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事？”

    斯库瓦罗敲完最后一个字，视线射向在一旁站了许久的弗兰。

    戴着硕大青蛙帽子的少年站得不远不近，刚巧位于大厅仅剩的几盏灯的照明范围内，又偏得好像快擦着光的边缘融进阴影之中。

    他送了手机过来便往旁退了几步，背着手默默站着。刨去那无所谓的轻松站姿不看，整个人可以说是乖顺至极。

    是实体没错——斯库瓦罗又仔细瞧了一眼确定不是幻术。实体，乖乖地等着一直没说话。就算是上次传送出了点问题被教训一顿收敛了些，但这样乖顺也完全不像他的性格，让人觉得有点诡异了。

    他问：“贝尔那小子呢？”

    Passero的手机应该一直在贝尔那里被用来打游戏，现在却是没那么好使唤的弗兰把东西送过来……

    手机转了一圈塞进口袋，斯库瓦罗望着弗兰的眼神锐利起来。

    “他还不愿意让鲁斯利亚治疗？”

    被这样盯着，天才少年幻术师仍然没有放下手站好的意思，只是略抬了眼平淡回答。“唔，那个啊，是这样的没错。堕王子现在人如其名，正在床上颓废堕落中。”

    啧。

    预料的答案得到印证，斯库瓦罗轻微地感到头疼，低声骂了一句娘娘腔的小混蛋。

    因为一些可笑的天才心态还有奇怪忌讳而抗拒治疗，贝尔和Passero一样，不，甚至比只挑剔医生治疗方法的Passero更难对付。

    至少Passero在紧急情况下还会扔掉所谓的『体面』接受晴孔雀的光照。

    但贝尔前几天正面对上准A级的密鲁菲奥雷部队，受了内伤还拒绝……斯库瓦罗嘲讽道：“对晴属性有心理阴影了吧。”

    弗兰摇头：“贝尔前辈说——头发长长之后还要重新烫，很麻烦所以不想治疗。”

    奇葩理由逼得斯库瓦罗刚忍住的不耐烦又啧了出来，“听他瞎扯。”

    绝对是被那个准A级晴属性雉鸡的鸣叫影响到连鲁斯利亚的匣兵器都不愿意见。

    环抱着胳膊，手指在新换的适应南意气温的薄款制服上敲了两下【1】，斯库瓦罗内心盘算决定叫鲁斯利亚强行给贝尔治疗。

    就算那人妖怕贝尔伤愈之后报复，也得开匣放孔雀出来。

    但这问题可以先缓一缓，弗兰在这里等半天不走应该不止想汇报贝尔那些奇葩借口。他扔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这件事我知道了。还有什么要说的？”

    弗兰终于动了动身体，将手从背后拿了出来。

    手里托着他的匣兵器。

    “Me倒是没有什么事，是me的师父——”

    闻言斯库瓦罗眉头一压，而弗兰毫无所觉，只自己抱怨：“一定要在这个时间让me传话，真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

    大簇火焰由手指间爆发，从胸口处直窜上升，吹动少年的刘海，映得他面无表情的脸幽幽的，有点发青。“还是让师父他自己说吧。”

    斯库瓦罗交叉胳膊，看从没见过——准确来说整个瓦利亚都没人见过的匣子被注入火焰，一面向两侧弹开，而后被弗兰稳稳捏着翻转朝上——

    跳出了一个弹簧玩偶。

    一个，由弹簧连着紧紧限制了匣兵器活动范围的玩偶。斯库瓦罗眉心突突地跳了两下。

    幻术师的匣兵器都这样中看不中用？！

    不，相较于Passero的，弗兰这个劣质布娃娃恐怕连中看都算不上。

    出乎意料的，这个什么用都没有的武器开始活动。紫色凤梨头玩偶仿佛有生命一般，自己摇摆，向后转动半身朝着它的主人——弗兰换了日语正说“任务完成了师父”——又扭回来，两枚充当眼睛的异色扣子直对着站在对面的瓦利亚作战队长。

    然后开口说话：“kufufufu……我的这个弟子真是让你们见笑了。”

    这是……斯库瓦罗眯了眯眼：“六道骸。”

