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

    许岁鸳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8点左右,单元楼早已被熄灭了火,原本黄色外墙被烧出火焰上窜的黑影。

    这一路上走来,顾浩跟沈予执交替着开了一路的夜车,段暖拿不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能一遍一遍的安慰着告诉她可能只是听错了,也许许年并没有出事。

    她很无助的一遍又一遍拨打着一个打不通的电话,许忠和方怡娇的没有打来也没有打通。

    彻夜不安的思绪拉扯撕裂着她紧绷的神经,可真当站在单元楼的那一刻,她似乎平静了,只是静静的站在楼底下,抬着头看着七八楼之间那道被熏黑了的墙面,一言不发。

    晨起原本会有一群小孩在楼下玩闹追跑,有老人在楼下闲聊,可今天小区里格外的安静,只是剩下了花坛玉兰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声。

    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沈予执搀扶着许岁鸳的身子避免她站立不稳导致跌倒,顾浩望着自己站在楼底下不知道偷偷注视过多少次熟悉的窗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段暖站在许岁鸳的身后一言不发的盯着眼前好像随时都会倒下的女孩,嘴巴几度张合却说不出来一句安慰人的话,她没有经历过不知道到底要说些什么。

    其实现下这种情况大家已经心知肚明,失联了一晚上的许年和许忠,熏得发黑的墙体足以说明了昨晚在那个小窗口里的房间里经过怎样一场的浩劫。

    早晨的天空格外清透爽亮,晨光透过云层洒拭下来刺的许岁鸳眼睛发胀法疼,可她像是察觉不到一样,迎着那抹强光直勾勾的盯着半敞着发黑的窗户。

    无助,迷茫,不可置信,恐惧,不安所有的情绪像是坐着时光穿梭机从童年时期回到了这个总喜欢拿着笑容佯装开心女孩子的脸上。

    这一次她连假装的笑都再也装不出来。

    “你是,7楼那家的孩子吧?”

    单元楼里走出来一个上了岁数的奶奶,原本腿脚不是很利索的她看见许岁鸳的那一刻着急的往前走了几步,苍老的双手疼惜的握住了许岁鸳的手,半是心疼,半是怜爱的问。

    许岁鸳没有说话,眼神空洞惘然地瞧向了这位奶奶。

    “是,奶奶,她是,昨晚是她们家发生的火灾吗?”顾浩上前一步,焦急的替许岁鸳回了。

    因为总爱在许岁鸳他们家楼下溜达,他见过这个鬓角长了白发的老奶奶,也是这栋楼的住户,没事的时候总爱跟小区里的小年轻扯上两句话,许岁鸳姐弟和他还被这位慈祥的老奶奶调侃过,说是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孩子。

    “妮儿,幸亏你昨天没在家,逃过一劫呀,你弟弟从火场里救出来的时候人都快不行了。”

    你弟弟人都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

    这几句话不断的在许岁鸳脑海里回荡,所有那些伪装的麻木平静,自我欺骗天下太平的戏码,瞬间土崩瓦解。

    “人被送到哪个医院了?”顾浩。

    “还有其他人吗?”段暖。

    “大的很严重,小的一早被大的救了下来。”老人回。

    “应该是离着最近的县医院。”

    得到了消息的顾浩一头钻进了车上,利索的点火,倒车准备以最快的速度送许岁鸳到医院,可扭头却发现平日里总是一副就算天塌下来也会有个高的人帮我顶着的乐天派许岁鸳此时却宛若木偶一般像是被人抽干了灵魂,木讷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灵动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了恐惧和绝望,那是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以来,顾浩头一次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惧怕这个词。

    许忠不想让许岁鸳走美术断她生活费,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许岁鸳饿的头脑发昏的时候,顾浩没见她怕过,被人在学校指着鼻子恐吓在追聂城就会被人打时,他也没见这个姑娘怕过一点。

    天空很晴,暖阳拨开云层洒下大地的那刻,有一缕光也照在了许岁鸳的身上,小姑娘生的本就娇嫩,越是盛开在光里越是鲜亮,可顾浩不知怎么的却觉得以前那个生命力顽强的许岁鸳不见了。

    “阿鸳,阿鸳,也许并没有大事,我们先去医院看看。”沈予执看出来许岁鸳的异常,在旁边柔声安慰她。

    可现在的许岁鸳哪里听得进去,哪里又会听的见,所有的声音在她的世界里都像是逝去了一般。

    段暖在一旁也看的揪心,这样的许岁鸳他们谁也没见过,可当下去医院最是要紧,不光是为了许年更是为了许岁鸳。

    “先走吧。”

    见许岁鸳一直没反应,沈予执一把将人横抱了起来,示意段暖开下车门。

    从上车到下车全程许岁鸳好像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样,不管身边的人在这么喊她叫她安慰她,一直都是无动于衷,一直到真正站在到了许年病房外的那一刻。

    “累了一晚上了,你们先回家吧。”

    一直未曾出声的许岁鸳猛然开口着实把众人吓了一跳。

    沈予执侧着头看像身边又重新挂起笑的女孩,好像她又恢复到了往日的神采,乐观,开朗,笑容可掬,说起话来都含着春意。

    可眼底的乌青,眼睛的红肿,面容憔悴,双眼遮掩不了的痛,言语里忽略不掉的疲惫和颤抖,又无一不诠释着她内心的焦灼于不安。

    他知道这是他的小姑娘不得不竖起的城墙,因为门内的人是她的弟弟,是她相依为命的弟弟,即使再难过她还是要做那个儿时能护在他面前的人,尽管在生死面前她什么都做不了。

    无助心疼的神情爬满了他的眼底,几乎覆盖住了原本的血色。

    他闭了闭眼,朝许岁鸳投去一记宽慰的神情,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示意她可以一个人上前。

    有些事总是面自己独自面对的。

    顾浩和段暖见沈予执都这样了自然也不多说什么,只不过大家都没有回去,而是默契的坐在外面的长廊上。

    医院就是一个很干净素净的地方,哪里都是白的,墙是白的,医生护士是白的,床上的被褥是白的,唯独这病号服不是白的,让人看了格外的刺眼。

    一米八的小伙子躺在单人的病床上显的格外的拘谨,身上还插着各种管子吊着一口呼吸,除了机器上显示的数据,许岁鸳几乎看不见任何一个生命特征。

    她走路的动作很轻,像怕吵到他睡觉一样。

    围着病床她看呀看,像是小时候哄许年睡觉一样,只不过以前的她可没这么多耐心,哄了两遍还不睡就讲鬼故事吓唬他,老家的房子又大又空,只有他们两个小不点在,风一吹过就像是动画片里惊悚的背景音,她也害怕但还是一副我不仅要保护你,你不听话我就安排鬼来吃掉你的模样。

    终于许岁鸳在床头的位置停了下来,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像摸一下他的脸,又觉得即使很小的触碰都会让他感到疼痛,最终也没下去手。

    “阿年。”

    “很疼吧。”

    “姐姐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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