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猪吃老虎

    杨恬静发现最近许岁鸳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很好,很爱笑,而且最近画画几乎到了一种狂热的程度。

    “哈哈哈,沈予执你看我画的这个鼻子这块,怎么还有点像猪鼻子了呢。”

    许岁鸳大笑着,用铅笔指着画板上一个中年妇女的模特形象,侧头去唤正在整理资料的沈予执。

    下午两三点的功夫,这一天许岁鸳除了改画就是潜心的钻研自己对着照片写实的画,基本上是半天一张的程度。

    沈予执缓步走过来,浅笑着有些无奈的取过她手上的铅笔,在两人指尖触碰的那一霎那,他心里微不可查的震动一下。

    “沙沙沙。”

    铅笔擦过画板上的素描纸发出声响,两三下,就把画板上那个跟猪一样的鼻子给板正了过来。

    笔锋一转,被削的细长的笔尖轻点了两下刚才修改过的地方,镜片后的眸子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低头擦过少女清澈的眸子看向了那双卡在半空的手。

    女孩原本纤细白嫩的手上,布满铅笔灰,小拇指指节的部分因为经常摩擦纸面的原因,那块的铅笔灰黑的有些反光。

    沈予执淡淡的扫视了一眼收回视线。

    站直身体的同时,拿走了许岁鸳面前的画板,就连铅笔也没还。

    许岁鸳面露疑惑,倒也还没开口说什么,就听见那高挺的背影传来一句揶揄的话。

    “这两天画板都被你画反光了。”

    画室的小朋友哄堂大笑,熙熙攘攘的闹作一团。

    杨恬静笑的最大声,却被沈予执一个眼神扫视过来,硬生生把力度撇了回去。

    还不忘要同身边的张珂吐槽:“鸳姐儿,那小拇指最近这两天都反着光,贼亮!”

    到底这堂课到结束,那副肖像画,许岁鸳没在动过,但是到五点下课的时候,全画室十几人的画几乎都被她给改了一遍。

    下楼放学的时候,小姑娘脸颊上还明显带着两团灰色的铅笔印,头发被随意的挽成了一个髻,还用一根中华牌2B铅笔固定着,两侧散乱下来不少的碎发,女孩毫不在意匆匆扒拉了两下掉落的碎发,刚骑了两步。

    许岁鸳又突然反了回来,仰头盯着沈予执背后的天光,又像是盯着他。

    声线明明轻快却让人听出了几分哽咽。

    她说:“沈予执,杨丹青大师你见过吗?他是个好人吗?”

    许岁鸳这个问题问的措不及防,让沈予执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可女孩没等他反应,勾着唇又笑了,笑地像天际烧的火红的暖霞,让人心中一颤。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是再同他确认。

    她说:“他应该是个好人的。”

    女孩的短袖被暖风灌满,吹起鼓鼓的包,从后面还能看见她纤细的背影,随性又肆意,活得像个太阳。

    沈予执心中悸动,这样的女孩没有人会不喜欢。

    “美女,喝一杯呀?”

    轰杂的音乐声和四周吵闹的人声在酒吧里绕做一团,许岁鸳看着眼前人嘴巴一张一合,竟半分也没听出他说了什么。

    她歪头疑惑,那红毛男倒也十分自觉的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应该是没听清他说的话。

    端起手里事前准备好的酒杯晃了晃。

    脖子上戴着的一个一指粗的金色大链子也跟着晃,晃的人眼疼。

    黑色的短袖撑起男生有些壮硕的身体,一个肥硕的大短裤配上脚上一双地道的男士拖鞋,这男生身上处处只透露出了几个字,很社会以及不好惹。

    许岁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里的灯光红红绿绿的照在男人的脸上,更显出几分狰狞的可怕。

    “不会。”

    少女轻轻的吐出两个不重的音节,声音轻的红毛男听不到,却从朱唇轻启的唇瓣里分辨出来。

    不会。

    女孩的神情淡漠,明明是一双含笑的眼睛,从他身上扫视而过的时候,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冷意和睥睨,让他感觉到被轻视的恼怒。

    “小丫头片子,今天你不喝也得喝。”

    红毛男喝的有些醉,怒气上头的他跌跌撞撞就要上前,手里那杯被调的五颜六色的酒被晃荡出几滴液体滴在少女刚画好的画上。

    黑色的铅笔印记被无限的晕染放大再放大,酒杯也被一步步推进。

    “啪!”

