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长生殿，便不再有人来了。

    落欢似乎很喜欢猫，整天逗弄着忘忧。

    直到有一日，殿顶似乎收到了什么东西的撞击，伴着瓦砾的翻滚声，一个巨大的物体跌落在殿外。

    不多时门外便传来了轻轻的啜泣声。

    忘忧警觉地竖起耳朵，落欢也注意到了。

    殿外一身血污的汤小牙推着昏迷煞人，狼狈且手足无措，“明明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给我当肉垫！不是你的身体你就不珍惜了吗！痛也是痛在你身上！”

    长生殿殿门大开，落欢一身墨色宽袖锦衣，怀里抱着一只猫，立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汤小牙看到落欢像是见了亲爹，转过身跪在他面前，“主君大人！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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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回到灵武城破那日。

    白狐林外尸横遍野，无数的亡魂被阵法禁锢不得往生。

    汤小牙轻飘飘地坐在树梢抱怨，“这大眼贼，连个城都守不住，嘴上说的好听，这些人都欺负到我的地盘上来了，要是被我抓到她，我要把她眼珠子挖出来当灯球踩！”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煞人坐在树下，看着林子外遍地骸骨尸体，“异族，是不能随便对人间出手的吧。”

    汤小牙一哼鼻子，“那个变态自从见过你之后，肯定是怕了你了，都好久没来找我麻烦了。”

    话音未落，天空闪过一道红光，汤小牙屁股一抖，直接从树尖上摔了下来。

    狱长离阴沉着脸，二话不说召唤来月牙兽。

    月牙兽变换形态，将汤小牙捆得里三层外三层。

    煞人犹豫了一会，还是站了起来，“请君上手下留情。”

    汤小牙被月牙兽捆成了一个粽子，还在地上徒劳地翻滚，嘴里一直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狱长离脸色阴郁，“我是不是对你太过仁慈了，才让你如此放肆！”

    汤小牙似乎有话说，月牙兽自觉给她露了一张嘴，“这些人自己闯了我的禁地，我是正当防卫！呜呜呜……”

    狱长离懒得再听她废话，一挥手，月牙兽便往天际飞去。

    “小牙。”煞人看向狱长离，后者也看着他，只是眼神说不出的怪异，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往天际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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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界。

    狱长离单手抱着昏迷的汤小牙，走路带风，路过凄枯门却忽然停了下来，冷声吩咐守卫道，“待会儿不管看到了谁，都不许放他进来。”

    “是！”

    汤小牙醒来时，看了看周围熟悉的环境。

    她叹了一口气，“我这是二进宫了把，”说着看向站在一旁的狱长离，“我说，这次要关我多久？”

    狱长离看着她，也不说话。

    就在不久前，神族得到一个消息：在上古时代，天地开辟之初，所向披靡的中夏国战神重虞又回到了人间。传闻他曾是人间万物主宰，能召唤亡灵大军。

    他也曾是远古时期第一代人类。

    而这个身体……还是越隐童的。

    这不知死活的丫头，居然将远古巫师召唤了出来。

    还装进了一个异界四大主君之一——灵王越隐童的身体里！

    如今一个魔界已经让人头疼了，现在又来了一个喜欢放阴枪的鬼巫师。

    “喂？哑巴啦？”汤小牙从他右侧探出脑袋，微微一笑露出虎牙，“天神大人莫不是思了春？都开始装深沉啦？”

    狱长离瞥了她一眼，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你确定，他真的是你的心上人吗？”

    汤小牙笑容一滞，很快又没心没肺地笑，“是啊，怎么啦？”

    “他死了。”

    “我知道啊。为了一个叫烟儿的女人……”汤小牙若无其事地缩回脑袋，渐渐地，她笑不出来了，失声喃喃道，“没有魂魄，灰飞烟灭，一定……死得很难看吧。”

    狱长离转过身，看着她牵强地笑，泪珠却一颗颗砸落，低头摩挲着纳戒，“没想到那日在花香小院的惊鸿一瞥，居然是这生生世世最后一面……”

    “就算他回来，他也绝不会对你动心，这样你也愿意他复活吗？”

    汤小牙眼睛一亮，“你说的是真的吗？”

    与此同时，凄枯门。

    煞人望着空中悬浮的金字，“异空间吗……这世间，已经进化到如此了吗……那人类……还是主宰吗？”

    别央带着一队守卫正巡逻至此，猛然瞥见凄枯门外立着一个人：一身月白锦衣，正是越隐童在人间时常穿的那套。

    彼时那个人的眼中桃花灼灼，又似有清泉涌动，正淡淡地观望着自己。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花了眼。

    他随手拉住一个巡逻守卫，“哎，你看那边，是不是站着一个人……”

