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症

    说来也奇怪,昏死过去的时候,我竟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回到了槐桑村,可那里的一切都是血红的,天是血红的,地是血红的,曾经的白墙和绿树也都是血红的。

    我向村口的老槐树走去,它仍然枝繁叶茂,可每片树叶都是血红的。

    走近了,我才发现树叶本身并非是血红色的。

    那是血。

    那是不住的往下流淌着的鲜红的血。

    血染红了树,染红了天染红了地。

    我低头看去,我的双手、我的衣衫也全部被血染红了。

    那鲜红铺天盖地地席卷了我,我后退几步,转身想要逃离这里,一个人却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

    “云墨……”我忍不住轻声叫道。

    “陈怀桑。”他开口道,语气冰冷,眼神淡漠。

    旋即,他又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向我身后看去。

    有个人从背后抱住了我,他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将我包裹,呼吸洒在我脖颈。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还没等他开口,我四周鲜红的色彩便开始剥落褪去。

    最后,我的视线逐渐恢复了清明,接着耳边便响起了红雨的声音:“王妃,你醒了?”

    我侧头朝她看过去,眼皮依然很重,但我还是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扶我从床上坐起来。

    衣服是换过的,屋内地面上的狼藉也被清理干净。我开口问道:“我睡了几日了?”说话时,喉口仍泛起一丝腥甜。

    “七日。”红雨答道,“王爷请遍了京城里的名医来为您看病,可他们都只说您身子太虚,但火气太旺,开了几副调养的方子,但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后来王爷又向皇上上书,请了御医来看,也没能起什么作用。如今您终于醒了,我去叫人通报王爷。”

    “慢着。”我阻止她道,“王爷人呢?”若是风阑仍旧在府中,哪用得着“叫人”去禀报?

    “哦,王爷今日一早便去校场练兵去了。”

    果然,他还是要出兵镇压暴动。

    我闭上眼,沉重地叹了口气,对红雨说:“先不用通报他,我想再睡一会儿。”

    这时,另一个丫头敲开了门道:“红雨姐姐,孙神医来了,人正在大堂候着呢,让他现在进来吗。”

    红雨转头看向我,显然是在征求意见。

    孙神医,大概是那个在整个东八州都声名显赫的孙一与神医吧。据说他能将死人医活,使白骨上长出新肉,请他看诊千金难求,风阑竟然请他来给我看病?

    “让他进来吧。”

    既是神医,又怎好让人久等?

    一盏茶的功夫,红雨便将人带进了屋内。我放下了帘子,将手腕伸到帐外。“有劳孙神医了。”我客气道。

    “王妃娘娘言重了,能为娘娘看诊是鄙人的荣幸。”果然是客套话。

    孙神医把了把脉,红雨急不可耐地问道:“神医先生,我家王妃的情况如何?”

    他发出一声长叹,似乎是摇了摇头。

    “你摇什么头啊?到底怎么了?”红雨急道。

    “这……娘娘,我……”

    “无论情况好坏,但说无妨。”我很清楚我的身体已经糟到了什么地步,三天两头便会咳血,只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依小人看,王妃娘娘这是中了一种南疆奇毒,名唤‘焚心草’。”

    “焚心草?”我掀开帐帘俯视着他,“你确定?”

    孙神医叩首道:“小人早年见到过一位中了焚心草毒的病人,他的脉象和症状与您几乎一模一样,小人可以确定。”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焚心草是二十五年前景旭之乱时由蛮族传入湓州,又流向槐、浔、洹三州的一种奇毒,无人知晓其制法,只知其毒效之可怕。此毒需在婴儿期服下,中此毒者幼年时期与常人无异,甚至更加健康。可一旦到了某一节点,往往是十七岁左右,便会开始毒发,胸口燥热但手脚冰凉,接着是不断咳血,人的精气神一天天败下去,从毒发到身死,最多只有五年寿命。”

    景旭之乱,这个词现在很少有人提起了,师父对此讳莫如深,云墨甚至李言泽都对此知之甚少。可我确实出生在那混乱的几年里,是有人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向我下了毒吗?

    最多只有五年寿命……我第一次毒发,大概是玉瑶姐姐被处死后回楚王府的路上,咳出了一滩黑血,近年来也确实是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我快要死了吗?很奇怪,我没什么波动,死好像就是那样,两眼一翻,人就那么过去了。

    倒是红雨吓坏了,把孙神医从地上揪起来,质问道: “老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说我家王妃不过五年寿命是什么意思?”

