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新娘

    六月的东京进入了梅雨季,总是又阴沉又潮湿,而且这个月没有假期,是很烦人的时段。

    不过艾丽娅接到电话的时候倒是个晴天。周六中午正适合午睡,铃声响起时她睡得正沉,突然响起的铃声让她一个激灵倏地睁眼,怒气瞬间涌起,看到来电显示的“碧洋琪”也没好上半点,怨气满满地接起:“我才刚睡着啊碧洋琪——”

    “那真是抱歉了啊,”电话那头的青年毫无诚意地敷衍,紧接着就兴奋道,“reborn终于答应我的求婚了!能来帮我一起准备婚礼吗?我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

    艾丽娅:“……啊?”

    “还有小春,等下我会给她打电话,总之,来帮帮我吧,我才订完会场,正在去婚纱店的路上,还需要订花和做蛋糕……”“等等等等,”被一连串任务砸晕的艾丽娅赶忙打断对面亢奋的念叨,从头重新确认,“你要和reborn结婚了?”

    “是啊!”电话那头的碧洋琪声音少见地高昂,饱含的喜悦简直要从听筒里溢出来,“我一直向往能成为六月新娘,明天终于能够如愿了!”

    “啊?”正努力回想外国人能不能在日本办理结婚登记的艾丽娅被其中一个词猛地一击,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等等,你什么时候办婚礼?”

    “明天!”另一边肯定地回答,“今晚就给大家发请柬!啊,说起来请柬也还没来得及制作……”

    “这怎么可能来得及啊!”艾丽娅一掀被子翻身下床,一边对电话怒吼一边往妈妈的房间跑去,“妈!——你也太胡来了!位置发给我,我这就来!”

    -

    三浦家的车是仅有四座的轻自动车,而御崎家用车是MPV,所以小春和小春的妈妈洋子也一起乘树里妈妈的车出发。洋子从上车起就拿出了笔和本子开始列清单:“只剩下半天的话,很多都可能来不及预约了啊。尤其是请柬的制作,设计、选材料、印刷、确定地址和寄送都需要时间……”“还有插花和蛋糕的定做,时间这么紧不知道还能不能约到,”开车的树里接道,“还有会场布置,也很耗时间,乐队可以不请,但司仪和摄像还是需要的吧。”“司仪的话我有几个认识的人,但碧洋琪是外国人,会不会需要神父呢?”……

    “……”听着从妈妈们嘴里冒出的一大堆新任务,副驾驶的艾丽娅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的却是后排小春干劲十足的样子。“一定能给碧洋琪办好婚礼的!”说着她捧着脸,露出憧憬的神情,“六月新娘,真好啊~”

    “……”艾丽娅默默转回头去,自言自语地吐槽:“听起来也太麻烦了……”洋子笑了几声,应道:“结婚毕竟是很郑重的事,麻烦一些也没办法啊。”

    碧洋琪所在的婚纱店不算很远,她们很快就赶到了。走进店里时碧洋琪刚从试衣间走出来,她穿着一身缎面大拖尾的鱼尾裙婚纱,头发难得地盘起,戴着顶白色的小花环,整个人端庄又婀娜。见到走过来的几人,那双橄榄色的眼睛立刻亮起,笑容点亮了那张明艳的脸庞,青年迎上来,左右转了转给她们展示裙子,又回过身去看镜子里的自己,问:“怎么样?”

    “超级美!”小春立刻捧场。婚纱店店员也开始称赞起来,碧洋琪仔细端详了片刻,转过头说:“我还有几套看中的,等我去换一下。”

    碧洋琪虽然只是中等身高,但身材比例很好,从鱼尾裙到A字裙、从大拖尾到露膝都能被完美驾驭,她们挑了好久才艰难地作出了选择,艾丽娅坚持的一字肩A字裙不幸落选,不过婚礼后更换的礼服碧洋琪听从她意见选择了一字肩款式。在试衣服的间隙里树里和洋子还见缝插针地和碧洋琪确定了化妆师、鲜花和摄影的预约,司仪和会场布置也在挑选配饰和礼鞋的时候确认好了,请柬因为碧洋琪早就做好了设计于是紧急送印也将将来得及,至于请柬的寄送和现场的乐队,碧洋琪说会有家族的人负责。