    浓烈的酒水混杂着玻璃碎片,割据侵占着白色素面本上原本描绘生动的人物群像。

    许岁鸳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本子,又拍了拍手上不小心溅上的几滴酒水,啧了两声,不好意思的开口道:“这酒怕是喝不成了。”

    那神情哪里有半分歉意的模样,眼底还明显带着讥讽。

    酒吧的音乐声开的大,这样的动静并没有过分的引起旁人的关注,但足够让红毛男以及他的那些同伙们恼怒。

    眼看着红毛男被讽刺潮红上脸的满身的横肉即可都要扑过来时。

    “砰!”

    “啊!!!!”

    □□与地板的撞击声以及男人激烈的惨叫声相继迸发而出。

    全场哗然,就连背景音乐都小了几分。

    “大叔,你这么不小心就摔地上了呀!”

    女孩娇柔软糯的嗓音,故作夸张的提了两分音量,居高临下眉眼弯弯的盯着倒在她脚边满身肥肉的男人。

    说着还退后了几步,拿起茶几上的纸巾,弯腰,蹲下,轻拭了几下白色球鞋上有点惹眼几滴酒渍。

    许岁鸳朝着地上的那一坨烂肉,扬了扬手里的纸巾,随后松手,高声道:“大叔,您请我喝的这杯酒呀,我这鞋子算是替我喝了。”

    那红毛男本来被这么多人围观他出糗已是猴屁股上脸,面子碎了一地,此刻,这小姑娘还如此挑衅,更是让他怒火中烧,恨不得能掐死眼前这个得意洋洋还装模作样的小姑娘。

    偏偏许岁鸳还不解气,还朝着在地下瘫坐起不来的烂肉,朝他眼前摇了摇那喂了酒渍的鞋子。

    意思好像在说,大叔,你瞧,我这鞋子是真的喝了你喂过来的酒。

    “贱人!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男人!!!”

    红毛男彻底被激怒,叫嚷着就要站起来,奈何他身宽体胖本来就不灵活,脚底打滑,拖鞋都不知道飞到哪了,刚准备起身,就踩了一脚的玻璃。

    “哐当!”

    “啊!!!”

    又是一击重响和惨叫。

    惹的周围人这会也算反应过来咋回事,哄堂大笑,议论纷纷。

    “还想调戏人小姑娘,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害不害羞呀!”

    “这小姑娘也就是刚成年吧,都能当他闺女了,精虫上脑想多了吧!”

    “这社会啥人都有啊,谁跟他一块来的也不拦着点出洋相,简直助纣为虐!”

    “可别说了,估计是同一种人!”

    “嘴里这么脏,他妻子儿女知道吗?”

    “你害不害羞呀!”

    ......

    那红毛男的兄弟眼看着自己兄弟吃了亏,原本还准备以多欺少给许岁鸳一个教训,但此刻周围的议论声,臊的她们脸红脖子粗,酒都醒了一大半。

    红毛男更是坐立不安,脸上的颜色可谓是丰富多彩,红得发紫!

