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上坡对摩托车来说不是问题，倒是之后的路有点难找，还好那骑手比较耐心，拐来拐去，绕过几座小村庄，终于，一座小城堡出现在河对岸。它看起来雅致而庄重，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久远的岁月。

    摩托车从正对着城堡大门的桥上开过去，停在门前。碧琳达下了车。那骑手并不忙着开走，熄火下车静候。

    碧琳达按了大门旁的电铃，才想起来：“唔，我差点忘了，要先观察一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幸好他没有直接掉头开走。”

    她恳求道：“先生，请稍等一会儿，让我确认一下这是不是我要来的地方。”

    那人仍然点头答应，并“嗯”一声，把摩托车支好，解开安全头盔的扣带。

    看样子他挺好说话的，不过碧琳达觉得反复请人家帮忙，最好略表谢意。正好，她有一件用不上的东西——那束红玫瑰，路过商业街的时候没见着芙罗拉，所以还在背包里呢。

    她拿出花束递过去，说：“请收下这个——我的一点谢意，您可以送给中意的女孩，也可以留着装点房间。”

    她这么说，既礼貌又清楚地表明，她的举动并没有送红玫瑰通常所代表的含义。

    “喔，太好了，谢谢！”那骑手惊喜地说着，接过花束，又摘下了头盔。

    一看到他的面容，碧琳达的神色晴转阴，问：“艾奥里亚！怎么是你？”

    艾奥里亚耸肩，一脸无辜地说：“是你叫我带你过来的嘛。”

    “我才不知道是你！”碧琳达没好气地说，“都是因为你换了衣服，还换了摩托车，存心捉弄我！”

    艾奥里亚的确是故意换了衣服和摩托车。离开贫民窟的时候，他不太相信碧琳达一点不想来克斯特堡。那样的话，他一提出要陪她来，她就应该表示不想来呀，而不是说他要去嘉米尔的星空所以不用陪她。

    在几乎所有人眼里，艾奥里亚都是一个直肠子的人，只要不表示出怀疑，就一定是深信不疑的。但是，那些年，即使他天天表达对艾俄洛斯行刺这条匪夷所思的消息的怀疑，又有什么用呢？渐渐地，他学会了与疑问共存，只关注能做什么，而不是无谓地表达质疑。直到射手圣衣重现在日本，他才有机会解开谜团。

    话说这次，艾奥里亚也不好当面质疑。从贫民窟出来，他思忖着，该怎么办呢？在警局门口，他看到某同事的摩托车停在那里，就有主意了。之后的事不必多说，碧琳达自然认不出他，搭上了他的车。

    可是，她竟然认为这是捉弄她而生气了。大概她在开玩笑吧，艾奥里亚觉得，那就别较真了，他调皮地抬杠说：“怎么会呢？我现在还是这身衣服、这辆车，你却认出我来了。”

    “因为你刚才戴着头盔。”碧琳达气急败坏地补充。

    艾奥里亚做出遵纪守法的乖巧样子，解释：“这是交通规则要求的。”

    他看起来真是个活泼机灵的大男孩，心情不太差的人，多半会因这种轻松俏皮的对话而开心起来。可惜，碧琳达正心烦意乱，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跟艾奥里亚来往了，又糊里糊涂地搭了他的车。

    她白了他一眼，愤恨地说：“哼，强词夺理！”

    她的用词倒不要紧，然而语气神态明白无误地表示，她真的在责怪他。

    “莫名其妙，简直是梅兰妮附体。”一碰到没来由的责怪，艾奥里亚不禁想起梅兰妮。不，这回更莫名其妙，上次梅兰妮多少还有理由指责他，但是今天……

    他把想到的直接说出来：“今天我又做错了什么？这回是你自己跑出来的，可不是我让你受累。”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让他觉得碧琳达的反应莫名其妙。她一定也感到这城堡的招聘广告有些蹊跷，才犹豫不决，不太敢独自前来。这种情况下，他主动护送她，她怎么反而怪罪他呢？艾奥里亚却不想提这个茬。他知道，碧琳达是个胆小的女孩。既然已经来了，再说可能有什么危险，就多余了，只会给她徒增恐慌，而那完全没有必要，他会保护好她的。

    碧琳达一时无言以对。是啊，她有什么理由埋怨他呢？

    这时，“哐啷”一声，大门打开了。碧琳达闻声立刻转身朝向门口，正好逃脱了窘境。

    开门的是城堡的管家，一个半老翁，由于神情阴郁而比较显老。

    碧琳达说明了来意。

    老管家没有马上答复她聘用钟点工的事，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随后把目光移到艾奥里亚身上，又打量着。

    不晓得他究竟在想什么，但碧琳达能察觉到，他考虑的东西挺多的，在打量他俩的过程中有些徘徊不定。

    “天哪，他在想什么？要不要雇用临时的女仆，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经历过星禄的事情，碧琳达对危险的气息敏感多了，她心想，“我趁早走人吧。”

