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责10

    摇熙宫,傍晚

    刚沐浴完,檬檬给她擦头发:“公主,找人和亲是最简易的法子,公主为何不赞同?”

    元容坐在床上,闭着眼睛:“这一次妥协,就会有下一次,下下次,变本加厉,繁荫不会感激,只会觉得相润果然好欺负。”

    檬檬:“这次繁荫突然派使臣来,会不会是发现落落的事了?”

    元容睁眼:“那不重要,豺狼看中了你这个肥羊,你是被杀死的,还是自己撞死的,有什么区别?”

    檬檬:“这倒也是,两国之间向来是实力说话。可若不给粮,也不和亲,万一繁荫真发兵攻打怎么办?”

    元容唇角勾起轻浅的笑意:“繁荫若真打算战,就不会派使臣来了。”

    早就带着骑兵攻城,还在这费什么嘴皮子?

    一定是乌南城之失对繁荫打击太大,繁荫怕东照乘胜追击,对他们穷追猛打。

    再加上近几年连续和东照交战,繁荫国库空虚,钱粮短缺,没法打下去了。

    所以,他们急需和相润联姻,让东照认为,两国已经联盟,这样东照会心生忌惮,不再追着繁荫不放。

    当然若能从相润抢到粮食更好。

    “他们要的是相润与繁荫交好的态度,以及粮食。”元容拿起旁边盘上点心,咬了一口。

    只是不给粮,不和亲,怎样才能打发走熊广?

    檬檬帮她梳着头发:“他们简直是一群强盗,打了败仗还不安分,还来要挟公主。”

    元容叹气:“就是,太可恨了。”

    七天后

    元容与熊广就回礼一事仍未达成一致。

    元容坚决不给粮不和亲,赠以其他礼物。

    熊广声称只接受粮食及和亲,不然无法回机枢城复命。

    局势僵持不下。

    元容躺在软榻上,枕着胳膊沉思。

    要怎么办?繁荫的底线在哪里?

    粮食绝对不行,不能养虎为患。可女子和亲也绝对不行。以女子换和平,那她花钱养那么多军队有什么用?

    这时檬檬突然一脸愤恐地冲进来,还摔了一跤:

    “公主,不好了。公主…啊…”

    “慢点,什么事如此着急?”元容从榻上坐起。

    檬檬跑到她身边,呼吸仍然急促:

    “据礼部的人来信,柴固已经给熊广回了正式的盟书。

    里面说…说永昭长公主会亲自前往繁荫和亲,盟书上还有陛下的印章。”

    什么?柴固岂敢?

    元容一下站起,将手里拿的串珠扯碎。

    檬檬扶着她:“这柴固是右相的人。

    而且仆俾刚问过侍女,右相近几日频繁出入乾济宫,与陛下密谈。

    背后恐怕是右相和…陛下的授意。”

    极度的愤怒直冲脑门,元容眼前一黑,片刻后才逐渐恢复清明:“阿度?竟然有他?”

    右相魏斯会对付她不奇怪,她重用颜征,压制世家,魏斯作为世家门阀一派的党首,早就不满她触动他们的利益。

    如今趁着繁荫来使,想直接釜底抽薪,将她逼离相润。所以他先鼓动之后的主子元度,得到首肯后,便派柴固瞒着她直接下盟书。

    只是阿度,她一母同胞,从小亲密无间的弟弟,竟然就这样把她卖了?

    檬檬扶她在椅子上坐下:“陛下他,怎能做出这样的事?公主全心全意待他,他怎能…”

    元容手脚冰凉,心脏处绞痛。

    不过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得先解决问题。

    “檬檬,先不说他,立刻宣柴固进宫。”

    “是”

    两个时辰后,夜幕降临

    檬檬:“内侍来报,柴固在家中畏罪自杀。”

    元容一听,立刻将手中茶杯摔在地上:“好个柴固,还知道自己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连见本宫的胆量都没有?”

    元容看向檬檬:“命人拟旨,柴固以下犯上、藐视皇威、勾结敌国,判满门抄斩,即刻执行。”

    檬檬:“是”

    既然他柴固不考虑家人,做出此等大逆之举,那她就成全他。

    只是接下来该如何处理?

    元容移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紧,才感觉暖和一点。

    写好的盟书要是撤回,一定会激怒繁荫,盛怒之下的桓统会做出什么?