    “红雨!”我斥道,“不能对神医不敬。”

    她松开孙神医,长跪在了地上:“红雨失礼,望王妃与孙神医原谅。我、我太着急了……王妃……”她说着说着便染上了哭腔。

    我叹了口气,向孙神医道:“可有解药?”

    孙神医摇头:“无药可解。但我可以开几副治疗急火攻心的方子,每日煎药送服,但愿能起到作用。”

    “有劳了。”我笑道,接着转头对红雨道,“天色不早了,今日便让孙神医在府中歇下吧。”

    “是。”红雨起身带着孙神医向外走。

    “去找几个丫头将厢房收拾出来一间,手脚麻利些。”我叮嘱道,红雨转过头来与我对视,交换眼神,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那眼神的意思便是:“此人不留”。除了我和值得我信任的红雨外,我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我中了焚心草毒。

    我躺回到床上,盯着帷帐上的纹样发呆。

    焚心草,五年寿命,我还剩下不到三年,这三年内,我还能帮云墨将李言泽处理掉吗?还有那个血红色的梦又是什么意思呢?那个从背后抱住我的人是谁?云墨又为何要用那么冰冷的语气对我说话,又用那样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我身后的人?

    我想不明白,最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翌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风阑正坐在桌前看书,见我醒来,他放下书,走到床边坐下,笑道:“王妃醒了,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当然有,胸口疼得要命,像是火烧一样的感觉,难怪这种毒要叫“焚心草”。

    “没事,昨日孙神医来看过了之后开了药,已经好多了,也无非就是什么身子太虚之类的。”我不冷不热地说道。一想到风阑马上要带兵到戎城去,我便气不打一处来,瞧他不顺眼极了。

    “哦,孙神医。”他说道,“今早红雨去叫他用早膳的时候,发现他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书信,说在浔州有个急诊,需要连夜赶过去。这神医也真是不好意思拒绝留宿就半夜溜走,本王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他一番。”

    我心中暗笑,哪有什么浔州的急诊病人。书信是红雨伪造的,孙神医,大概已经死在“去浔州”的路上了吧。

    “对了,王妃。”风阑正色道,“明日我便出发前往戎城了。”他勾起一丝笑:“不过不是带兵去镇压,而是带兵去发放粮食和救治灾民。”

    我惊讶地看向他,他的那双眸子里充满了笑意。

    “我向皇上上书,请他仔细考虑。最终,他同意拨出二十万斤粮食去赈济戎城的灾民。一整个冬天。”

    他突然伸手捏了捏我的脸,笑道:“王妃,你终于笑了。”

    笑了……我鼻头一酸,赶忙低下头去。

    太好了,有了粮食,百姓就有救了。风阑他……是因为我的那番话特意去上李言泽上书的吗?想必这其中定然不像他的轻描淡写的那样,一定经历了不少斡旋吧。他是为了什么呢?

    紧接着他的话便解答了我的疑惑:“诚如王妃先前所说,戎城的百姓还未从死难的恐惧中解脱出来,而为他们带去恐惧和悲痛的人是我,我也想借次机会去赎一赎我的罪。”

    “那我和你一起去!”我脱口而出。

    这次换风阑惊讶了:“那怎么能行?北边天寒又风大,你病还没好,怎么能去那里?坚决不行!”

    我真诚地看向他:“我们不是结发夫妻嘛,你的罪也是我的,我们一起。”

    风阑脸上的表情更加惊讶,然后变为欣喜,最后强行将欣喜的表情压了下去,严肃地说:“正因为我们是结发夫妻,我才更不能让你去那里受苦。”

    “我可以的,我的病马上就好了,再说我又不干重活,施粥、发粮、煎药这样的轻活我还是可以干的。”我极力地劝说他。之前西六城的玉城大旱,灾民遍地之时,玉瑶姐姐曾以琼羽郡主的身份和诵清侯一起去玉城施粥,想必她也是在那时体会到了百姓疾苦。我想去做和她一样的事,贡献自己的一点点力量。

    风阑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终于点头道:“好吧,但你要保证——一,多穿一点,不能太累,不勉强自己;二,一旦有任何生病的迹象,便立刻会京城。”

    “好,我保证!”我喜形于色,极为欢快地说道。

    风阑一副又愁又高兴的样子,无奈地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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