开始!现在说你不愿意杀人不愿意看到死人是不是太晚了!”

    我仿佛看到活蹦乱跳的我自己,睁大眼站在下面拽我。她一脸恨铁不成钢,手上死命拽着唯一连在我和躯体之间的一条线。

    她大喊:“你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了?”幻想破碎,我听见Xanxus问我。

    飘荡的细线加粗,凝实,收紧,然后悬空的脚踩到了实地,我被迫降落回自己的身体之中,而后耳机被拿走,捏碎。

    怎么突然……?我怔怔地抬头,眼神在他和地上的耳机碎渣里看了几个来回,他又问:“听过情报了?”

    我下意识点点头。

    “说的什么。”他把枪收回到外套下,语气平静,说不清楚是真的在问我还是只是没话找话。

    ……我觉得Xanxus不像会没话找话的人。

    两个我被迫开始融回一体重掌大脑,我低下头,手指先于我的思想一步纠结地交叉在一起。“呃,刚才斯库瓦罗说……”我把戒指挨个拔下来又戴上去。

    “嗯……主力在清扫基地里的敌人很快就能解决掉,殿后部队遇到了麻烦……然后……让我躲起来。”

    我低着头,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他胸口以下的部分。他像十年前一样喜欢在制服里面穿衬衫,还要打领带。可惜这根原本就是挂着凑数的领带经过我那么一折腾变得皱皱巴巴,马上就要从【打了结】的变成【打过结】的。

    衣着风格很熟悉,声音很熟悉,气息也很熟悉,但我余光瞟到被他披挂着的制服的袖口。

    嗯,卡其色和黑色拼接,是十年后的新制服。

    昏沉的大脑一下子清明起来。我提醒自己这是十年后的Xanxus,虽然之前对过暗号证明这个世界也是有过被我搅和了指环战的世界,但说到底这个Xanxus还是我不了解的Xanxus,所以我绝对不能放肆——!

    Xanxus很放肆地掐了我脸一下。

    或者叫搓比较合适。

    “嗯。那就行了。”他微微使劲板了我一下叫我抬头,大拇指在刚才脸颊溅到血的位置来回摩挲,越来越用力。

    我忍不住皱了一下眉,然后就见他眉毛也皱起来。“……一会回去叫鲁斯利亚拿帕子擦一下。”

    ……?十年后的鲁斯利亚为什么也在给我擦脸?

    Xanxus很利落地松手,道:“没用了的东西扔了就行。”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捏碎耳机的事情。因为我已经搞清楚现在的情况,所以不再需要联络器了?

    我:“哦……”

    我问:“那我们现在,要去基地还是去帮斯库瓦罗?”

    刚才斯库瓦罗话里说主力部队已经进入城堡清扫敌人,只剩殿后部队,又在猜测我们这边情况的时候用了“也”一字,那估计斯库瓦罗和Xanxus都是殿后部队,而且都遇到敌人袭击了。

    Xanxus没说话,但是打量我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怀疑。我也不明白怎么能一下子看懂他的眼神,但反正我看懂了,而且感到压力山大。我磕磕巴巴地在意语和中文里切了几次,说同为殿后部队好像需要互相帮衬,非常感谢刚才救了我,只要给我一个地址我能自己走到目标基地的……

    他突然叹一口气,喊我的名字。

    “Passero。”他闭眼,头一扭下巴点了点远处方向。“去试试。”他说。“先跨过去再说。”

    我看着他所指的堆叠起来的无头尸体,抿紧了嘴。

    “这样还想去帮斯库瓦罗?”他语气里带点嘲笑,没有轻蔑的意思,但我自己还是一下子泄了气。

    因为我不是Sparrow啊。我慢慢把从Xanxus制服内袋里摸出来的戒指一个一个都拔下来。刚才战斗之中太着急了看不清楚,现在仔细看里面居然还有一个瓦利亚标志的戒指。刚才通讯里几个属性的守护者都出过声,那这枚戒指的属性,和主人不言而喻。

    我甚至懒得回忆云属性的波动去点燃它验证它,哪怕我戴着的时候已经能察觉到戒指宝石之中的能量吸引。

    有什么用呢?有了戒指也没用,有了火焰也没用,因为我不是Sparrow,完全不习惯战斗不适应真正血肉飞溅你死我活的场面,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一个累赘。

    Xanxus大概也是这么想,这从他之后的话里就能听出来。

    “……你的匣兵器不在真是麻烦……”

    啊啊。我垂着眼心里附和,是啊,不会用匣兵器的我真是个麻烦……

    “贝斯塔。”

    ——?这是啥?

    余光瞥到他从口袋里拿了方方正正的什么东西,空气之中出现了大空能量的波动,而后我们两人旁边的空地上出现一只狮子。

    一只!超大的!白化狮子!!