    粮食不多了,还被戏弄,会不会选择决一死战?有几分可能?

    按理,繁荫粮草不多,应谨慎用兵,但对方假如想的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举兵入侵,抢到粮食才肯罢休呢?

    尤其是在被激怒,失去理智的情况下,要和相润拼个你死我活怎么办?

    倘若真到战的地步,她的破云弩和军队能将城池守到几时?

    其实桓统不一定会赌那么大,真战的话,相润也不是没优势。

    东照和繁荫交战多年,已是死敌,繁荫一旦入侵相润,东照很有可能趁机从后偷袭繁荫本土,那繁荫军队只能回援。

    届时又是东照和繁荫的攻守战,相润的危机自然解除。

    但她留下来,需面临更加棘手的问题。

    魏斯和元度。

    魏斯此番行事如此激险,直接撕破脸,必有许多后手来对付她,目的是把她拉下摄政的位置。

    还有元度…姐弟间争权猜忌必不可免,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若她选择离开…元容有了决定。

    第二日一大早

    元容就去了乾济宫。

    元度一身青金色龙袍,正在桌边用早膳,见到她来,手一抖,筷子夹的菜掉进碗里。

    他放下筷子,站起迎她,如往常般温切:“皇姐怎么来了?”

    元容没说话,只仰头看着他的眼睛。

    元度已经比她高一个头有余,脸上轮廓分明,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眼睛里浅浅浮着她的倒影,瞳孔深处是暗不见底的幽渊。

    他果然长大了,长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模样。

    她的皇弟,以前的阿度,消失了。

    元度侧脸避开她的眼神:“皇姐怎么不说话?”

    元容唇角扯出一抹笑意:“我只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没想过,有一天,阿度会联合外人,送皇姐去和亲。”

    元度闻言,转头直视她,嘴唇翕张,似要解释却又无从辩驳的样子。

    片刻后,元度眼神一厉,声音激烈:

    “皇姐就没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吗?

    朕已经十六,皇姐却迟迟不还政于朕,又是重用外戚,又是培养女官。

    群臣百姓只知有摄政长公主,不知有朕。

    皇姐想要干什么?夺弟弟的位吗?”

    “阿度!你竟这样想我?”元容眼泪顿时溢出眼眶:“四年前,地方有元决起兵造反,朝廷有左右相争权夺利,而你又年幼,我站出来难道是错的?”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皇位。都是皇嗣,元度能力远不如她,皇帝这个位置,她会做得更好,所以为什么不能是她?

    可她到底还是狠不下心,对付从小看到大、依赖她听她话、那么乖巧的同胞弟弟。

    心软,就是她输给元度,让自己身处被动的原因。

    且她一旦离开,可以想到,魏斯必会在元度的支持下对付颜征,推翻以往实行的政策,那时朝堂又是一番大洗牌。

    所以她要利用元度仅剩的亲情,改变他的态度。

    元度看她哭了,声音低下几分:

    “朕感激皇姐的付出。

    可今时不同往日,朕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不需要皇姐的帮忙。

    再说,皇姐为何要让外戚掌兵,还开女子科举,培养这么多自己的势力,想做什么?”

    元容失望地摇着头,后退几步:

    “你觉得我让谢绎表兄统领禁军,让女子可以从政,全都是为了我自己?”

    “难道不是吗?外戚掌权向来是王朝大忌。”元度甩了下袖子,头颈微微仰起。

    非白即黑,一味排斥,真是幼稚的想法。

    元容恢复冷静:“外戚是大忌,宦官不是?世家不是?结党营私的官员不是?都不用,谁给你管理国家?”

    元度抿着嘴唇不说话。

    “阿度,任何势力,没有绝对好坏之分。

    能为你所用时便是好,阻碍威胁你时才是不好。

    而你要做的,是如何让他们最大程度为你做事,同时最小程度以权谋私。”

    元容走到殿内悬挂的相润地图前,凝视着地图,负手于后:

    “要定国,用世家。

    世家手里掌握着大量的资源,要拉拢他们获得资源,同时防备他们上下垄断。

    要安民,用官吏。

    官吏是政策的执行者,要有完善的制度,保证政策如实准确执行,同时要奖罚分明,严限腐败。

    要集权,用制衡。

    用谁办事,谁就会有权力。为了防止他们影响皇权,就要从中分化,平衡势力,并适当采用外戚、宦官、或其他私属机构等亲信来牵制。

    这,就是帝王之术。”

    实际上,帝王还需要一点,足够冷酷无情。不过这一点元度已然具有了,倒是她自己没做到。

    元度跟到她身后:“皇姐,为什么要跟朕说这些?”