    “啊?”小春茫然的声音中,艾丽娅恍然地“啊……”了一声,碧洋琪对她一笑。她都快忘了自己这个老师说过的,她也是某个黑手党家族的大小姐这件事了。

    等好不容易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夜色已经在东京的街头漫散开来。明天会是一场硬仗,要脚不沾地地忙一整天。本想舍弃晚饭保持最好身材的碧洋琪在树里和洋子这样的劝说下也正常吃了一餐。为了最后的准备和保持惊喜,今晚碧洋琪不会回沢田家住,而是另外定了旅馆,也和那边约好了会借用厨房烤蛋糕。

    “真没想到真的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准备好啊。”洋子感叹,“明天的天气预报也是晴天,上天也为碧洋琪的婚礼做好了准备呢。”“是啊,”树里应和,“说起来,还没见过碧洋琪的爱人呢,真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是婚礼现场啊。”

    听到这个,艾丽娅撇了撇嘴,不屑道:“是个烦人的小婴儿罢了。”

    三浦洋子的笑容突然僵住:“欸?”

    小春不满道:“艾丽娅又在说这种话,reborn明明很可爱啊!再说碧洋琪和reborn结婚都要结婚了,你再诋毁他,碧洋琪会伤心的!”碧洋琪倒是不大在意的样子,笑着答道:“没关系,我知道艾丽娅和reborn之前有过一点小摩擦。”

    而洋子,完全跟不上这样自然而然进展下去的对话,只得打断话题,重新确认:“……小婴儿,吗?”

    “是的。”碧洋琪笃定而自然地答道,准新娘支着头,满怀幸福的爱意顺着弯起的嘴角流淌出来,“是个可靠又无法捉摸的男人……藏在那样可爱的外表之下的却是个危险人物,真让人欲罢不能啊。”

    “这样吗,”树里接道,“可如果对方是小婴儿的话,碧洋琪没办法办理入籍吧?”

    碧洋琪答:“是的,但只要有爱,即使只有结婚仪式也没有关系。说到底,爱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吗。”

    小春的赞同声中,树里与碧洋琪相视一笑,颇有同感的样子。只有艾丽娅注意到小春旁边的洋子阿姨茫然地微张着嘴,像是想说点什么,可看着其她人间和谐的氛围,半晌,她还是默默把嘴闭了起来。

    -

    婚礼当天,艾丽娅一行人早早去了碧洋琪住的旅店把新娘接去会场化妆造型装扮。许久,时间一点点接近请柬上的仪式开始时间,新娘休息室外似乎有了人声。然而第一个敲门的却是全然陌生的异国面孔。

    来人大概是一对夫妻,看着都在四五十岁,深色头发穿着套裙的女人是黄种人,但看着不像东亚人,有着更大也更圆润立体的五官,西装考究的男人则是白种人,头发是极浅的粉色。“欸?”应门的艾丽娅看着似乎有点眼熟的两人愣了一下,茫然地回头征询地看向碧洋琪;门打开现出门外人身影的时候新娘一下子站了起来,惊喜地吐出句外语就向门口跑去。

    碧洋琪和那对夫妇抱在一起,分别亲吻对方的脸颊。当她们的脸凑得如此近时,艾丽娅终于明白了第一眼的熟悉感来自于何处。

    果然,碧洋琪和她们聊了几句,很快就把两人引到了这边。“这是我爸妈,刚从意大利过来。”她介绍道,男人对她们点头致意,而女人则笑着用稍显生硬的日语道歉:“抱歉,孩子她爸不会说日语。”

    碧洋琪和父母聚在一起,用外语交谈着,小春和艾丽娅自觉避让到角落里,小春偷偷瞄着那边,小声说:“这样看,长得真像啊,碧洋琪和妈妈。”“是呢,”碧洋琪五官的特点几乎都来源于妈妈,艾丽娅附和,“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是……也是啊,女儿结婚肯定是要出席的啊。”说着,她正对上女人转头向她投来的目光。艾丽娅冲她礼节性地笑了笑,女人却抬脚向她走了过来。

