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

    今年的雨水格外的多,七月下旬的天气南方梅雨时节的最后几天,北方多地竟也一连下了好几天的暴雨。

    泽硅县下的好几个大的乡镇成了这场洪水的主要受害者,登上了灾情的新闻报道。

    这个小县城头一次受到了全国人民的关注,甚至还有首都的领导跑来灾区慰问百姓。

    当别人在家里看着新闻为受害的地区祈祷的时候,许岁鸳成了这场灾害的亲临者。

    “抓住了,抓住了。”大妈一手扒着街道上挡路的铁栅栏,一手极力的拉扯着一个被卷进洪水里半大的男孩。

    许岁鸳看见这一幕时,刚从傍边的商场里出来,这几天因为连天的雨水,画室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危停了几天的课。

    原本她这几天也都是不计划出门的,天气预报上这几天都是特大暴雨,可就在今天上午,许忠给她打来电话,说是方怡娇在商场熟人那里订了一件衣服,因为这几天连着下的暴雨,他们不方便回家,熟人那边也不好在麻烦了已经放了好几天了,让她今天务必要去取下。

    刚从家出来的时候雨还没下的这么大,县城的排水措施也比乡镇的要好些,路上的积水很多,也都刚没过脚脖的位置,许岁鸳到底是年岁小了一点,生在太平年间,也没遇到过什么自然灾害,也都没当回事。

    快到商场的时间雨势变大,等她从商家出来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外面的街道哪里还有点水泥地面的影子,全都被土黄色的洪水覆盖住了,天上的雨好像是用一个巨大的水缸倒下来似的,哗啦啦的跟洪水的水流一样湍急。

    有个小男孩被洪水卷了进去,整个身子被水流冲刷的都漂浮在水流中,大妈竭力的用手指勾着男孩稚嫩的手指,可奈何不住,这场水灾来的太过凶猛,就连路边的几辆电动车都被冲走了几辆,眼看着两个手指尖逐渐拉开了距离。

    “谁来帮帮我们,有没有好心人呐!”大妈几乎是声泪俱下的嘶吼着,在这剧烈磅礴的洪水声浪中厮杀了出来。

    许岁鸳站在商场门前这会才仿若初醒般,几乎是一瞬间本能的,丢掉了自己手里的购物袋,扎进了救人的行动中。

    等她真正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救人的能力,那洪水洗刷的异常凶猛,水位竟然已经没过了她的腰身,闲有几次差点被水流冲击的一头扎进水里。

    好在一旁有几个壮汉刚救助上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注意到了她们这边。

    小孩子明显被水流冲的有些缺氧,哭喊都成了问题,那女人身子已经有些受不住的倾斜只剩下两根手指头堪堪扒住,拽着孩子的一双水却格外的用力,尽力的握全。

    这样迅猛的洪水就连几个身强体壮的大汉也有身形不稳的时候,更别说那个小孩子和女人了,许岁鸳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此刻的处境,身边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只要这水流再湍急些,她怕是也得跟着一块飘到下游,可她全然不顾只是迫切的望着那边焦急等待救援的母子,全然不顾形象的大喊:“先救他们!”

    又一道闪电,天空轰隆隆的作响,阴沉密布的,脸上的雨水仿佛成了河,又下大了,真的是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眼看着所有的人都去救了那对母子,她才准备一步一步挪回去,不料一个孟浪来袭。

    身体不可控制的向后倒去,倒下去的一瞬间,她抬头勉强睁开了眼睛,这些雨水像是无根的,就这么从什么都没有着落的空中,硬生生的砸了下来,生疼。

    她看不清这雨水到底是同一个高度的云层透了下来,还是来自不同的高度,不过她也不想去想了。

    在感觉到湍急的水流即将把自己完全吞噬的时候,  许岁鸳又朝着那边被营救的母子望了一眼,竟然生出几分轻松和欣慰,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在灾难面前仍然不愿意放弃自己孩子的母亲。

