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你果真闯进去了……”他握在我肩上的手猛地紧扣,脸白了一瞬,眸色几转,唇角微抿,却忽又变了表情,挑眉低笑,“还真是不出我所料,公主身边高手如云,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让你……”

    我变了脸色,愤怒地把药瓶砸向他,吼道,“你竟真的是想置我于死地,你竟真是这么想的!亏我还把你当朋友!”

    药瓶砸在他的胸前,弹落在地,瓶身碎裂,丸药四溅。我被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的呲牙咧嘴,眼中沁出泪来。

    “朋、友……”苏卿瞳孔缩了缩,僵直着未动,良久,讽笑道,“北瑶光,又怎么会有朋友?”

    “公主,苏卿确实是想置你于死地,因为根本无需什么解药,只要你死了,这碧落引自然便解了,”我气的发抖,他笑的有些扭曲,“但有一事我还是要提醒公主,若是我有半分不测,碧落引反噬,公主之命怕就难保了!”

    我,“…………”

    “养着那碧落引,耗的可是公主你自己的血,只为瞧着苏卿被痛苦折磨的模样,是不是,太不值了?”苏卿俯身,拾起两颗丹粒塞入口中,闭目吞咽。又将地上的药丸一粒粒拾起,妥善收在一处,“公主,苏卿这个心心念念要取你性命之人,还是少要招惹,趁早丢的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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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卿被我命人送回了藏卿阁。正如他所说,于他,我是真真正正不敢再招惹半分了。

    我侧脸,瘫软地趴在桌上,唯一的念想,就是步杀在这宫中。药鬼曾说他是皇宫禁卫,惜鹏举也说他是禁军死士。而我今日所闯之地,会不会就是……

    “哎呦呦,怎么给揍成这副鬼样子了?”一声惊呼传来,药鬼斜背了个大木箱,满脸诧异,踏入殿来。

    我,“…………”

    “啪——”,药膏呼在脸上,我疼的快没了声儿,“会、会毁容的!”

    “放心放心,臣奉了韶湘王之命,是特地来给公主恢复花容月貌的!”

    我撇嘴,“下这么重的手,他真的是我亲哥么?”

    “呦,”药鬼凉凉道,“公主知道那是你亲哥啊!”

    我,“…………”

    他又是一贴膏药呼我脸上,“公主您的心还真大,早上还逗弄着小苏公子玩儿,下午扭脸儿就爬亲哥床上去了?”

    我,“…………”

    其实被韶湘王揍,我还是挺庆幸的。再过几日就是选亲宴了啊,我好歹一堂堂北瑶公主,总不会让我顶着张被揍的鼻青脸肿的脑袋出席选亲宴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皇家盛典吧?

    然而,我低估了药鬼与我作对的决心!

    妈蛋,你一个扎个针都得比划半天结果还扎歪了看个病都得一字一句抠医书结果还误诊了的庸医怎么就能配出如此妙手回春华佗再世的狗皮膏药呢?

    三天,不过三天,我那小脸简直堪似剥了壳的鸡蛋,比被揍前还要白透三分滑嫩两分。瞧着铜镜中那张肤如凝脂两颊含春的美人脸,我欲哭无泪,选亲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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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禁足,哪里都去不了,步杀又不来找我,我只能整日闷在青玉斋里唉声叹气。

    黎萱瞧着我无聊,私下命人寻了许多话本,让侍女读给我解闷。我随便听了听,更郁闷了,怎么都是些帝后相恭,敌国公主与世子因爱泯仇的故事呢?

    “为什么皇帝就一定要和皇后在一起啊?”

    读书的侍女唤作碧倚,与我混的熟了,眨眨眼睛,接话,“公主,他还可以和贵妃在一起的。”

    “……我是说……皇后为什么偏偏要嫁给皇帝啊?”

    “若不嫁皇帝,她就当不了皇后了呀!”

    我默了默,又道,“我其实是想说,公主为什么就一定要嫁个皇子啊?”

    “嗯,这就像日月相辉,天海相依,山河相伴,自古就是这么个理儿的!”

    “太阳和月亮很难在同一片天空相遇的吧,天空与大海是不可能有交集的吧?而且,平原上的河川也很多啊!”

    “公主……奴婢只是打个比方呀,只有身份与地位相当之人,才能成就一段佳缘。您看民间那些书生与千金,公子与歌妓,哪个能真正落得好下场了?”

    “殿下,”黎萱自房外走了进来,笑道,“您可是不喜话本的内容?”

    “这些故事都是人编的,结局美好也是写的人这么想的!”

    “确实不一定为真,但常理轨迹却是不会错的,”黎萱仍是笑,“就像帝王的宿命是王座,将军的宿命是沙场,官者的宿命是朝堂,成败不论,他们要走的路,却是自始便定好了的。非是说一生定若如此,然只要你在那位置上一日,你便一定要如此走下去。”

    “我……听不懂啊……”

    我垂下眼睛,更不想听懂……

    选亲宴的前一天,我盛宝马香车,率精兵三百,浩浩荡荡前往宕山潭隐寺,净身祈福。

    古人重大庆典前都会洗个澡净个身以示郑重我理解,可为什么非得带一堆臭男人跑一百里外的和尚庙里来洗这个澡呢?关键是一路风尘仆仆去又灰头土脸回,这澡岂不是白洗了?