    “你好,你就是艾丽娅是吗?碧洋琪的学生。”女人微笑和婉,虽说口音有些难懂,但语气能听出是十足的友好。但艾丽娅总觉得她从第一眼看到她时起,眼神就一直有点奇怪。

    “是的。”艾丽娅点头,女人笑着说:“碧洋琪总是提起你的事,刚才也告诉我们,这次婚礼你帮了她很多。”“哪里,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艾丽娅客套地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要怎么结束这场寒暄,可女人的下一句话就让她怔在当场。

    “说起来,你有亲属曾在意大利吗?”女人问道,眼神中奇怪的意味渐浓,就连声音和笑容中也染上了同样的色彩,“或许,你认识玛丽苏吗?”

    “……欸、”

    像是被这唐突的问题打得措手不及,少年倏地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面前提问的女人;女人似乎误解了她表现出的茫然,轻叹了一声,歉意道:“请别在意,大概只是巧合吧。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艾丽娅张了张嘴,仍是失语。女人对她歉意地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小春在对话开始前就自觉避开了,所以现在热闹的新娘休息室中这一角只留下一滩死寂。

    【……系统?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不知道!】自脑海浮现的另一方的回应前所未见地出现了慌乱,她能感受到系统与她同样甚至更甚的茫然,系统急促地回道,【我是唯一一个玛丽苏攻略系统,你也是唯一一个玩家!一定是那个人只是碰巧取了这个名字!】

    【就连长相也碰巧相像吗?】

    刚刚,碧洋琪的妈妈眼神中的感伤与遗憾、笑容中的怀念、对话中一直使用的过去式。

    【……但只能是这样!这并非不可能!】

    她所说的,大概是个已逝之人。

    【可你并不能证明,不是吗。】

    现在想来,从一开始,突然出现在她脑中的所谓“系统”就该被认为是威胁,只是这样烂俗小说一样的奇怪经历对当时年纪尚小的她充满了吸引力,对比她的出身也并不显得荒诞,而且一直以来多数时候系统的存在感都很低,说话的时候并不多,辅助功能也都是不带主观意识的机械性辅助,似乎并不能强制她做什么,所以她从未考虑过它的危险性。

    ……当初,她相信得太过轻易了吗。

    【……我是你的辅助系统,艾丽娅。】长久的沉默后,系统郑重地说,【我不会伤害你,也没有任何伤害你的能力。】

    而它得到的只是一句不咸不淡的【是吗。】玩家显然不打算和它深究了。艾丽娅直接向碧洋奇身旁的女人走过去。

    “抱歉,刚刚您说的,和我长得很像的那个人,”艾丽娅对她直截了当地询问,“‘玛丽苏’,能告诉我更多关于她的事吗?”

    -

    碧洋奇的妈妈普里亚,在结婚前曾经是另一个隐士家族基里奥内罗的成员,玛丽苏正是那个家族的高层。

    普里亚最开始用了一个外语词来表达那个职位,在发现艾丽娅无法理解后想了想,转头向她女儿求助,碧洋琪也想了一会儿,才不大确定地吐出一个奇怪的词,“守护者”。

    “是极少数家族的高层特有的称呼,地位只比首领低一级,”碧洋琪说,“如果是彭格列的话,还要比门外顾问低一级。”

    虽说是这样高的职位,但因为基里奥内罗总部人并不多,所以彼此间十分亲密。玛丽苏是普里亚的引导者,后来普里亚曾经想让她做碧洋琪的教母,但被拒绝了,只是在听说小碧洋琪有料理方面的天赋后,绝招之一就是有毒料理的玛丽苏托人送来了一本手写菜谱。那之后不久就传出了隐居已久的玛丽苏在一次火并中丧生的消息,虽说没人见过尸首也没有举行过葬礼,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出现在人前过。

    “她也是日本人,和你长相非常相像,”普里亚说,“只是看着要更成熟一些,大概二十几岁,十几年里一直保持着那幅样子,从来没有变老。”