    她静静的闭上了眼,像是要和这世界决裂一样,沉默又果决,她不信命,又信命,自相矛盾。

    不信的是自己这样生于这样的父母膝下,她不信自己逃不开这个牢笼,她不信的是为什么别人有父母宠爱,而她从父母知道来这个世界上时满心期许的不是她而是他。

    她又信,村里的老人说上一辈做了坏事的人这辈子才会生来坎坷,她想可能她上辈子大概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她这辈子就多做点好事祈祷下辈子投胎能如愿以偿,她又信,当下可能是老天爷也不愿看她每日活的小心翼翼,面具带的太久太卑劣了,可能是老天爷也不愿看她受苦来把她带走。

    洪水很急,带着她向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冲刷过去,耳朵里被灌了水,轰隆隆的水声中一道清冽的声音撕开一道口子,她依稀听见有人有着急的想要营救她,让她抓住什么东西。

    她的意识有些涣散,思绪飘回了一年前的一件事。

    那会是正是特长生要出去集训的时候,她哭着恳求了许忠好几天,去一个市里学费最便宜的集训营,只需要一万多,这在美术集训营中已然是最便宜的了,可是许忠还是以家里没有钱不同意她去,最后她忘了恳求了许忠多久,是一周还是一个月,几乎是每天都哭喊着要去,闹绝食,闹自残,能用的方法她都用过了。

    平时看上去疼爱她的许忠愣是没有松口,她其实也不是非要去不可,她等了十几年,盼了十年,眼看着还差一年多就能踏上永久离开这个家的第一步了,可突然有人告诉她,她其实可以在那之前,就可以短暂的逃离这个家半年多,等了这么多年,她一个人行走在炙热阳光下炙烤的沙漠里,盘算着步数,按着地图仔细的一步一步的在终于找到汪洋大海的的时候,突然就在她不远处的几米外就有一个能让她饮鸩止渴的小水滩,即使是海市蜃楼,她也要拼了命爬过去。

    许忠给方怡娇买的包包,衣服,首饰没有上万元,也都是在几千元左右,倒不是她对这些牌子认识,只不过许忠每次买了就算没人在傍,也总要在他们之间提一嘴多少钱,神情总是带着些得意,总让许岁鸳有种许忠再向她炫耀的错觉,每次有这种感觉,她总觉得自己心思肮脏见不得别人好似的。

    最后许忠还是同意了,原因没有别的,只是因为在某次聚会上,让她逮到了机会声泪俱下的央求实在不行这钱就当她借许忠的,以后她挣了钱在还他,当下许忠的脸就黑了彻底,又碍着很多人在这才同意了。

    她知道许忠会碍不下面子同意,以退为进,把他的脸丢了个精光,不得不同意,达成了自己的心愿她自然是开心的,心底却莫名的苍凉和唾弃。

    苍凉的是她的亲生父亲宁愿把这一万元给方怡娇多买两个包也不肯让她花在学业上,唾弃的是自己表面人畜无害内心晦涩到连自己的父亲也可以若无其事的算计。

    去市里的画室的时候,是许忠带她去的,还带专门教她坐了市里的公交车,市里车流多,下公交的时候,许忠拉了她一下让别人先下了车。

    那会也许是父亲的慈爱为数不多的几次显现,他说:“下车的时候先看看公交车后还有没有车,让别人先下,万一有车过来撞了你可这么办,一个人出门在外当心些,家里人会担心。”

    一时间她有些恍惚觉得眼前的这个父亲还是爱她的,她又何尝不知道怕她花钱出来求学的不是许忠是方怡娇,但她想不通的是他的父亲在大姐的口中原来是家里说一不二的主,现在正是女儿为大学冲刺的最后阶段,他这么狠得下心,就愿意听那个女人的。

    “我有家里人,难道别人就没有吗?”这是她当时回给许忠的话,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却又知道自己说的是多么果决和坚定,因为她从许忠的眼里看到震惊。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几次从许忠的眼里看大她对自己的震惊。

    也是那次她也才真正知道,她的心理大概是真的不正常的,她不是什么好人,没想着舍己救人的事,只是那一瞬间她只是觉得出事的如果要是别人可能一个家庭就毁了,但她出事顶多家里也只会难过几天罢了,就这样死了也未尝不可,跟当下一样。

    “许岁鸳!”