    “阿度,你到现在还不相信皇姐吗?

    如果我说,我会去和亲,还政于你,你可安心?

    这一生,我做过许多对不起他人之事,可从未对不起你,陛下。”

    “皇姐,我…”元度走到她跟前,低垂着头。

    元容转过身面对着他,手抚在他肩侧:

    “阿度,我走之后,朝中必然又是一番变动。

    魏斯现在能以下犯上,直接逼走我,他日就能垄断朝政,架空你,你不可信他。

    你要重用颜征,颜征的能力你也看到了,并且他出身寒微,没有家族支持,只能倚靠你。

    扶持他,让他与魏斯形成抗衡之势。之后你就可以慢慢收拢权力。

    至于女官,女子与现在的男子官员群体,有着天然的利益冲突。

    有冲突自然就能为你所用,你可用女官监督制约,防止男官贪腐成性,为虎作伥。

    还有舅舅和堂兄,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等你培养出属于自己的势力后,再逐步替换。”

    元度眼眶红红的,嘴唇轻颤。

    元容后退些许,向他行礼:“陛下,永昭走了,陛下保重。”

    说完元容便大步离开殿中。

    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元度似倒在地上,然后大声呼唤的声音传来:“皇姐,皇姐!不要走!对不起…阿度…”

    后面微弱的声音飘散在风中,元容听不到了。

    回到摇熙宫

    元容又派人召颜征过来。

    虽然她个人相信颜征,但国家朝政、社稷大事,草率不得,若要托付于他,她必须试探清楚,方能放心。

    元容仔细整理妆容后,静静坐在正殿的椅子上,等待颜征的到来。

    “参见殿下。”

    颜征还是那样的好看,和七年前第一次见他时,没有任何区别。

    “颜相请起,本宫这次找你,是有一些疑问,希望颜相给本宫解惑。”

    颜征容色淡淡:“殿下请讲。”

    元容站起来:“颜相从仕为何?”

    颜征略加思索:

    “起初是为了温饱,能够获得俸禄,自给自足。

    后来是为了名利,能够掌握权力,步步高升。

    现在是为了理念,希望能够证明它的可行性,尽力解决社会矛盾。”

    元容笑意柔柔,听起来非常合理。

    颜征垂下眼眸,又接着说:“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臣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元容一头雾水。

    这什么意思?最重要的原因不知道?

    一个官员不在朝堂,还要去哪里?

    不过,元容没有在这上面过多纠结,她回到正题:

    “颜相既已身居高位,又到而立之年,为何不娶妻成家?”

    颜征沉默片刻后:“臣无心情爱,不敢误负他人。”

    元容一愣。

    怎会有人不喜欢美人围绕?不过想想也是,在他面前,谁还能自称美人?

    她心里升起细密的甜爽。

    原来他不是不喜欢她,他是不喜欢任何人。

    他不会抱其他人,不会亲其他人,那她得不到他,好像也没那么惨了。

    元容走到他面前正色:“颜相的私事,本宫原不该过问,但还是希望颜相能答应本宫一件事。”

    “殿下请说。”

    “不得与世家门阀联姻,尤其是魏斯。”

    她可不想让她好不容易,扶植出来的国之栋梁,被上层世家同化,沦为他们牟利的工具。

    颜征行礼:“臣向殿下承诺,绝不娶妻纳妾,绝不跟魏斯等世家之人同流合污。”

    元容注视着他:“还有一件事要拜托颜相。燕归园有一对顾家母女,帮本宫照看好她们。”

    “臣记下了,她们是谁?”

    “是我的亲人。”

    “殿下的亲人不是陛下吗?”

    “以前他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殿下行托付之事,是决定去和亲?事情还没有坏到非要离开的程度。”

    “可留下来,也不见得会好到哪里去。颜征,你是在担心我吗?”