    我震惊地与那只大狮子的红色瞳孔对上,它鼻子动了动然后冲我龇牙。

    “上去。”Xanxus还在一边说着,“抓好鬃毛别掉下来。”

    我简直被石化住一样,完全不敢移开视线——根据我残存的从动物世界之中得来的知识,和猛兽对视等于挑衅,而对视之后又移开视线的就是承认弱势地位,接下来等着的就是挨咬吧?!!

    我颤颤地伸出一只手拽住Xanxus的衬衫,声音发抖:“那个……我刚逃出密鲁菲奥雷,我对白色有PTSD啊……所以……”

    所以别让我骑狮子了!没看到它都飞机耳马上要攻击我这个陌生人了吗!

    ==

    陌生人这个词从脑子里蹦出来,我整个人便因为这词的含义打了个寒颤。

    我不知道Xanxus看没看到,但他又喊了贝斯塔一声,语气颇具威严。那一瞬间我后背寒毛耸立,梦回刚砸烂破烂机器人要被瓦利亚干部们眼刀杀死的时候。

    很幸运,他威慑的对象不是我。

    那只叫贝斯塔的白狮委屈地咕哝了两声,趴下,首先低头移开了视线。

    我发现我成为了猛兽气势对决之中的赢家。

    但我也不是很想骑狮子。那家伙明显和我不熟啊……我慢慢松开手,心里有点悲凉。任谁被迫放着刚刚建立关系的伙伴不顾,来到十年后的世界被只与十年后的自己相熟的猛兽威胁,都会感觉惆怅吧。我恨死狱寺隼人了,当然,还有十年后火箭筒。

    我尝试缓慢、自然地松开Xanxus的衬衫,假装无事发生。

    手还没完全松开,就听Xanxus又一声“贝斯塔”,白狮子全身发光,开始缩小、融化直至成为一股火焰回到Xanxus手里……手里的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

    我惊呆了。“匣子?”我问道。

    白兰提到过几次匣兵器,但只是随口一提,完全没有给我解释的意思。我那时望文生义猜测是一种能够折叠缩小到口袋里,像钢铁侠那种科幻电影里面刻画的高科技武器——因为足够便携就像个小盒子一样所以被称为“匣”兵器。

    Xanxus略一点头:“动物型匣兵器。”

    这我能看出来,一只狮子嘛。

    说兵器武器的,我没太大兴趣,可说到战宠我就开始好奇十年后我那个匣子是什么。我犹豫道:“还有其他类型?白兰说我有一个柔弱——啊!”

    我像萝卜一样被拔了起来。

    风吹得头发乱飞,体感系统再一次罢工。我挣扎了两下,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姿势。这次他没有采用抱小孩的方式,我得以顺利地以八爪鱼形态把自己固定在他身上,蹭着他毛绒绒的羽毛装饰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

    Xanxus的声音平稳地穿过风传入耳中。“匣兵器,有动物也有全靠人操控的器物,你刚才见到过——”我想起那个裹着火焰的长矛。

    “还有最简单的单一功能的匣子,但本质上都只是武器。”

    我好像懂了:“都是火焰……?”

    他沉吟片刻,道:“不一样。”

    “火焰是武器,但大多数垃圾们不凭借戒指或者特殊装置没办法发挥火焰的力量。匣子就是装置的一种。”

    听Xanxus给我科普实在是一种新奇的体验。我看着暗色的树木阴影不断从两侧掠过,心想如果是十年前那个头发刺刺还剃了鬓角,看上去就不太好惹的Xanxus,绝不会和我解释那么多。

    想想看吧,他明明早就看出来我无意识在用雨属性波动却不说,只等着我来回碰壁才小小点拨一句。那点拨得还和发电报似的,好像多说几个字就贵了说不起了。

    “将戒指点燃的火焰注入匣子可以开匣使用其中的武器,武器种类很多,哪怕是瓦利亚也没有收集全……但基本上不管哪种匣子都只能依照火焰的强弱运作,火焰一旦消失,武器也就消失或停止了。【1】”

    “不过目前发现,存在开启之后继续吸收戒指火焰的类型,也有吸收敌人火焰提升自身威力的两种类型。【2】”

    我不知道十年里是什么让他改变了藏着掖着的习惯,感叹岁月刀威力之余转念一想,倒觉得是方便了我:再也不用敲桌子冒着被轰的风险要求他分享情报了。

    “所有匣种类之中动物型匣兵器威力最大,被动物匣抓住的人基本没有存活的可能性。”

    “这样的话动物匣应该是所有人配备武器的最优先选择了。可刚才在白魔咒那边完全没看到动物……”

    刚才的遭遇战里白魔咒有用枪的有用冷兵器的,唯独没有御兽的。回忆起被利刃直对的千钧一发之际,我后背发毛,抖了两下,往热源又贴了贴,“是动物匣对注入火焰的要求更多?需要更多能量支撑动物作为独立个体的自主行为?”