    “许岁鸳!”

    “你给我抓住了!”

    似乎有人在拉扯自己,一侧的胳膊被拽的又疼又僵硬动弹不了,她缓缓的睁开了眼,人还漂浮在水里,却不再是随波浊流了,铮铮的停在水面上。

    一端匀称有力的臂膀拽着她,那水位已经没过了男孩的腰部以上。

    男孩的脸庞轮廓硬挺锋利,眼镜已经被雨水浇的看不见那双有些含情的眸子,可她似乎能看出来那双镜片的背后是一双焦急的深邃的眸子。

    “沈...”她想开口喊他的名字,不料呛了一口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沈予执眉心一紧,手下的力道纂的更紧了一些,许岁鸳似有回应的也纂紧了一些。

    后来过来几个大叔才合力把人救了上来,许岁鸳呛的吐了几口水,急的把脑袋里的水往出倒一到。

    沈予执什么都没说,一双眸子黑沉的见不底儿,只是盯着女孩看。

    她还是一如往常的机灵活泼,着急清除自己脑袋里的水像是猴子一样,模样动作甚至比往日更活泼灵动了不少,可他总觉得陌生,眼前的女孩明明鲜活灵动却有半点却后余生的喜悦。

    沈予执想起那天许岁鸳看红毛男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滩没有什么生命的物件一般,他当时只是觉得娇小的姑娘受了惊吓需要被人呵护,他总是觉得她该是明媚自由热烈的,却不想那只是她的外表。

    她内心沟壑聚成了一道裂谷,一面明媚张扬,一面晦涩难懂。

    沈予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许岁鸳现在的性格,他只知道他阴暗里念念苛求的向日葵,生长她的那片土壤并不肥沃。

    她需要有人更有耐心的浇水施肥,才能真的明媚开朗。

    街道的地势比较低,两道的商场都有台阶修建的时候高出了不少,也正好能供来不及回家的人躲一躲这洪水。

    “脑袋里的水都倒干净了?”沈予执敛了思绪,没好气的站起来说道。

    许岁鸳不愿意说的事情,他不问。

    许岁鸳点了点头道:“差不多了。”

    “你这么在这里?”

    几乎是没想到许岁鸳能这么问,他愣了下,像是在思考什么,随后又笑了笑。

    他为什么会这里呢?

    大概是他看见她发了消息说来这取衣服,突然心里就惴惴不安,大概是县城发了水的消息在群里炸开时,几乎没有思索的夺门而出。

    他自问是喜欢许岁鸳的,喜欢那个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女孩,这种喜欢足够他愿意把她护在她身后一辈子,但还不足够让他改变人生轨迹,还不足够不顾自己的安危。

    沈父沈母都是以事业为重的人,自小便把沈予执撇到了一边,没爹没妈长大的孩子,总是以自己的喜好为先,知道别人都是靠不住的,所以即使沈予执即使知道自己喜欢许岁鸳,这份喜欢可以让他朝她靠近,但也仅仅于此,在自身前途生命面前,他还是清醒得很。

    所以在填报志愿的时候,他没有去问许岁鸳想要去哪里,因为她心底早在没有遇见许岁鸳之前就定下了想要去的学校。

    所以他那天挡在许岁鸳面前说的保护她,还有个前提是他在的时候,他清楚的知道两个人的人生轨迹不一定非要因为他的这份喜欢重叠。

    他以为自己足够清醒,可深陷爱情泥潭的人又有哪个能冷静的抽身之外。

    没有哪个阴暗的人能不觊觎光亮。

    沈予执站了起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嘴角惬意又松动,好像这漫天大雨,这涛涛的洪水,刚才的生死一刻,在绝后余生面前都不显得有多重要。

    只有沈予执知道,这是他的却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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