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羽

    三个月后,楚王与琼羽郡主大婚。

    在这之前,今年的皇榜揭了,元墨身为内阁首辅之子,不负众望地夺了魁,被皇帝安排去工部做事。那工部尚书任怀时是个有本事的狠角色,直言肯谏,曾与首辅大人在朝堂上正面对峙,讨论东八州的浣州运河开通之势,与首辅结下了梁子。这次皇上将云墨安排去工部,是悬赏也是打压,提醒着云墨做事切勿过于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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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这三个月内,李言泽一改风流不羁的样子,在家精研起诗书来,四处向人打听琼羽郡主的爱好,听闻她喜欢山间的野槐,便在楚王府中栽满了槐树,远远望过去,便是一片绿荫。

    成婚那天,李言泽骑着一匹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亲自走了十几里路,往侯府迎接琼羽郡主。

    马胸前配着大红花,随着马蹄轻踏的声音,一晃一晃的。

    我与云墨就站在楚王府门口迎候着。我的衣服是和绕指柔一起做好送来的。橘色的马面和米白色的袄子,胸口的团花上绣着些花草。

    云墨说,橘色衬得我娇俏,又不抢新娘子的风头。

    花轿一摇一摇地从我面前经过,微风轻轻将帘子吹开了一个小缝,我便看见了新娘子的红盖头,金丝绣边,缀着珠宝,接着便是一箱箱的嫁妆抬进了府门,似是将新娘子后半辈子要用的全抬了进来一样。

    成亲那日后来如何,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天云墨和李言泽喝了酩酊大醉,我从未见云墨如此失态过。

    一回到云府打发走长松后,他便拉我到床上,免不了又是一顿折腾。

    他醉言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也不太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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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宁过后的一日,云墨去楚王府议事,我趁此空闲去转了转楚王府的后花园,李言泽为琼羽郡主种满野槐的地方。

    我站在门口,探头向里瞧了瞧,就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在树下荡秋千,阳光跳进绿叶的缝隙里洒在她身上,她便用手接住了。

    她也看到了我,笑着朝我招手道:“来,过来!”

    她生得太好看,像绝世的琴者从弦上蹦出的一个妙音,像三月的阳光透过未化的冰雪唤起沉睡的芽,美好得让人不敢直视。

    我攥着衣角扭捏地走到她面前,跪下叩首道:“见过王妃。”

    是啊,她如今已不是从头到脚都美好无瑕的琼羽郡主了,她脏了一块儿,在她身上显得极不协调。

    她是楚王妃,是李崔氏,“玉瑶”这个美丽的名字不会出现在李氏族谱上。

    “快起来。”她笑着扶我起来,拉着我的手道,“我记得你,是总跟在云大人身边的小丫头,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多大了?”她像个长辈似的问着我,稚气未脱的脸上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回王妃的话,我叫陈槐桑,今年十七了。”每年槐花花期的时候,就是我的生日。

    “槐桑啊,”她低下头,沉吟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我反应极快地接到:“王妃的名字才好听呢,‘若非群玉山头见,会下瑶台月下逢’,王妃是个如杨贵妃一样国色天香的美人呢。”

    “杨玉环……”她仿佛是自嘲般地笑了笑,“是国色天香,还是祸乱朝纲呢?”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慌乱不已。看着面前这张玉雕般的脸,露出些忧伤的神情来,我的心也皱到了一处。

    “无妨。”她又转回了笑脸,“桑桑,以后你我之间不必用敬称,我比你大两岁,叫我玉瑶姐姐好不好?”