    Xanxus没反驳,估计就是说对了的意思。

    “与其说是戒指和匣兵器决定战争输赢的年代,不如说是人才了。”我想了想,“归根到底还是看人的能量波动大小,匣兵器只是一个放大器而已。”

    “假设动物型是A级,普通匣兵器是B级,单一功能的程序型是C级。A级干部配A级匣兵器,B级干部配B,C配C……战力完全没有变化嘛。”

    “听起来不是什么决定性的东西。”我这样总结。然而Xanxus问我这个假设里考虑产量了吗。

    我寻思这东西难道不是和枪/支/弹/药一样吗,总不能还有什么专利吧?

    Xanxus说比那更复杂。

    我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匣子设计图出得很早,但是技术上一直无法攻克。直到三名秘密结社的科学家发现黑手党中流传的戒指火焰的奥秘,以戒指火焰作为动力才解决了所有问题,完成了模仿生物的343个匣子原型并且制造了新匣子。

    “但三个科学家之中两人横死……?剩下一个躲起来了找不到了但还在依靠武器商转卖匣子?所以现在匣子总量很少,不是所有人都能配备,造成各个家族都在抢匣子提升实力?”我大叹一口气。“我真的很难理解。”

    难道顺着匣兵器买卖的线抓不到人吗?真不知道应该说那家伙躲猫猫很有一套还是意大利黑手党无能。当然,在十年前我都要斟酌说出后半句话,在十年后我更不敢说了。

    几句话功夫,眼角余光里已经隐隐出现耸立着的巨大黑影,我发觉那形状有点眼熟,于是一边小幅度挪动身子扭头往前方看,一边嘀咕:“早都说了啊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彭格列没有发展科技突破技术封锁吗……”

    “你以为贝斯塔怎么来的?”Xanxus突然道。

    “白狮……?”我懵了,“没猜错的话依据戒指火焰作为动力,那大概是匣兵器也有属性区分,所以……大空狮子?这应该是原型匣之一吧?”

    “原型匣是公元四世纪之前的生物学家杰佩特·洛伦翠尼设计的,与戒指七种属性无关。准确来说白色狮子是原型匣之一。况且就算白色大空狮是原型匣……”我看见他低垂眼帘笑了一下,那笑容不像十年前常见的傲慢或残忍的笑,真要说起来,反而有种放下沉重包袱的轻松感,“但天空岚狮虎呢?”

    “双属性?”我惊讶问。“可刚才说……”一种波动打开一种属性的匣子。要是原型匣的技术足以给一个匣子增加两种属性,也就是两个打开方式,那现在怎么会有那么多单属性匣子流通?

    “匣子根据波动分为7种属性,戒指与匣子的属性不和就无法开启。”他道,“拥有大空能量波动的人只占极少数,而大空匣子在黑市没有出现过。【5】”

    建筑物越来越大,熟悉感愈发强烈;Xanxus的话又很绕,我两头顾感觉大脑烧得要冒烟。

    下一秒Xanxus的话让我头脑直接卡机。

    “幸好十年前你执意留下莫斯卡的研究人员之后又资助了一批研究人员,其中一些人依据其他匣子和你的能量波动仿制出了匣兵器。”已经到了建筑物跟前,Xanxus把我放下。继续说道,“废品率很高,但成品品质能够弥补缺陷——大空岚两个属性的贝斯塔,和你所有属性火焰都可以打开的匣子。”

    ——?!

    “啥?!”我大惊失色,急得一着地就蹦了两下,“所有属性火焰都能打开的匣子?!十年后的我不会带走谈判了吧?!”

    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肯定的答案。我看看他略长的刘海间露出的红色瞳孔,又扭头看看城堡带着苔藓的绿色觉得一切十分魔幻。

    “完蛋了!”我像梦里那样踩上台阶裂隙间的石粒——区别是梦里我很烦躁只是下意识碾轧小石子放松心情,现在则是完完全全地泄愤,对自己的愤怒。“我听白兰说过那个匣子很神奇,但当时没注意……现在好了!没找到匣子就跑出来了。”

    这不是白白留给密鲁菲奥雷研究,提升实力吗!简直辜负了十年后的我的牺牲壮举。

    “那倒可以放下不论。”Xanxus很冷静,“时间短,密鲁菲奥雷一时半会研究不出什么,而且你体内的波动才是核心。”

    我便也勉强平静下来,想Xanxus不愧是首领,考虑问题就是一针见血完全不内耗——

    “现在更关键的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啊?怎么问这个?脚下动作一顿,我含混道,“呃……幻术失误?”

    突然转到这个问题让我有点尴尬。我想了想当时使用幻术时候自己思考的问题,慢慢说道:“也可能是我对这个地方印象很深刻吧……”

    从充满岁月痕迹的石阶向上,沿着城堡大门,一直看到堡垒一样的瞭望台。

    无一不熟悉。

    这城堡居然是我唯三认识的意大利城堡之一——奥塔比奥曾常驻办公的,我和斯库瓦罗前往搜证被我假装维修人员浑水摸鱼溜进去的、在梦里出现的那个瓦利亚基地。

    我抬头诚恳地看Xanxus:“不过具体什么原因,你得问青蛙精……那个叫啥来着,弗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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