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

    我一路轻功来到了宫墙外,风阑的军队已经包围了整座皇宫,很快南朝的军队也会赶来,纵使李言泽的禁军拼死抵抗,也阻挡不了平叛军。他败局已定。

    他也许会从宫中密道逃脱,但风阑在密道的出口处也安排了重兵,让他插翅难飞。

    而且,凭借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逃走的。坐上龙椅的时候,他便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收复南朝只是时间的问题。这样的骄傲慢慢蒙蔽了他的双眼,他大概无法接受自己已经失败的事实,他会负隅顽抗到最后一刻。

    清德殿内亮着灯,有人影在晃动,但殿外没有任何守卫。我一路过来,也没有看见任何皇宫守卫。这很奇怪,我不由得绷紧了神经。

    我站在清德殿的屋顶,想掀开瓦片看看殿内的情况,却突然听到了李言泽的声音:“陈怀桑,进来吧,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他早就料到了我会来找他做了断?不过这正合我心意,我就是想与他单独交手,再狠狠地取他性命。

    于是我推门而入,殿内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他背对着我,冲着殿内高悬着的写有“上善若水”四个大字的牌匾发呆。

    见我进来,他转过身,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说道:“好久不见。”

    这是很奇怪的开场,他的表现太奇怪了。我攥紧手中的剑,说道:“我可不是来这里与你叙旧的,我是来取你的狗命的。李言泽,今夜你必死无疑。”

    他轻笑了一下,道:“我知道,所以我遣走了所有的守卫,只剩下我一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我也正好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蹙紧眉头,不知道他唱的是哪一出戏。

    他缓缓开口道:“陈怀桑,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替云墨办事?不论我给你多大的好处或者多高的地位,你都始终效忠于他,为什么?”

    “因为我爱他。”我脱口而出。毕竟这是我八年以来关于这个问题的唯一解,就算这是一种自我欺骗。

    “你爱他……哈哈哈哈……”李言泽突然笑了起来,笑弯了腰,“真是愚蠢的理由。”他站直身子,俯睨着我,就像六年前在楚王府的书房里一样,冷冷地开口道:“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他并不爱你,他只是把你当做一颗棋子,一件物品,一个他完成理想的道路上极其好用的武器。他从来没有把你当人来看待,你却愚蠢地……”

    “我知道。”我打断了他,“你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李言泽,他比你强上百倍,你才是那个将所有人视作物品,视作你成功路上的垫脚石的疯子。”

    “那又如何?”他吼道,“我追求成功有什么错?我和云墨都是贱种的孩子,我们身体里留着的都是卑贱的血,凭什么他的成功就是理所应当,我的成功就成了不择手段?陈槐桑,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云墨的德行,他和他父亲没有任何区别,表面上光明磊落,背地里比我还要肮脏!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在你替他办事的那些年里,你杀掉了多少挡他路的人?那些人有错吗?没有!我有错吗?没有!但你却为了云墨的成功,现在要把我杀掉,为什么?凭什么?”

    他已经疯癫了,我提着剑一步一步靠近他,冷声道:“你错了,我杀你不只是为了云墨,更是为了玉瑶姐姐,为了那些受苦的百姓。”

    他瘫坐在地上,狂笑不止:“为了百姓?多么正气凛然,多么正义啊陈槐桑!你和云墨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真是染上了他那样悲天悯人的做作姿态了。其实你根本不明白崔玉瑶的话,你只是听懂了字面意思。”

    我呆住了。

    这不可能,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努力践行玉瑶姐姐亲民爱民的思想,这个残害百姓的暴徒又怎么可能明白?

    “崔玉瑶很爱百姓吗?但我问过她,如果陈槐桑的死能拯救天下苍生,她愿不愿意让陈槐桑去死。”

    “她说她不愿意。”李言泽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她爱的是具体的人,她不愿意牺牲身边的人来成就更大的理想,这点和云墨恰好相反。你,陈槐桑,你自以为自己践行着崔玉瑶的理想,实际上你和云墨是一样的人。杀子?真是可笑极了。当天下苍生享受和平的时候,他们会感念你的功德吗?不会!他们只会唏嘘甚至唾骂你的残忍,没有人会为你的不幸哀悼……嗬!”

    我抬手摸了他的脖子,他倒在地上,圆睁着眼,口中和脖颈处都不断地涌出鲜血:“喀……你们不是都觉得我残暴吗?那你……喀……你看看你自己,是不是……喀……和我一样可悲?陈槐桑……和我……喀……一起下地狱吧……”

    他渐渐地不再抽搐,不再呼吸。他死了,我却完全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我只是突然浑身没了一点力气,双腿无法支撑我的身体,脚下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

    我在发抖么?对,我在发抖,但我不知道我是在哭还是在笑,我哀叹自己的不幸,又嘲笑着将自己推向不幸深渊的自己,我有太多机会可以让自己变得幸福,但我却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理想而丧失了自己的幸福,扼杀了别人的幸福。

    我、我才是那个疯子,那个双手沾满血污,肆意伤害他人的疯子。

    最可笑的是,这个疯子却以为自己坚持的是正确的理想,正在洋洋自得呢。

    可悲。

    实在是可悲。

    鲜血又一次从口中和鼻腔中涌出,和地上李言泽的血液混在一起,显得无比肮脏。我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到最后变成了干呕。我眼前被血色覆盖,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最后我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回槐桑村,我一定要回槐桑村。

    于是我努力支撑起我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

    我换掉了染血的夜行衣,卖掉了小匕首,作为回家的路费。

    从京城到槐桑村,那是三天的路程。

    八年前,就是这短短三天的路程改变了我的整个人生。

    在第三天的傍晚,马车带着我来到了山脚下。

    “姑娘,从这上山就是槐桑村了。马车上不去,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车夫说道。

    于是我下了车,将身上剩余的所有盘缠都送给了车夫,一个人向山上爬去。

    从前,我爬这座山十分轻松,如履平地,可如今,我却只能靠着一根木棍才能支撑起我的身体。

    从山脚到半山腰的槐桑村其实是很近的,路上我却走得像一辈子那么长。

    终于,我看见了村口的那棵老槐树,这会儿正是它的花期,我看见了满树摇曳的白铃铛。但我已经嗅不到槐花的香气了。

    我一脚踩空,跌倒在了地上,木棍也掉在地上,我却没有力气将它捡起来,没有力气再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可槐桑村已经近在眼前了啊!

    我一定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我要向师父道歉,请他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要和白梅姐姐她们一起去打槐花,吃香喷喷的槐花麦饭;我要和村里的每一个人聊天、问好……

    于是我用指甲抠着土地,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去。马上、马上就到了……

    最后,我靠在老槐树上,用手轻抚着它粗糙的树皮。

    槐桑村……我回来了……

    但是我现在太累了,我要靠着树干睡一觉,睡觉起来去找师父和白梅姐姐……

    这样想着,我慢慢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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