    “欸……”仍处在茫然中的艾丽娅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能礼节性地惊叹一声。普里亚宽慰道:“不必太在意,大约只是巧合罢了,世界上有很多长相相似的陌生人。”她的态度里已经不再有之前那种怀念了,只余下作为长辈的和蔼。

    这时一个外国人敲门进来,对她和碧洋琪说了几句外语,普里亚答复后转过身来对艾丽娅歉意地点了点头:“抱歉,孩子她爸找我有点事。”她刚离开新娘休息室,另一道暌违已久的身影就走了进来。在看到那人时,久远得几乎要淡忘的感情重新泛起一丝波纹,艾丽娅回过神,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奈奈姐,好久不见。”

    闻声,泽田奈奈看了过来,见到艾丽娅立刻热情回应,“好久不见,御崎!今天的御崎很帅气哦!”

    就像她记忆中所喜欢的那样,奈奈的笑容依然那么有感染力,只是这样看着都能感到内心被温暖。刚刚冲击的余韵下仍旧僵冷的心在这份温暖中开始逐渐回温。艾丽娅的表情放松下来,难得碍事的都不在,她走过去,拉住奈奈的手腕:“奈奈姐,能和我出来一下吗?”

    -

    “欸?欸??”

    泽田奈奈本来就有一双大而无辜的眼睛,当她这样惊讶地用力瞪大时会显得比平时还要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天真。

    艾丽娅却对她的惊讶感到不解:“奈奈姐一直都不知道吗?白色情人节那次我贴在曲奇盒子里的情书,奈奈姐没发现吗?”

    “可那次reborn和阿纲说那是御崎输掉游戏的惩罚……”看起来还在死机的奈奈茫然地喃喃,“我还担心如果回复的话御崎会感到尴尬,所以一直装作没有看到过……”

    艾丽娅在心里又给那两个人记了一笔,打定主意明天就开始好好操练沢田纲吉。“那现在呢?”艾丽娅向奈奈更走近一步,认真地说,“我很喜欢奈奈姐,奈奈姐要接受我吗?”

    “……”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奈奈表情中的尴尬和为难已经能够算是回答。

    许久之后,奈奈突然转换了话题:“说起来,御崎和阿纲是同岁吧,御崎的生日是哪天呢?”

    “九月27日。”虽然迷惑,艾丽娅还是乖乖答道。“啊,那比阿纲大几天呢。”奈奈笑道。再开口前,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样说来,我和孩子他爸已经结婚这么多年了啊。”奈奈的声音放得很轻缓,柔和得像是生怕给分明失礼至极的另一人造成一丁点伤害,“在这样长的时间里,虽然逐渐变得聚少离多,可孩子他爸的心和我的心始终连接在一起,经过了十几年,直到今天这份心情也从来没有改变。

    “并不因为御崎太年轻或者是年纪相差太大这样的问题,但其实,御崎和我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吧?我也是一直作为阿纲的妈妈的身份来对待御崎,所以,御崎认识的并不是全部的我啊。

    “御崎还有很长久的未来,去认识和考虑‘喜欢’这件事呢。”

    奈奈温柔而坚定地说道。即使是此时,她宽容和歉意的笑容,也带着秋阳般的暖意。

    “……”

    不能说是出乎意料的结局,可她依然会不可避免地感到失望。

    少年吐出口气,眉毛垂了下来,嘟起嘴,眼神变得哀怨,是完全孩子气的不乐意的表情。这份幼稚冲淡了本该会有的尴尬。奈奈被她的表情逗笑了,这样轻松友善唯独没有一点暧昧的笑容面前,艾丽娅只能遗憾地再度叹息,随即重新扬起自信的笑脸。

    “不论什么时候,”她认真地承诺,“不论什么时候,只要奈奈姐愿意让我更进一步了解的话,我都会一直等待的。”

    被承诺的对象弯起眉眼,就像她平时应对家里那群小孩子们一样,并不当真地包容道:“好啊。但在那之前,御崎也要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啊。”

    -

    再回到新娘休息室时,小春已经回到了这里,除了她之外京子和沢田纲吉也来了,男生难得穿了身西装,看起来比平时畏畏缩缩的弱气样子正经了不少。可现在一见到他艾丽娅只能想起刚刚拒绝她的奈奈,于是她打了声招呼,就道:“沢田,明天开始你拳击部加训。”

    沢田纲吉连招呼都还没来得及打,听到这话立刻抓狂:“哈?!为什么突然就要加训啊!我真的做不到啊!”艾丽娅不屑地哼了一声:“一定会让你做到的。”

    刚刚目睹了艾丽娅带着奈奈离开,现在回来又是这样的态度,碧洋琪了然一笑,在少男痛苦的抱怨声中平静询问:“被拒绝了吗?”