    玩偶前后摇动，这似乎是一个肯定的动作。“是我，或者你也可以叫我里奥·利比。”代表玩偶嘴巴的黑色缝线延长，出现一个大大的曲线。“密鲁菲奥雷F级队员，白兰·杰索的现任助理。”

    “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磁性又诡谲的嗓音配着拙劣的布娃娃脸有些好笑，幸而在场两人都不是随意联想发笑的，场面得以保持严肃。弗兰托着匣子一如既往摆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斯库瓦罗眼眸中有谨慎有疑惑唯独没有笑意。

    六道骸接下来的话让他神色更冷酷。“你们应该，不想让报丧鸟现在就死掉对吧。”

    “虽然这个时代的她已经死去，但现在这只小鸟，本应该还有十年的时间……别作出那样的表情，斯库瓦罗。如果不是这样想的话，你们也不会费劲把她从密鲁菲奥雷救走。”

    充当摆件的弗兰小小啊了一声：“完全把我供出来了啊。”

    “你以为瓦利亚找你时不知道你是谁吗？”玩偶六道骸回道。

    “这么说，难道是师父刻意暴露了我的位置吗——”“kufufufu，那难不成还要留着你的位置等密鲁菲奥雷追上来把你杀掉吗？”

    这次斯库瓦罗觉得额头血管突突地跳。

    “Voi——”

    “不要再插嘴了，小鬼。”六道骸在斯库瓦罗发火前制止了弗兰的反驳。扭转弹簧转了身，纽扣眼睛注视着无意识皱紧了眉头的瓦利亚作战队长，玩偶在匣子上方左右晃了晃。

    “斯库瓦罗，我有一个交易……关于一些密鲁菲奥雷的重要的情报。你我合作，可以让那只小鸟，在日本活下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

    『……丢失玛雷指环和匣兵器这件事，我已向白兰大人汇报。』想起入江正一抓了把柄之后变得胜券在握的傲慢表情，γ暗恨咬牙，攥起拳头。

    蓬勃的能量在身体里冲撞，向中指上的突破口涌去。周围空气之中隐约有电火花闪动。

    “大哥……”一旁看着的野猿踌躇，“这个戒指是C级的，有可能……”

    有可能在超出C级能量的火焰下损坏。如果戒指破损，本来就与黑魔咒有矛盾的入江正一又要借机限制他们的权限了。

    电光消失，γ脸色阴沉。“我知道。不用你说！”

    五天前他本来压了入江正一一头。首先发现了彭格列戒指的踪迹，还找到了或许能改变吉留涅家族被压制的现状的线索。结果他遇到了云雀恭弥，功亏一篑。

    那时……头好痛。γ伸手扶住脑袋。

    γ醒来时人在密鲁菲奥雷的病房，太猿和野猿守在床边，形容有些憔悴，见他醒来就变得很激动的样子。据他们所述他已经在急救室昏迷了两天——期间也有短暂的苏醒，但缺失了一大段记忆，整个人回到了吉留涅家族没有合并成新家族的时间段。

    『入江正一，那个公子哥说是重物砸伤导致的脑震荡。』野猿这样说，『严重的脑震荡加上肋骨骨折，有很高的并发症风险，只是失去记忆都还算好的……幸好现在恢复了！』

    重物砸伤……？躺在病床上的γ仔细回想，记忆却仍然一片空白，还伴随着嗡嗡的惹人烦的剧烈头痛。他只记得他在神社前架起球杆，准备击打三号球。

    因为云雀恭弥进入了三号球的最佳打击路线。

    然后发生什么来着？敌人抬眼看了一眼？

    上面？重物砸伤？

    不待他探索自己残缺的记忆，入江正一就带着切尔贝罗出现在医疗室门口，板着脸向他宣布了针对黑魔咒第三部队的严格禁令。

    『丢失玛雷指环和匣兵器这件事，我已向白兰大人汇报。事关重大，已经不在我能包庇的范围之内。另外……』

    “……第三部队在冻结令【2】期间擅自行动，并且弄丢了玛雷指环，考虑到过去的功绩不予以责罚，但在找回戒指之前无限期停止第三部队的一切行动……” 台球桌被γ狠狠锤了一拳。

