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

    两年的时间在弹指一挥间悄然逝去,又到了春天,院内的槐树不争气地只抽出了两三片新叶,更别说花苞了。这树是头年秋天云墨让种下的,总是不怎么鲜活,枝条颤抖着,像是随时会折断似的。

    云墨已经成为了京中小有名气的公子哥,也结识了一众以作诗饮酒为乐的名流朋友,结成了一个诗会,会长必然是以风流著称的楚王殿下。不过这诗会讨论的当然不只是诗酒,更多的是政治问题,我也从中看到了这位“无心皇位之争”的三皇子所展现出来的政治才能和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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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诗会时,云墨将我也带了去。酒酣之时,他徐徐起身,大声宣布道:“各位!云某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公子们立刻坐正身子望向他,他便缓缓开口道:“下个月我就要与槐桑成亲了,届时请各位务必来参加宴席!”

    “哦!”席间爆出一声声欢呼,多半是震惊,还有些是祝福。

    只有李言泽用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打量着我,眼神中透出一点怪味来。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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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云墨的婚事还没有着落,楚王殿下却先迎来了身份尊贵的夫人。

    圣旨来得突然,将诵清侯崔琰的嫡长女琼羽郡主赐给了李言泽。

    诵清侯可不仅是个空名,他的曾祖父崔逐是开国老臣,是在血雨腥风中随太祖一起杀出来的兄弟。

    当年太祖平民出身,登基难以服众,是崔逐力排众议,甘愿做垫脚石,让太祖踩着自己的背坐上了龙椅。君臣相依三十余年,是过命的交情。

    诵清侯之位代代相传,虽从武将变成了文官,却是代代忠臣,清廉如水。因此,隆安帝,也就是当今圣上,便放心地将户部交到了崔琰手上。既有侯爵加身,又任户部要职,无数人想将女儿嫁入崔家,也有无数人上门为琼羽郡主说媒。

    若说崔侯爷是高山霜雪,那么琼羽郡主崔玉瑶便是四月春风,窈窕淑女,回眸倾城,一笑倾国。

    据说琼羽郡主出生那天,太后正在御花园中闲转,忽见空中一只火红的鸟儿盘旋飞下,停在了亭子上,长鸣三声而去。就在此时,琼羽郡主出生的消息传来,太后激动得险些晕倒,一改往日端庄的姿态,高呼道:“此乃我大梁真凤也!”当场为郡主赐名为“玉瑶”。

    郡主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言行举止、一颦一笑皆是以皇后的仪态来要求。

    日子一天天过去,郡主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人们都说,谁要是能娶到琼羽郡主,谁便是未来大梁的皇帝。

    而如今皇上将琼羽赐给了最被人轻视的庶出三皇子李言泽,要知道李言泽这楚王的封号还是当年皇后看他没娘养,向皇上求的,其实是早日将他从皇宫中移出去,免得他在皇上面前露脸。当今太子也并未成亲,将琼羽郡主嫁给楚王,无异于将鲜花插在牛粪上。

    然而也有人在议论,是否李言泽才是大梁真正的储君呢?

    圣心难测,众人都摸不着头脑,只能先揣着心思半真半假地祝贺李言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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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日,我与云墨去楚王府拜访,隔着一道门,我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殿下,圣旨为何如此突然?”

    “哼!”李言泽发出一声冷哼,“那个老头怕了。”

    “三个月后,琼羽郡主一入门,我们的一举一动就都在皇上的监视之下了,会对我们的计划产生影响吗?”

    “诵清侯,带个‘清’字,那么大的官,怎么可能半点都不贪?诵清侯传了四代,传到现在,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陪太祖骑马打天下的诵清侯了。皇上要削要弃,他不仅怕我,还怕诵清侯,更怕民心所向。”

    “可如今民心正是向着琼羽郡主的夫婿呀,更何况太后……”云墨顿住了,半响,他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对,没错,太后同意了。”

    “用两个弃子相互压制,皇上这是走了步险棋呀。”云墨语气中隐隐透出担忧。

    “我们能想到的,诵清侯必然也想到了。”李言泽沉吟道,“琼羽一头连着诵清侯,一头连着我,一头连着太后,只要把握住琼羽,就可以同时牵动这三方势力。险是险,但走得不错。”

    我听见了落子的声音,云墨轻声道:“殿下,您输了。”接着,李言泽爽朗的笑声传来:“不愧是云兄,棋技了得!”

    他话锋一转:“皇上越不重视琼羽,我就越要重视琼羽。出此变局,我建议云兄暂时不要有所动作,待我们看清这皇帝老头想干什么之后,再娶桑桑也不迟。”

    “殿下说的是。”

    我的心再一次跌落谷底。两年里,我也与云墨提起过成亲的事,他总以“还未及笄”、“忙于事务”、“精读诗书”这样的理由搪塞我。一次又一次,那颗因为那天的诗会而快活起来的心又一次沉寂了下去。

    是,大事更重要。他总对我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我每次都是照办,从未无理取闹过什么。我相信他,相信他不会食言的。

    过了不多时,他们便叫我进了屋。李言泽差遣云墨去书房替他找几本书,将我留了下来。

    和他单独处在一室,我只觉他身上寒气逼人,让人汗毛倒立,冷汗直冒。

    “云墨要娶你?”他带着一丝慵懒的嗓音响起,我端直跪在地上,点了点头,不敢与他对视。

    “嗤。”他轻声笑了一下,问道,“你愿意嫁?”

