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

    回府的路上,我过一会儿就抬头看看风阑,欲言又止。

    “王妃有什么话是不能与本王说的,还要犹豫再三?”他一下子点破了我。

    被戳穿的我有些尴尬,但还是面不改色地开口道:“王爷,今晚能分房睡吗?”

    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最后他选择了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那双亮晶晶湿漉漉的眼睛和风琼一模一样!

    然后他缓缓开口道:“新婚第一天,王妃就要让我独守空房吗?”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啊!

    下一秒,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似的。

    “分房睡是不可能的,王妃要是不情愿,今天晚上我温柔一点?”尾音上挑,带着满满的调戏与玩味。

    一股血冲上我的脑袋和脸颊。我唰的一下站起身,头差点磕到马车顶上,可偏偏这时马车行至王府门口,车夫“吁”地一声止住了马,我重心不稳,便向前倒去。

    结果可想而知。

    风阑伸手接住我,我稳稳地倒在了他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胸口。

    “脸怎么这么烫?隔着布料都能感受的来。”他低低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伴随着胸腔的震动一起传入我耳中,“没想到王妃居然主动投怀送抱,着实令我吃惊。”

    我正打算辩解点什么,突然车夫拉开了帘子,道: “王爷,王妃,到王府……”他说不下去了,大概是因为看到了车厢内这等“香艳”的画面。

    “小人、小人什么也没看见!王爷王妃恕罪!”他一面大叫一面跑开了,只留下我和风阑在马车中面面相觑。

    我放弃了辩解,以最快的速度冲下了马车,冲进了王府。

    站在内院当中,傍晚的风将我吹得稍微冷静了些,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风将几片落叶扫到我脚下,原来现在已是深秋时节。

    风阑随着我走进了内院,紧跟着的是红雨,我的贴身侍女。

    红雨是我从云府带出来的唯一的亲近之人。当初住在云府时,便是她经管着我和云墨的日常杂物琐事,嫁给李言泽时,我也只带了她一个侍女。再后来,她又跟着我嫁到灵王府,也算是挺深的主仆情谊了。云府里养着许多与她相似的人,表面看上去普普通通,但功夫都不低。红雨的轻功虽然不及我,但用剑和匕首都比我这个没怎么练过的人要强上许多。这也是云墨要我一直将她带在身边的理由。

    管家嬷嬷也进了内院,问风阑道:“王爷,这会儿正是晚膳时间,要老奴去传唤菜肴吗。”

    风阑一挑眉,笑盈盈地看向我,我呆愣在原地和他对视,不明所以。

    直到嬷嬷询问的目光也向我投来,我才恍然意识到,他们在等我拿主意。

    我心里顿时泛起一丝酸涩来。是,我是这灵王府的女主人了,我可以使唤下人,可以高枕无忧。但这好像越来越不像我了,这不像是陈槐桑应该做的事,她应该爬上槐树打槐花,应该去田埂间摘野菜,甚至应该因为偷师傅的钱去买糖糕而被打,反正不是站在万人之上,承受这份本不应属于她的地位和敬仰。可我不是早就变成这样了吗?从我决定和云墨一起离开槐桑村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要走上这样的道路了。可笑,我后悔了。五年过去了,我离乡五年了,居然这个时候,这种地方以这样的身份生出后悔的情绪来。可我多希望自己还是五年前那个只知道傻乐的小丫头呀。

    “王妃?”风阑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不想用晚膳吗?”

    “没有。”我勾起一丝笑容,尽管那笑容一定很像强颜欢笑,“让嬷嬷传菜吧。”

    于是一道又一道精致的菜肴被摆上了桌,银箸、银盘在烛火的映衬下反着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风阑遣退了下人,屋内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和静静燃烧着的炭火,屋里闷闷的。

    他给我们两个人都斟了酒,银杯里摇晃着的酒浆又使我想到昨夜并不怎么愉快的经历。风阑笑了笑说:“这是中原的酒,不烈,你尝尝看。”我抿了一口,果真是普通的清酒,于是才放心大胆地喝了起来,动筷子夹了几口我爱吃的菜。

    酒过三巡,风阑突然开口道:“今日你和琼……皇后在里屋聊天时,皇上给我派了个事。”

    我将嘴里的鱼肉咽下,抬头看向他,问道:“什么事?”旋即便发现自己失了礼。既是皇上派的任务,多半是国事,女人问政都有不当。

    不过风阑并不避讳,或者也许他本来就想要告诉我:“戎城灾民暴动,皇上让我带兵前去镇压。”

    戎城、灾民、暴动、带兵、镇压,这几个词如平地惊雷般炸响在我耳边。

    戎城是西六城中最靠近狄族的城池,紧邻着北疆驻军的驻地,因常年战事频繁而获名戎城。这里离地处偏远,其实并不适合耕作,但为了提供北疆驻军必需的口粮,戎城的大部分土地都被开垦为了农田,可惜产量不佳,若遇荒年,便是灾民一片,怨声载道。而今年,天泽二年的冬天,是我经历过的最冷的冬天、最荒的年岁。

    “一定要带兵镇压吗?”我试探着问道,观察着他的神色。

    风阑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看向我:“不带兵,怎么镇压?”

    我放下筷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百姓会暴动、会不满仅仅是因为他们要吃饭,他们太饿了,若是将武力镇压改为用粮食救济,岂不是能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收揽民心吗?”我呼吸有些急促,脑中浮现出玉瑶姐姐在狱中对我说下那番话的模样,她一定是不忍心看到百姓受苦的。

    可风阑却笑了出来。“损失最小?”他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有粮才能救济,你觉得在北朝,是粮更重要,还是几个灾民的命更重要?”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武力镇压,威慑百姓,杀鸡儆猴,杀死的灾民,甚至可以省下几个人的口粮。

    可这是一个明君该做出来的事情吗?草菅人命,丝毫无仁爱与救济之心,那李言泽如何配为一国君主?风阑又如何担得起灵王这样美好的称号?去年初冬,风阑带着狄族大军踏破关门,长驱入中原,第一个被侵犯的便是戎城。当时的戎城太守宋大人带人拼死抵抗,可最终还是死在了狄族的铁蹄之下,反抗的百姓被全部处决。这一桩桩、一件件,不正是李言泽和风阑这一对君臣的手笔?而我,自恃为要继承玉瑶姐姐亲民爱民的思想,如今却坐在宽敞明亮的屋堂里,佳肴美酒一应俱全,与残害百姓的罪魁祸首聊天!陈槐桑,你真可笑、真恶心。

    热血冲上额头,我倏地站起来,看着风阑叱道:“狄族入关,残杀百姓,死难未已,荒年便接踵而至,然后你便再残杀百姓,让西六城横尸遍野吗?身居高位,却不为百姓着想,而是每天如何想着让军队吃饱一点,吃饱一点去打仗,去攻打南朝,去拓展疆土!你如何配得你的位置,你的封号……”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打断了我说的话,我极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手下意识地去抓桌沿,却将盛着燕窝的碗打碎在了地上,名贵的补品混着黑红的污血溅落了一地。胸口和嗓子都像是火烧一般,可手脚却在发冷,咳嗽仍未停止,那殷红的血便顺着指缝流出来,滴落在地上。

    “王妃!”风阑托住我的双肩,冲外面大喊道,“叫大夫,快去叫大夫!”后来他又说了什么,我已经不知道了。

    鼻腔被鲜血充满,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血红,再接着,眼前的血红逐渐被黑暗代替,我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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