    许岁鸳还一脸无辜焦切询问:“大叔,你摔的疼不疼呀,用不用我扶你起来。”

    此话一出,周围人的议论声更明显了,有个男生扯着嗓子朗道:“一个男人不会还用人家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扶吧。”

    红毛男被臊一门心思的想站起来,奈何实力不允许,跌倒坐下的,还给自己屁股扎到了残留高脚杯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还一直嗷嗷直叫,最后还是他兄弟看不下去了,来了两个人勉强给他扶了起来。

    安保和酒吧的老板也都到场维护秩序调理纠纷。

    酒吧老板了解到起因还是许岁鸳遭遇到了性骚扰,第一时间询问要不要报警处理。

    性骚扰这个词其实在这个县城里还没有被很多人熟知,但是那个地方的人们大多都是淳朴善良的。

    后来随着短视频的逐渐发展,一些社会问题也都被抬到了更多群众的眼前,例如“面前性骚扰时应该这么办”“是否应该让小孩子学习性教育”以及“公司拖欠工资应该如何正确的利用法律的武器来寻求帮助”等等这些词汇让更多更广的人群去关注并且合理的甄选去学习。

    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

    “不用了,老板,这个大叔也是好心请我喝酒,但是我的画册被他弄脏了,道个歉就可以了。”

    许岁鸳大多时候都是人畜无害的,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瞧着你,无辜懵懂又有点愚蠢,很难让人觉得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酒吧老板还没劝说红毛男先低头认错吧,周围的群众倒是坐不住了,高声喊着让他哥大男生利索点给人小姑娘道歉。

    红毛男原本倔强着死活,说什么也不肯跟一个屁大点孩子道歉,人群中不知是哪位少年郎看不下去,嘹亮的来一嗓子:“大家快认认,这群人是哪家的亲戚,回去告诉他亲戚他是个啥样的人,最好告诉他孩子他是个啥样的父亲。”

    这话一出,大家的热情高亢起来,纷纷要认真看看那群人到底是谁家的无良亲戚。

    人群里瞬间涌动了起来,红毛男和两个搀扶他的兄弟被人左右来回的挤着,纷纷把头恨不得送到裤腰带里头藏起来。

    这个声音是第二次隔着人群在帮她了,许岁鸳寻着人声望去,想感激下这位少年,只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超过了她近视视力能看清的距离。

    不管那人有没有看见,许岁鸳还是冲着那个方向颔首以示感激。

    “啪!”陈常州的大手一下就拍下了沈予执的胳膊上,激动道:“阿执,看见没,那丫头在感激我,我这叫英雄救美!”

    旁边的沈予执从远处女孩俏丽孤高的身影上移出,斜楞了一眼,此刻咧着大嘴傻乐的人,嘲讽的戏谑道:“英雄救美?”

    “你救什么?”

    陈常州倒是毫不在意的摊摊手道:“言语帮助也是帮助,而且本来刚才那红毛男上来的时候我就想去来着,谁知道这姑娘挺厉害的,暗地里给了那肥头男一脚,让他一头栽地上起不来了,我这不是也没机会救美吗?”

    “不过那小姑娘是挺有个性的,那一脚要是换了动作灵敏的我,也得栽那,更别说那么一大坨肉了。”

    沈予执倒是对他后面说的这点不可置否,刚才许岁鸳使绊子那一脚,确实是够狠的,直直让人倒一片碎玻璃渣子。

    原本他以为许岁鸳只是一个心思纯良无害的小女孩子,但是今晚这件事,倒是让他意外的很,这小姑娘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

    “想啥呢,快看那男的道歉了。”陈常州。

    县城大小的地方,大家的圈子就这么大点,屁大点的事,屁大点的人,大家互相通个气,不说不出十个人吧,不出二十人,肯定都能找到的。

    像红毛男这把岁数的人,都当人老爹的年纪,肯定是不想让自己的后辈知道自己是这幅德行,不敢惹恼的众怒。

    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微乎其微的:“对不起。”

    “你说什么,大叔,我没听见。”许岁鸳得寸进尺道:“您别介意,我耳朵不太好使。”

    女孩一脸的胜利者的表情,更是在红毛男的心头上很插一刀。

    “你别给脸不要脸了!”他恶狠狠的淬了一口。

    不等女孩说话,周围的人倒是发了难。

    “道歉没诚意还是报警吧。”

    “太没诚意了,最起码也得鞠躬吧!”

    “声音大点,根本听不见!”