    他咬牙切齿：“简直是自己把脸送上去给他抽！” 黑魔咒连续两次的失误给了入江正一自信，让那个柔弱的公子哥这么快就成长为正颜厉色的领袖，一举夺走了第三部队作为尤尼小姐领导下的黑魔咒的自主权。

    “而且——他居然还想取消第三部队的番号！”

    桌子隐约出现碎裂痕迹，在娱乐厅的几名黑魔咒队员早悄悄退到房间角落，太猿拍了拍怀抱里的女人示意她们先走，但也只是瘫在沙发上冷眼看着。只野猿还往前迈了几步。“γ大哥……”

    γ站直身体，抚过额前碎发勉强恢复了平日冷静的样子。“我没事，野猿。”他目视前方并不看紫色头发的少年。

    “入江正一想把基地变成他的一言堂，但没有那么容易。”

    “缜密狡猾的战术要有人来实施才行。就算基地捕捉到了彭格列戒指的反应，抢功汇报了线索……可一直以来追查彭格列行踪的都是我们。再想如何压制黑魔咒，入江正一仍然需要我们的报告。”

    “缺了黑魔咒，那群纸上谈兵的书生能成什么事？”γ笑了一下，“那个拥有指环和匣子才有战斗力的大学生……”

    “伽马队长——”一道声音打断他的话。

    在场众人皆循声望过去，门口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被齐刷刷的目光吓得抖了两抖。

    γ语气不善问他怎么了，又让那可怜的队员颤抖更猛。

    他深呼吸，捋顺了舌头：“那个……我们所负责监视的区域有了一些异动。”

    “嗯？哪个区？”

    黑魔咒被调派到日本是为了执行猎杀行动，因此γ和其他部队划区对追杀名单上的人员进行追踪和监视——监视早就没了人的住宅。

    队员低头看着报告：“A区、C区……B区也上报了。同一个穿西装背公文包的女人敲门没有响应后向附近邻居，包括我们的人搭话询问房屋主人的情况……”

    “听起来像是保险之类行业的推销人员。”野猿道。

    “是，不过她在目标人物的住宅门上留下了隐蔽的标识，已经有人查看过，是用粉笔画了一个圆圈。”队员道，“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还没有对她实施抓捕。队长您觉得……”

    “不用管。”γ打断他。

    “入江不是说了吗，找回戒指之前，第三部队停止一切行动。况且那大概只是一个伪装成推销的小偷罢了。”

    “或者两者都是——让各区负责住宅区域的继续盯梢，追踪和机动人员调回……”字句用力得仿佛从齿间挤出的一样。

    “去·找·戒·指。”

    ==

    六道骸想让瓦利亚对密鲁菲奥雷的进攻再猛烈一些。

    “你们的动作似乎延缓了。”六道骸说，“重创了黑魔咒十六队，但密鲁菲奥雷的部队番号依据实力排序，只一个十六队……这还远远不够。”

    “哈？我不记得彭格列十代的雾守之一，”斯库瓦罗冷笑一声，在“之一”上咬了重音。瓦利亚干部和彭格列的守护者私下里有一些交情不假，可有交情的对象并不包括这一名，本体在复仇者监狱之中的雾守。“有资格来插手独立暗杀部队的计划。”

    “你费劲从水牢里冒出来，只是为了说这个吗？”

    “这倒不用你费心。”玩偶脸上的弧度不变，“注意到这小鬼的匣兵器了吗？这种防御性，替身木桩一样的武器没什么攻击力，外表还像儿童玩具一样荒唐，但正适合幻术师。”

    弗兰小声吐槽师父这是把自己一并骂到『荒唐可笑』去了。

    “能在幻术破碎时刻作为绕不开的实体承受敌人的进攻，弥补了幻术师在战斗之中的缺陷。”

    斯库瓦罗嗤了一声。

    “又是没有灵智的空壳一具，让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附身【3】。虽然玩偶形态只能随弗兰这小鬼的想象变化的确让人有些苦恼，但瑕不掩瑜，是个不错的匣兵器。”玩偶说。

    “因此，我有充足的体力陪你聊天解答你的疑惑，斯库瓦罗。”

    “关键的是，你有没有时间呢？白兰可是，已经有下一步计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