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斯特小姐打开墙角的酒柜，取出一个别致的酒瓶，斟满两个酒杯。

    两名客人满腹狐疑地瞅着，这紫红色的液体酷似新酿的红葡萄酒，醇香扑鼻。

    “这是用那个配方做出来的？”艾奥里亚问，若非如此，他再也不听她兜圈子了，扔给警察局完事。

    克斯特小姐的声音温润如玉：“不完全是，你可以尝尝有什么区别？”

    “哼，笑话！”艾奥里亚冷笑道。以他的警惕，自然不可能去品尝。况且，配方的其他区别无关紧要，只有一种成分是他所关心的，一安佛列尤斯，用量真是庞大，那么制成品一定会带腥味，无论加什么别的成分掩盖。

    于是，他端起一杯，仔细分辨酒的气味。

    碧琳达见状，惊叫：“那是毒药！”

    克斯特小姐稍露愠色，马上恢复常态，雍容大度地说：“初次相见，有猜疑是正常的。”

    “你们看……”她端起另一杯，优雅地仰头一饮而尽，轻巧地反问，“这怎么会是毒药呢？”

    碧琳达一时无言以对，却见艾奥里亚把酒杯放回桌上，她就不作声了，忐忑观望着。

    克斯特小姐娓娓道来：“它能满足人的终极愿望——”

    艾奥里亚虽未品尝美酒，却不知从哪里来了几分醉意，隐约瞧见克斯特小姐胸前有一片黑影，不禁纳闷，难道他扔出去的黑宝石又回来了？

    克斯特小姐端起剩下的一杯酒，靠近他，妩媚婉转地继续说：“永葆青春。”

    若在其他场合，同样的话一定会被人嗤为无稽之谈，然而她本身是最有力的明证，历经半个世纪而依然靓丽无双。

    艾奥里亚轻蔑地回击：“靠掠夺别人的青春吗？”

    啊，他无动于衷，克斯特小姐吃了一惊，对于她作为杀手锏抛出的秘密。幸而他有些动摇，没再做出扔她的项链那种激烈的举动，她还有机会继续尝试。

    “换个角度来看嘛，让美好的事物永存，是多么妙的一件事，如果它们转瞬即逝，太令人惋惜了。”克斯特小姐望着艾奥里亚的俊美英姿，发自内心地说，她真心欣赏他而希望他也能永葆青春，反过来他不该同样地欣赏她吗？

    她叹道：“世间最遗憾的事，莫过于青春和生命的短暂啊！”

    她不经意地多说了一个“生命”，尽管像许多人一样，觉得青春逝去后的苟延残喘并无多大意义。但是在试图说服别人的时候，随口捎上点别的事物，不失为一个好习惯。她深知人心千差万别，对自己没用的东西，说不定恰好能打动别人。

    这个额外的字眼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对圣斗士来说，青春和生命的重要性正好相反，圣战的幸存者历来寥寥无几，他们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设想自己老去的情形。因此，艾奥里亚对永葆青春无动于衷，而提到生命的短暂，这种遗憾他却有真切的体会。克斯特小姐胸前的黑影突然清晰起来，原来是一名背对着他的少女的乌黑秀发，那是半年前在国立花园的湖畔他伸手要抚弄的，然后他马上缩回手，再然后，面对少女满心期待的蓝眸，他不说再见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一切无奈之举都是因为，他的未来很可能是短暂的，而人家期待的是天长地久。

    艾奥里亚的惘然若失，克斯特小姐看在眼里，信心大增，时机终于成熟了。

    她仍端着酒杯，花瓣一般轻盈地飘到他跟前，嗓音宛如来自天外：“来，它能让你摆脱那种遗憾。尝一口吧，你会爱上它的味道。”

    紫红色的琼浆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仅此就能让人酥倒在那里，除非谁的头脑特别排斥它。此刻艾奥里亚的头脑正被昔日渴望过而又不得不放弃的憾事占据着，既然能让他摆脱生命短暂所造成的遗憾，这玉露无异于降临沙漠的甘霖。

    碧琳达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见鬼，酒杯都快挨到他的唇边了，他这是……不打算拒绝了？那样的话，他“会爱上它的味道”？大概是的，这恐怕是克斯特小姐最可信的一句话了，否则她干吗处心积虑地诱使艾奥里亚品尝它？

    艾奥里亚动了动，并不是拒绝，而是因为不习惯被喂酒，他把杯子接过来自己喝。这下事态明朗了，他为了永远年轻，要当吸血鬼了，像克斯特小姐一样。

    碧琳达立刻冲上去，朝艾奥里亚的肘部猛地一推。艾奥里亚正昏昏沉沉，冷不防挨了这一下，手里的酒杯险些翻掉。

    她这样反复搅局自是惹人烦，但显然无济于事，克斯特小姐的嘴角优美地上扬，笑问：“怎么，不说这是毒药了？”

    碧琳达咬了下嘴唇，谎言已经被揭穿，对此她无话可说。这回她的小伎俩更没用，就算把酒杯打翻，人家照样可以拿酒瓶重新斟满。倒不如说，她指望捣捣乱，艾奥里亚就会清醒过来。

    可惜并没有，他仍举杯挨近唇边，碧琳达惊呼：“不能喝，会变成吸血鬼的！”

    她伸手去拦他的手，然而他正执迷着，对她的呼喊和阻拦置若罔闻。

    碧琳达想起，痛觉容易让人清醒过来，就拿指甲狠狠地掐他的手臂。这样做或许能如愿，可是不用说，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把人激怒。事实上，这个瘦小的少女从来不敢惹别人，今天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自不量力，因为，她做梦都想不到艾奥里亚会变成吸血鬼。不，这绝对不可以！永葆青春，无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她都不相信像艾奥里亚这样能不惜冒生命危险营救别人的人，会为了自己的青春而牺牲别人。

    手掌上传来的痛楚告诉她，艾奥里亚并没有清醒过来，而是被惹恼了。碧琳达无暇顾及，用尽全身的气力摇晃他，喊着：“喂，快醒醒呀！这不是真正的你，艾奥里亚。”

    虽说晃不醒他，这样一来，即使背转过去，他也很难稳稳当当地端着酒杯了，除非下狠手弄开她。

    “放手，疯婆子，否则我就不客气了。”艾奥里亚只盯着酒杯说，畅饮美酒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

    毋庸置疑他是认真的，碧琳达看到克斯特小姐露出如花的笑靥，也听到自己的手被他捏得发出咯咯声。小提琴手们常把自己的巧手视为生命，看来她的生命走到尽头了。最令她悲伤的是，艾奥里亚要变成吸血鬼了，而她无力制止。

    她仍不肯放手，伏在他肩头呜咽：“我一直以为你自带光明和温暖的特质，因为叛徒之弟的身份受尽了委屈，也没有一点点愤世嫉俗。你怎么可以当吸血鬼？你心里的小太阳去哪里了？”

    两人纠缠之时，克斯特小姐悄声无息地转到餐厅另一边的墙根下，找回了黑宝石，攥在手心里回来，悠然说：“顺从自己的心吧，不要受旁人的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