    古寺依山,苍柏参天,碧藤缠绕,潭幽泉澈,雾气缭绕。

    我屏退众人,只留了两个小宫女伺候,自己在月下宽衣解带,仅着贴身亵衣短裤,浸入了汩汩翻涌的露天温泉之中。出神地瞧着手中那个福袋,福袋中一莲并蒂暖玉,雕的精细惟肖栩栩如生,我甚至可以瞧见莲心那粒粒莲子顶端的细绒。

    双枝连理,贵子莲生,祈福啊……

    我歪着脑袋瞧那福袋,长叹一声,苦笑,“若真有神祇听我祈愿,便让我见一眼那宿命之人吧!”

    我的宿命……北瑶光的……宿命啊……

    忽而,风起树动,暗影浮疏。数名刺客从天而降,黑衣蒙面,利剑寒光。

    小宫女们惊声尖叫,刺溜一下就跑没了影。

    我一愣,手忙脚乱地往岸上爬,捞起长裙裹身就逃。妈蛋,我要见的是宿命之人,不是索命之人!神祇大人您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还是他喵的存心逗我寻开心呢!

    “救命啊——有刺客——”

    三百号携盔佩甲的精兵,临到用时毛都不见一个!我连个秃脑袋和尚都没瞧见。身后风声瑟瑟,飞扬的发稍被铁剑削落,我摸爬滚打着拼命躲闪,顺着石径竹隙狼狈奔逃。

    即将绝望之时,眼前豁然路转,曲径通幽昏灯曳处,一人身着侍卫暗服,横刀而握,静守在禅房之外,背影如立群之鹤,绝壁风松。我奋力奔逃过去,一把扯住那人衣袖,喘道,“我、我是永乐公主,救我!”

    那人回头,冷面冰潭止水,乌眸轻睁,沉波微澜。我一呆,他扬刀挡制直袭向我的寒剑,拉我入怀转身而护,反手为攻,长刀鸣啸,锋刃流光杀气尽露。耳侧,簌簌断竹之声混着铁器碰撞的脆响,随着阵阵闷顿低哼,不知谁大喊一声“撤”,一切安静下来。

    那人突然用力抱紧我,然只极短的片刻,却又将我拉离。熟悉的,带着腥咸的气息萦绕于鼻,莫名的,安心的气息,我怔怔愣愣地望他。

    玄琨冷玉,乌墨融光。

    步杀——

    低垂的睫毛抖动,他解下衣袍裹住我,微微错开视线。我脑子一片空白,有一堆话要说,却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也不知怎么想的,心急火燎手忙脚乱就把一直攥着的装着并蒂玉莲的福袋塞进了他的掌心。

    “双、双枝连理,莲、莲生贵子!”

    一句话憋出口,步杀微睁了眼睛望向我,乌色的眸如玉华流转,却又隐透着一丝迷茫。

    我的脸瞬时殷红滴血,妈、妈蛋,我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

    “是谁来了?”

    清丽的女声自禅房内传来,宛若莺语佩鸣。不刻,禅门开启,巧笑嫣然的华裳佳人兰步轻移,却在看见我时,花容失色。

    “可是故人寻至?”裟衣裹身的老和尚亦走出房来。

    佳人黛眉微蹙,樱唇轻咬,“不,是我心中的恶障。”

    我呆傻地挂在步杀身上,与他二人面面相觑。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门乃清静之地,还望女施主自珍自重!”

    我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步杀宽大的衣袍松垮垮地罩着我漉湿的身体,衣袍之下绸裙隐透。堪堪遮蔽膝盖的裙摆下,腿肚光洁,玉足袒露。这幅画面,是有点儿不那么……尊重。我忙放开步杀,不禁有些委屈,难道你们没有听见我那声嘶力竭的呼喊求救么?难道你们看不出这满场凌乱的打斗痕迹么?人在危难之时,谁还顾的了那么多?

    我眼巴巴地望向步杀,却见他乌眸已然恢复平日清冷,凝冰含霜,静立于侧。

    那佳人敛目,似不愿多看我一眼,只与老和尚轻道,“我终是破不了心魔,做不来心如止水,让大师失望了。了了他日再聆大师教诲!”

    “阿弥陀佛,一切随缘,不可贪妄。”

    佳人点头,转身欲离。步杀亦抬步,紧随其后。我惊忙一把拉住他,“步、步杀——”

    佳人螓首轻侧,淡道,“还不走?”

    袖角应声自手心抽离,步杀微滞的脚步又起,衣拂风动,我呆怔地瞧着他头也不回地追随华赏佳人而去。

    “我、我……我要和亲了!”我冲着那快要消失的背影大吼,“明晚就是选亲之宴!我就要……嫁人了……”

    那身影几不可察地一顿,后背僵直,步履不停,转过了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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