    “回首领，是的。”

    “你看他……像谁？”

    守卫一愣，俯首道，“回首领……那………那个人，像极了曾经的灵王殿下……”

    别央松开手，再望去，那边早已没了人影。

    他下意识追出几步，“猊下！是您回来吗！猊下！臣等得您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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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墟殿，早已不复往年恐怖的景象，如今只是作为神族的一处软禁之地。

    “我说的假设，”狱长离冷冷一笑，“蠢货。”

    汤小牙“嘿嘿”一笑，摇摇头，“说实话我不知道，煞人阴差阳错进入了他的身体，替他活了过来，他虽因我而生，可我无权去决定他的生死去留。”

    “你可知他是谁？”

    汤小牙摇摇头，“我相信他不是坏人，长离哥哥……”

    冷不丁听到她认认真真地叫自己的名字，后者在刹那恍了神。

    她继续看着他认真说道，“放过他。”

    狱长离嗤笑，“你不是不知道他是谁吗？”

    “我不知道他是谁，可是我不瞎，从你的眼神里我早就猜到了。”汤小牙有些不以为意，“别忘了，我是梦魇，我用眼观梦，用心看人。”

    “既然你看的这么透彻，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你，可以放；他，不能。他身份特殊，早就应该死去了，生生世世，人间任何一处都不会允许他的存在。上古时期的老神将他封印在时间夹缝中。虽然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又回到了阳界，像他这种死命，不会被世间认可。”殿门被打开，狱长离迈着长腿走了出去，“他借你的阵法通道回到人间，你能保住自己小命就不错了，别痴心妄想可以同样保下他。”

    狱长离说完走了，大门轰然合上。

    汤小牙孤零零站在大殿中央，四周一片黑暗，似乎哪儿传来几乎轻不可闻的水滴声。

    “滴答”“滴答”。

    “看来我来这趟，纯属有些多余了。”

    一个声音忽然从黑暗中冒了出来，汤小牙瘦小的身子下意识一抖。

    煞人从一个阴暗的角落慢慢走了出来，于光明前止步，只露了一半的身子。

    他一身月白，只是此时左手臂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撕裂伤口，那似有若无的水滴声，便是他的血落在地上的声音。

    汤小牙没想到他会来，更没想到他早就在这里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二人都没说话。

    世间似乎在这黑暗中静止了。

    最后还是她蹦蹦跳跳撞进他怀里，贪婪地感受着他的气息，随即闷声道，“你不该来的，他们的目标其实是你。”

    煞人垂着手，既不接受，也没拒绝。

    一双桃花眼藏匿着无数的叹息，“我知道，从白狐林第一次见面，他就认出我了。”

    汤小牙在他怀中抬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煞人摇摇头，“我不记得了，我一直被封印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很冷，没有光，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我遇到一个……女人。”

    汤小牙歪歪脑袋，“什么女人？冥府的人吗？”

    煞人摇摇头，“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说实话这座宫殿……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汤小牙点点头表示同意，拉着他的手臂仔细看了看伤口，担忧道，“玉魄做的身体特别脆弱，一旦受伤，想要修复极其困难，你要小心一点。”

    煞人点点头，反手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大门开启的那一瞬间，一袭红衣立在门前缓缓抬起头，面具外的半张脸邪邪一笑，也不作声。

    汤小牙先是一惊，下意识握紧了煞人的手，“狱……狱长离，你想做甚？”

    狱长离勾着嘴角，眼中蛰藏着危险的气息，“没什么大事，忽然想杀个回马枪，想不到捉到一只大老鼠。”话音未落，瞬间美目一凌，喝道，“给我抓起来！”

    异界守卫纷纷涌上来将煞人制住。

    汤小牙眼看着他们的压制丝毫不顾及他的手臂伤势，心中蓦地一疼。

    不知是在心疼这具身体，还是这副躯体下的灵魂。

    “没事的，别担心。”他被禁锢得动弹不得，还若无其事冲她笑。

    那笑容在狱长离眼中甚是碍眼，当即吩咐带下去。

    待守卫退下，他居高临下审视着一脸苦相望着煞人离去方向的汤小牙。

    后者似乎注意到了灼热的视线，一转眼他却已近在眼前，她无意识地后退一步，“你你干嘛？”

    狱长离的气息近在眼前，汤小牙脑子有些发懵，却在还未反应过便被一股力量扔回了归墟殿。

    他的声音远远的，丝毫没有温度，“你不要耗费我最后对你的耐心，曾经的我，杀神，杀魔从不手软。”他说着说着忽然噤了声。

    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汤小牙眼睁睁看着大殿门轰然合上，最后一丝光也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