    唔，要回去的话，又得让艾奥里亚带她一程，远郊的村镇非常稀疏，原先她没想到从车站到城堡的路程这么远，步行可够呛。想起这个，碧琳达后悔了，方才心情烦乱，就胡乱埋怨，怎么忘记了还有事求他？不过管它呢，最重要的是安全地回到家，该求就求，让艾奥里亚笑话她好了。

    大门一开，艾奥里亚就把玫瑰花束藏在背后了，以免引起误会，见老管家在打量他，主动自我介绍：“我叫艾奥里亚，是碧琳达的堂兄、建筑系的学生，对克斯特堡的风格很感兴趣，因此跟她一起来拜访。”

    老管家终于开口了：“两位里边请。”

    碧琳达没料到艾奥里亚临时编了一套说辞，要同她一块儿进城堡了，这样暂且也可以接受，感觉比她单独留下安全多了。再说，她总不能当着主人家的面，说想溜之大吉，先进去干活，同时静观其变吧。

    在和平的时代，城堡外面的护城河不再用于防御，倒是由于水土润泽，使沿河的花木绿意盎然，成了一道风景。

    老管家让碧琳达先在这里锄杂草，说之后再安排她干别的。他带她到城堡员工使用的营舍，给她找了一把锄头。

    然后，老管家前往主塔，向城堡的主人报告此事:“克斯特小姐，有个姑娘来应聘女仆，我看她贫血，暂时安排她给沿河的花园锄草。”

    这是他仔细打量后发现的，碧琳达脸上涂了胭脂，看到她的手才知肤色本身。

    “贫血，那还不直接打发走？”克斯特小姐银铃般的声音显得不悦。

    老管家回答：“跟她一起来的——她的堂兄，也许您想见一见。”

    这让克斯特小姐提起点兴致，她永葆青春靓丽，相信终有一天会遇到她的王子。虽说对一个又穷又病的姑娘的亲戚期待不高，她还是在老管家的陪同下，登上城堡的一座角楼，从这里向城堡外瞭望，视野非常好。下面果然可以看见两位来客，碧琳达已经穿上带来的围裙，出了城堡，艾奥里亚则帮她拿着锄头。

    克斯特小姐一看清这陌生男子，仿佛被晴天霹雳击中了，怔怔地立在那里，心狂跳不止。实际上，专程前来向她求爱的王公贵族里，不乏更加俊美的人物，但似乎都缺点什么，啊，原来是充满朝气和力量的美。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说不尽的阳刚气，不止相貌身形，更有自然流露的坚毅果敢的奕奕神采，想必在天地间不可复制。

    她的心思老管家看在眼里，惋惜地说：“可惜他不是来求爱的，而是对城堡的建筑风格感兴趣。”

    克斯特小姐听了，大失所望，却仍恋恋不舍，目光久久不能从艾奥里亚身上移开。忽见他抬手往河边指了一下，大约在向他的堂妹示意，要锄草的地方就在那里。随着这个动作，克斯特小姐捕捉到一片玫红色，原来艾奥里亚那只手里拿着一束玫瑰花，方才从这个角度被他的身体挡住了，直到他用花束指向河边。

    克斯特小姐顿时喜形于色，说：“唔，他是来求爱的啊！”

    老管家也看到了，说：“原来如此，不好意思直说，把玫瑰花藏着，说什么对建筑感兴趣。”

    他的疑惑终于消除了，少有地露出了微笑。女主人艳名远扬，为建筑而不是为她而来，实在难以置信。

    克斯特小姐打算好好款待艾奥里亚，当即吩咐老管家预备晚宴。在此之前，她又吩咐，请艾奥里亚去露台上，那里视野开阔，整个城堡尽收眼底，而且画架、颜料等写生用品一应俱全，说不定他真的对城堡的建筑风格也感兴趣呢。

    老管家领命退下了。克斯特小姐来到衣帽间，开始考虑晚宴时如何穿戴。当然，无论穿哪件衣裙，她本人都比露台上她的雕像更美。某次随母亲参加奥林匹斯山的聚会时，她借机请求阿波罗为她的终身大事做出预言。阿波罗说，有缘人会先对她的雕像一见钟情。她之所以让艾奥里亚去露台，其实最重要的考虑是，到那里会经过一尊她的雕像。他将会做出什么反应呢？她满心期待。

    克斯特小姐芳心荡漾地浮想联翩着，忽然想到，艾奥里亚的堂妹是否也不要怠慢，还让她继续干女仆的活吗？她随即又想起了碧琳达正在干什么活——老管家一上来禀告过、而她一心注意那位堂兄而抛之脑后的事，她惊呼：“锄草！这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