    周围的叫喊声恨不得撕碎了这几个人,无奈下红毛男只得打掉牙往肚里咽,扯动了下他被破玻璃渣的千疮百孔的身体,身体往下压了压,屁股后还扎着的高脚杯让他忍不住痛叫一声。

    “对不起!”

    这次声音道歉的声音格外洪亮。

    人群中还是那道男生起着哄:“这才像个大老爷们,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

    在人群的哄笑中,那群人被保安掐着离了场,临走之前,许岁鸳还好心好意的提醒他:“大叔,你屁股上长出的那个高脚杯真好看。”

    哄闹声再次响彻在这个酒吧里,人群中闪出一条过道,给那个一扭一扭的高脚杯狼狈逃离。

    人群重新归于热闹的歌舞,将这些不美好的事情碾碎在其中。

    “这就不要了?”陈常州拿起茶几上的被保安捡起速写本诧异道,不解的去问身边的男生:“你不是说学美术的人都对自己的画的画十分重视吗?”

    “这本速写纸得有半个新华词典厚了吧,都快画完了,这....这就不要了???”

    他拿起那本速写本,翻了起来,几乎都画满了,小到这个县城摆摊小吃的商贩,大到学校,年轻人爱去的几个娱乐场所,包括县城里的人夏季纳凉爱去的几个公园,跳广场舞的大姨们,这本画册上几乎都覆盖了,没有一两个月的充足的时间去行动,都不可能完成。

    这本画册换了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说是自己的心血之作,可女孩只是临走前轻飘飘扫视了一眼画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常州合上那本画册,示意沈予执也看看,嘴里还不忘了感慨道:“果然女人心海底针,真狠呀,说扔就扔。”

    沈予执表情复杂的接过那本画册,封面是一个慈祥和善的母亲抱着女儿的双人速写场景,酒水晕染在了两人的身上,变得扭曲,有几滴鲜血也被滴在女孩的眼睛脸颊上,原本一个懵懂展颜的女孩似乎变成了一个狰狞着笑容的恶魔,角落的位置是女孩龙飞凤舞的字体镌刻了一个缘字,不是她名字里的鸳。

    好像是在说遇见既是缘分。

    两人待了一会就从酒吧里出来了,也怪陈常州长了一张骚包妩媚的脸,进去没多久,就被好些个女孩灌酒追着要□□,惹的一旁冰山似的沈予执不免的也被几个不识趣的醉酒的女生骚扰。

    被拖着出来走在路上的陈常州无奈的向天喟叹了一声:“夜还很长,就不能让我死在温柔乡吗?”

    回应他的是傍边小孩看怪蜀黍的眼睛,以及不确定小声询问妈妈的语气:“妈妈,这个哥哥是不是不太正常。”

    .....

    从酒吧出来的马路对面是一个荒废了很久的体育运动中心,之前这里还经常有喷泉,那会人们都喜欢来着纳凉,后来这个地方逐渐被离这里不到500米的一个公园替代了,渐渐的没落被人遗忘,除了几盏昏黄的路灯,一片漆黑,跟对面繁华的商业街对比下来,凄惨非常,后来这个地方就成了停车的好去处。

    “奇怪我明明记得是停这了呀!”陈常州疑惑的低着头,左看右看的从一排紧密停着的电动车里企图找到属于自己家的那一辆。

    沈予执此时已经把自己的电动车从茫茫一排中找到并成功骑了出来,修长的腿点这地面,侧头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撇了一眼道:“用带着你去那边看看吗?”

    陈常州爱玩,但这酒量实在是不敢恭维。

    他示意了下,前面还有一排整齐停放的电动车。

    车子还没骑出两米,就听见陈常州在后面疯狂的拍打他的背,激烈的喊道:“停停停!”

    饶是沈予执清冷的性子都被窜的怄火,没好气的准备问他是不是找到了。

    “阿执,你看那是不是刚才在酒吧里的那个女孩?”陈常州摇头晃脑的指着不远处在路灯下站着的女孩。

    沈予执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眸子微眯,审视猎物的阴鸷感,他不仅看见了女孩还有一个熟悉色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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