    “好!”见她不再伤心,我便笑逐颜开,“玉瑶姐姐。”

    “好姑娘,”她慈爱地揉了揉我的头,“来帮我推秋千吧。”

    我便从她身后轻轻地推着秋千,她红色的裙摆随风而动。这红既是资本,也是枷锁。于玉瑶姐姐而言,这红是脏了她的,槐花的白最衬她,她不应该穿红色。

    我与她聊了好多,从槐桑村到云府,她总是笑着的,让人如沐春风。

    直到太阳将今日份的暖光挥洒完了,收拾好东西躺在了枝桠之间,在庭院里洒下一片血红的时候,她叫住我,从袖囊里掏出一支簪子来,放在我手心,道:“姐姐送你的,拿着吧。”

    簪子很凉,但还留着玉瑶姐姐手心的余温。簪上镶了只金蝶,缀着五珠。

    我攥紧它,笑道:“谢谢姐姐。”

    风扫过庭院,从树上带下几片叶子。

    入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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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秋天格外湿冷,前庭的两颗梧桐簌簌地往下掉叶子,被雨水粘在地上,不好清扫。

    院内的两棵槐树也总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在风中晃动着弱不禁风的身子。

    刚刚十月,屋内已经点起了炭火,待在屋里闷,出去又凉,我总是趴在窗口看雨水从屋檐上掉下来,黄叶从枝头上飞下来,无聊极了。

    我便在自己的小偏院里训练我的绕指柔,这剑我的手法实在相配,手腕一抖一收之间,绕指柔便能完成一次奇袭,又乖乖地绕回到我的袖口里去。

    云墨帮我在刀上淬了些毒,威力更是倍增。

    近日见到长松的次数少了起来,他总是在适宜的时候消失,又在适宜的时候出现,神出鬼没,像只隐在黑暗里的蝙蝠。

    一日,我与云墨云雨过后,没打灯笼,摸黑溜回了偏房。

    忽然,我瞥见院墙里有个身影在晃着,唰的一下又消失了。

    我迅速紧张起来,是谁?刺客吗?对方在暗,我在明,若他先发制人,我便毫无还手之力。

    绕指柔适合突袭,但不适合迎击。

    四周又归于寂静,月亮隐入云间,只透出些闷闷的光。

    “槐桑?”突然有人拍了我的肩膀,叫我的名字,我吓得差点叫惊叫出来,绕指柔已经准备出动了,回过身来一看,原来是长松。

    我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叉腰道:“长松大哥,你吓死我了,大半夜的,突然跑这儿吓人干嘛?”

    他笑道:“我还想问你呢,大半夜的,我看见有个人影,还以为是刺客呢。”

    我打着哈哈,搪塞道:“睡不着嘛,出来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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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言泽与琼羽郡主的事还没弄妥,云墨在朝堂这边又出了岔子,他与工部尚书任怀时,也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多次意见不合,险些在上朝时争吵起来,云首辅不便为自己的儿子说话,免得落人口实,倒是诵清侯帮忙打了圆场。

    云墨说这是李言泽的嘱托,让自己的老丈人在朝堂上帮衬着云墨。

    其实这件事在我看来无比简单,他们不过是在讨论护城河的河堤松动问题,任怀时担心河堤坍塌会使两边的百姓住宅摧毁,要求加固河堤。云墨则认为应该让河岸居民搬到城郊去。

    我对他说:“为什么不加固河堤呢?如果河堤要塌,早晚都是要加固的呀。”他敲了敲我的头道:“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要工部修河堤也得户部拨银子才行。今年是荒年,东八州和西六城的收成都不好。一旦入冬,就有西南和北疆的军民要吃饭,他们啊,就像两个巨大的无底洞,吃着大梁的粮食,啃咬大梁的根。一旦他们没粮了,便会将整个大梁吞进去。”

    政治,玄的很,我不懂也不关心,只是最近玉瑶姐姐也很发愁,说北边和西南的边界线都在一点一点往里推,大梁要喂不饱北疆和西南的虎狼了。

    我只是纳闷儿,我见过连年征收的赋税,那么多的钱和粮食,连五十万的军民都供养不起吗?

    大家总念叨着入冬后,入冬后,可这秋天总是赖着不肯走。

    临近十一月底,雪也未下过一星半点。是否冬天不来,大家口中的担忧便不会成真?我有时仍会天真的这样想,可没能等来边疆的危机,倒是等来了自己的噩耗。

    最近楚王府上下一直在忙,玉瑶姐姐也忙前忙后,快到楚王殿下的生辰了,作为楚王最好的朋友,云墨自然是要献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而那份礼物,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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