    颜征低头不语。

    元容嫣然一笑:“颜相不必忧虑,只须记住对我的承诺,如果真的违反了…”

    元容一步步逼近他。

    颜征步步后退,退到一个椅子跟前。

    元容抬手按住他胸膛,将他推进椅子里:“那以后生生世世,我都会缠着你。”

    颜征坐在椅子上,背紧贴椅子,避无可避。元容手抓着两侧扶手,将他围住。

    她弯腰慢慢靠近他。

    他长得可真好看,就是表情少了点。

    元容拼命记住他面容的每一处,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子、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唇峰明显,唇角微翘,唇形精致。

    好诱人。

    元容稍偏过头,轻轻吻了上去。

    冰凉柔软,羽毛般轻盈。

    颜征没有躲,也没有任何表情,只眨了好几下眼睛。

    让元容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吻上:“你…”

    “臣告退。”

    颜征忽然从椅子侧边出来,匆匆离开。

    元容有些讶异,他怎么出来的?一看手里,椅子扶手只剩一点,大部分都脱离椅子,断成一节一节,散在地上。

    这扶手怎么突然坏了?质量也太差了吧?

    元容站在原地,思考了半天,她刚才到底有没有亲上颜征?

    亲上了吧?她现在很清醒,记忆没错乱,那个吻的触感仍然明晰。可颜征为什么没躲?就那么让她…强吻了他?

    一定亲上了,不然他跑什么?

    但元容仍然不敢相信,在殿内走来走去,反复回想。

    哎呀,真的好烦。早知道就多吻几下,不就确定了吗?

    第二天,紫宸殿

    庄严的气氛中添了几分不寻常的波动。

    魏斯一脸肃正,振振有词:“请长公主殿下,为相润和平考虑,和亲繁荫。”

    魏斯一派的臣子纷纷附和:

    “请殿下和亲。” “请殿下和亲。”…

    这就开始逼宫了?

    元容摩挲着手里的玉龙把件,冷冷俯视着底下的臣子们:“能为相润保安稳,本宫自然义不容辞。只是…”

    她挑眉一笑,望向魏斯:“本宫牵挂社稷朝政,无法安心和亲,如果左相颜征能任相国一职,有他统理政事,本宫自可放心离开。魏相以为如何?”

    魏斯先斩后奏,就是为了不给她应对的时间,只是真以为她会乖乖就走?有趣。

    就算他有对策,也只是针对她要强留下来的对策,绝不会想到她会出这招。

    魏斯眉头紧皱:“相国之位已虚设多时,此前未有人出任。”

    元容微笑:“此前也未有人和亲。颜征的能力有目共睹,相国当之无愧。为了相润和平兴盛,魏相大人,应该不会在乎那一点权力吧?”

    原理由奉还给他。

    相国位列左右丞相之上,主理六部,统摄朝政。

    左右相自然也得听相国的,至少在名义上。

    相国任选须经百官推举投票,皇帝通过。罢免也不是皇帝一句话就能轻易决定的,须经三品官员六成以上同意,二品及以上官员八成同意才可。

    而让颜征当任相国,最重要是取得魏斯一派的支持。

    魏斯沉默许久,看向元度:“这还得看陛下的意思。”

    元度言辞闪烁:“朕…朕…只要是为国为民之举,也不是不可以。”

    魏斯眼神渐暗,可见的不满:“臣还是以为不妥,颜征虽有能力,但品性未知,若有歹心,恐危社稷。”

    元容转着玉龙把件,清声开口:

    “魏相,颜征的履历干干净净,没有半个污点,可以说比大部分官员都端良。

    再说,人心外显于面,看颜征那通身的气质和容貌,可是浩京城内所有女子的梦中情郎,岂会品行有瑕?”

    没错,她就是要误导魏斯,让他认为可以通过温和的联姻方式拉拢颜征,而不是用强硬的对抗手段。

    以前有她在,魏斯没想过这点,但她一走,颜征这么个才貌双全的佳婿,魏斯不可能不动心。

    这样魏斯才有更大几率松口,颜征也能更顺利就任相国,同时以后协调治理六部也更容易。

    果然,魏斯沉思片刻后,看了眼旁边的颜征。

    颜征垂着眼眸静立,有点心不在焉。

    魏斯终于开口:“殿下何时动身?”

    元容:“颜征当任相国的那天,就是本宫还政于陛下的时刻,第二日本宫便出发前往繁荫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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