    我点了点头,心道为什么不愿意嫁呢?

    “那你可知道云墨的身份?”他坐直了身子,似是突然来了什么兴致。

    我一脸茫然,觉得莫名其妙,说道:“回殿下的话,是首辅大人的独子。”

    “你呀你,”他笑了起来,站起了身,走到我面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父亲的确是当朝权势滔天的内阁首辅。”

    李言泽突然弯下腰,凑到我耳边,小声道:“但他的母亲和我母亲一样,是个贱种!”

    贱种……我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

    “首辅大人年少游历江南之时邂逅了一位绝美的舞姬,两人私定终生,那舞姬也承诺不再为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起舞。□□愉过后,没想到竟在个贱人身上留下了云家人的种,我们光鲜伟大的首辅大人自然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可又舍不得杀这个美人儿,便在山野间找了座房子安置她,此后便不再问津。说来也奇怪,许是老天降罪下来,首辅大人之后许多夫人都没能生下孩子来,而且是忽然生了场重病就走了,连小妾也是如此。过了不多时,便收到了林晚萤病逝的消息,却为他留下了个十九岁的儿子,他欣喜若狂,好劝歹劝,总算将儿子接来了京城,也将林氏封作了大夫人。这就是云墨的身世,明白了吗?”

    我嗓子眼里卡着一口腥甜,只觉得他的每一个字都在含沙射影,令人不寒而栗。

    “这其中是什么道理,槐桑姑娘比我更清楚,还是仔细斟酌一下吧。”李言泽说着向门外走去,回头瞥了我一眼,“就当是为了你的云墨的未来着想。”

    为了云墨的……未来吗?

    这才只过了两年时间,云墨也只是刚刚在京城落了浮根。若是别有用心之人借此题发挥,那么……

    真是比吞了黄连还苦啊。

    我抿着唇,唇角无力地向上勾了勾,他这样两头开刀,不过就是不想让云墨娶我而已。这样想着,我忽然觉得安慰了许多,因为这并非云墨的意愿,而是被迫为之,他还是爱我的。

    “对了,我有个建议。”李言泽突然转过身来对我说,“槐桑,嫁给本王吧,楚王府侧妃的位置给你来做,现在云墨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他给你许诺不了什么,你嫁给我,替我办事,日后我做了皇帝,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做皇帝!?我一时惊的说不出话来,我明白李言泽有政治野心,但我没想到这野心已经膨胀到了如此地步。

    “可你是庶子……”我小声道,像是在心里说的,但飘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李言泽放肆地笑道,“庶子又如何?庶子也是皇子,傻丫头,我姓李,所以我生来就比那姓云的高贵,明白了吗?”

    我不敢吭声,手心里全是汗。从现在起,若是我说错任何一个字,都有可能为云墨引来杀身之祸。

    在李言泽俯视我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也许那正是君临天下该有的气魄,能让人卑微到化作一粒尘埃。

    他蹲下来,用手抬起我的下巴,逼着我与他对视。“你也是这计划的一环。槐桑,你美丽、强大,是把利刃。云墨不懂,珠宝放在箱箧里可不会发光。”

    我挣开他的手,将头偏向一边,道:“殿下谬赞,槐桑只是乡野小女,怎能做楚王侧妃?”

    “看来我的条件没能让槐桑姑娘心动。”李言泽站起身来,像换了个人似的,冷声道,“那便算了。”说着,他便走出门去,没再回头。

    风将半敞着的门“啪”地拍向屋内,卷进些尘土。

    天说阴就阴了,如同张发怒的脸,像是要降下场暴雨来。

    春天过了,只有夏天才会降这么大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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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云府后,云墨在书房里与我商议,我将李言泽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他。听完之后,他微微蹙眉,神情冷峻,眉间像是结起了霜雪一般。

    他没再说什么,而是差小厮拿上来了一个匣子,这匣子精致极了,看得出是黄梨木的,边角镶金,雕刻着一些繁复精美的花纹。云墨将匣子打开,匣子中躺着的赫然是一柄长剑。

    他笑道:“试试?”。

    我一脸诧异地望向他,他开口道:“府里发的佩剑太笨重,不适合你,我让人找了东八州最好的工匠为,你打了一柄软剑。”说着,他握住剑柄,将剑拿了起来。刀刃之薄让我惊叹,我从他手上接过剑,指腹划过剑身,冰凉质感瞬间侵袭全身,冷得像冰,也光滑得像冰。

    我轻轻挥了几下剑,这剑竟像蛇一样柔软。

    “为它取个名字吧,桑桑,这是你的剑了。”他笑道。

    取名字吗?我沉吟道,这剑如此柔软,岂不是可以藏在袖子里?

    “有了!”我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词,“就叫绕指柔,怎么样?”

    云墨眼里噙满了笑意:“绕指柔,好名字。”

    我开心地笑着,头上能长出朵花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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