    艾丽娅不甘心地吐出口气,回答:“是啊。”看着一袭婚纱手中把玩着新娘捧花的碧洋琪,一个想法唐突袭上心头,艾丽娅突然说:“碧洋琪,和我私奔吧。”

    “欸?!”“什么!”“哈?!”三声重叠的惊叫中,新娘镇定回答:“我拒绝。”

    作出任性请求的人反而理直气壮地不满起来:“欸——和我交往不是很好吗!说起来,我直接作为新郎出场好了,正好穿了西装。”“等等,玩笑就差不多一点吧!”小春急道,而碧洋琪只是微笑着望了一眼无理取闹的学生,淡定道:“不要。就好好祝福我吧。”

    -

    很快,仪式开始前有人来提醒新娘的亲友入座。坐到同龄人同桌等待结婚仪式开始时,艾丽娅听到了旁边京子犹豫的声音:“那个……艾丽娅,”

    “嗯?”她回头看过去,好友看起来格外踌躇,吞吞吐吐:“艾丽娅刚才,和碧洋琪说的那些话……那个,虽然可能有点冒昧,艾丽娅和碧洋琪,是怎样的……”“啊。”艾丽娅立刻明了,对京子笑了下,随意道,“我和碧洋琪不是那种关系。当成玩笑就好。”

    听到这样的答复,京子像是松了口气,但又好像变得有点低落。恰时会场的灯忽而暗了下来。唯一明亮的台上,新郎小小的身影在司仪的声音中走了出来。

    京子听到旁边的少年哼了一声,不甘道:“不过,怎么看我都要比reborn那家伙好吧。”

    京子被这幼稚的发言逗笑了:“这样攀比很奇怪啊,艾丽娅。”

    虽说准备时间很短,好在婚礼顺利地进行了下去,并没有出现什么纰漏。一直到所有人共同举杯时,台上被碧洋琪喂下一口香槟的小婴儿突然之间发了疯!

    小婴儿发出“哎呀呀呀呀”的尖利叫声,身体像癫痫病发那样开始疯狂颤抖!“啊!”“糟了!”沢田纲吉和他师兄迪诺慌张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艾丽娅奇怪地看着同桌两个反应过度的人:“怎么回事?reborn在发酒疯吗?”

    台上,碧洋琪嚯地转身,不知从哪儿掏出两支枪指向台下,怒喝:“他不是reborn!reborn不会这样说话,他在哪儿!谁把他藏起来了!”

    “你在说什么啊碧洋琪!”沢田纲吉慌张地大声反驳,“他,他就是reborn啊!”他那个意大利人师兄也帮腔:“这可是结婚典礼啊,reborn也是会紧张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小婴儿身上。Reborn的抽动已经停止了,好端端站在那里,默认一样没作出任何反应。

    “……什么啊。”这反而让艾丽娅感到一丝不自然,reborn那种装模作样好面子的家伙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紧张?可台上碧洋琪似乎轻易接受了这个解释,枪一下子不见了,她转身一把抱住小小的新郎,愧疚:“是啊……我竟然忽略了reborn的感受!原谅我吧,reborn!”

    艾丽娅:“……”她不能理解地看了几眼几乎能飘出樱花的碧洋琪,又疑惑地看了眼旁边明显松了口气的迪诺和沢田,只能自言自语地给出自己的解释:“……果然是喝多了吧,毕竟是小婴儿。”

    混乱结束后就是新人们去更换礼服的时间。小春艾丽娅和京子跟去了新娘休息室,不过有化妆师和普利亚在,她们没能帮什么忙,只能在一边看着化妆师给碧洋琪重新编发。新娘换好造型后是分蛋糕的环节,碧洋琪昨晚借用旅店厨房连夜做好的结婚蛋糕是完全不输给蛋糕店出品的五层大蛋糕,上面点缀了繁复的裱花,在第二层上还印了碧洋琪和reborn的头像。

    “哇——真精美啊!”京子赞叹,而明知碧洋琪厨艺的小春和艾丽娅对视一眼,都默默收起了自己面前的盘子。

    可还不等司仪介绍完蛋糕,新郎突然再次发起疯来!“ciaos!”reborn一下子跳进蛋糕里,疯癫地挥舞手脚大肆搞起破坏,一边还大喊着他标志性的问候语,“ciaos!ciaos!ciaos!……”豪华大蛋糕瞬间被他扒拉得只剩下一片狼藉!“那小子在干什么啊!”宾客间一片哗然中艾丽娅拍桌而起,这个角度正好让桌子下的蓝波和趴在地上鬼鬼祟祟摸索的狱寺隼人进入她视野,在碧洋琪再度的愤怒质问中她眼看着迪诺也钻到了桌子底下,从蓝波手里抢过一个遥控器。

    随即,被碧洋琪提在手中的小婴儿突然恢复了平静。“这是……考验……”他甚至给出了解释。

    “考验?!”碧洋琪重复,又是迪诺说了一串勉强能说得通的解释,被碧洋琪接受后他再次松了口气。

    虽说reborn经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但今天的事总感觉有哪里不自然。艾丽娅疑虑地看着那个今天第一次见面的reborn的学生,男人很快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对她回以一个开朗的帅气笑容。

    周围一片祥和中,艾丽娅收回了目光。大概是她想多了吧。

    “考验”破坏了婚礼蛋糕又弄脏了新人的衣服和场地,只能重新让她们换礼服和安排人简单收拾了现场。那之后婚礼终于又顺利进行了下去。很快婚礼到了尾声,新郎新娘将会来为每桌点燃蜡烛。

    这时,蓝波凑单沢田纲吉旁边说了什么,突然站起的却是狱寺。即使在关了灯的室内也戴着墨镜的少男一下子冲到他姐姐面前,对着新娘大吼:“你这头蠢牛,我要宰了你!”

    “狱寺你找错说话对象了!”沢田纲吉慌张的提醒中狱寺隼人摘下墨镜,正对上新娘的脸。

    碧洋琪看起来很高兴:“隼人,欢迎你来参加婚礼。”可下一秒她面前的狱寺就口吐白沫往后倒去,少男手中的遥控器也被他随手抛起——

    “糟了!”迪诺大叫一声,一跃而起冲着那个艾丽娅刚见过的遥控器伸出手,要跳起时却一个脚滑栽倒下去,那张帅气的脸“咚”一声结结实实砸在了桌面上!正正好一头撞碎了那个遥控器。

    餐桌旁的新郎突然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咯咯声。碧洋琪奇怪又担忧地凑近过去:“reborn?你怎么了?”

    而回答她的,是面前的小婴儿“噗”地冲她喷出的一大口汽油!

    “啊啊啊!!”“……”

    夹杂震惊的碎片的粘滞沉默骤然灌满整个会场,唯一的沢田纲吉的失声叫喊也被瞬间吞噬。

    所有人焦点之下,浓重的汽油味中,满头满脸都被淋湿的新娘抬起手,拨开挡住视线的头发。

    突然涌现的浓重杀气中艾丽娅下意识前倾身体绷紧了手臂。刚摔了一跤的迪诺顾不上捂着鼻子了,男人对缓缓转过身来的碧洋琪慌张地摆了摆手,试图安抚:“冷静点!我们好好谈谈,毒蝎,”“这是什么?”

    碧洋琪打断了他的话。原本就偏低的声线此刻被沉重的怒意压得沙哑,每吐出一个音节杀气都会更重一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糟了!她快气疯了!”沢田纲吉抱头大叫,迪诺刚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局面,后背却突然感到另一股令他汗毛直立的怒意。

    他听到从身后传来另一个平静的女声:“这从一开始,就是你作出的骗局吗?”

    迪诺回过头。是那个碧洋琪的学生,走到他身后的女生冷着脸对着他,虽说显而易见地愤怒,但看起来要比碧洋琪冷静许多。

    这时他师弟又惊慌失措地叫起来:“迪诺先生你看!这是怎么回事!”迪诺立刻想转回头,嘴上随意地应付了一句:“啊,抱歉。”他才刚刚转过一点角度,余光就瞥见一道影子飞速向他面前袭来!

    他猛地一侧想要避过!可脚下再次不听使唤地一滑,迪诺顿时失去重心,但摔倒前他被另一人扶住了。刚刚突袭他的少年甚至提了他一把帮他站稳身体。

    “谢谢。”他刚想冲她笑一下表达感谢,迎面迎接他的却是重重的一拳!男人声音都没发出就被这一拳狠狠打飞出去,一头栽进碧洋琪脚下的泥沼里!

    “迪诺先生!!”沢田纲吉的尖叫已经破了音。一片惊呼和议论声中艾丽娅放开拳头,看向碧洋琪。

    新娘低着头,被油浸成一缕一缕的头发的阴影遮挡了她的表情;她扶着艾丽娅身前的桌子,从所有被她触碰的地方起,地板开始像受热的巧克力一样融化,桌面变成布丁一样的质地而开始垮塌,飞快变得浓郁的甜腻气味甚至已经压过了汽油味,她手中原本用来进行仪式的手捧蜡烛突然发出一声曲奇被掰断的声音,从当中断裂掉落在地上,那点火光瞬间熄灭在沼泽中。

    拿着另外半截蜡烛的手垂下,松开了剩下的半截曲奇。紧接着,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碧洋琪抬眼。会场昏暗的灯光下,面前人只能认出身份,无法辨别表情,只能从少年的声音中听出抛却情绪的认真。

    “和我离开。”

    御崎艾丽娅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迈出半步,郑重地说。

    “……”

    光亮重新回到了那双眼中。满头狼狈的新娘微微睁大了眼睛,微张开嘴,阴冷的杀意瞬间消弭干净。

    艾丽娅又后退半步,牵着碧洋琪前进了一步,重复:“跟我离开吧。”

    宾客所有喧闹都被两双眼睛的对视屏蔽在耳膜之外。搭在她掌中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一下,而后,更往前伸了伸。碧洋琪握住了她的手。

    艾丽娅望着碧洋琪,轻轻勾起唇角。微笑还没有完全展现,却被一句刺耳的童声打断:“这就是有毒料理的终极招数——千紫毒万红!”

    会场的顶灯突然点亮!骤然变强的光线让所有人都不自觉躲闪了一下,就是这眼花的一瞬间,再看清时西装小婴儿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迪诺倒下的躯体旁。“你终于练成了,碧洋琪。”reborn说。

    “reborn!”原本握住的手忽然松开了。碧洋琪惊喜叫道,她的声音重新变回了只有面对reborn时才有的那种蜜音。“你到底在干什么啊!”沢田纲吉的斥责声中碧洋琪只是认真看了婴儿几眼就笃定地说:“不会错的……这是真的reborn!”此刻她已经完全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样子,显露出的情绪竟然是喜悦。碧洋琪问:“你到哪里去了?”

    “我去买这个了。”小婴儿掏出一个东西向她展示。“戒指!”碧洋琪的声音更高了一个八度,她激动地接过戒指,明明只是个朴素的素圈指环,她却喜不自胜:“好漂亮!谢谢你,reborn!”

    碧洋琪的陶醉中,小婴儿对她笑了笑,而后视线稍稍偏移,对上了她身后不远处的少年。

    Reborn脸上的笑容消隐下去,面无表情地与怒目望来的御崎艾丽娅对视。

    突然,他再度露出了笑容。那不再是平时小孩子恶作剧或者对待后辈宽容的意味,而是带着点轻蔑的、漫不经心的微笑。

    “要好好尊重碧洋琪的意愿啊,御崎。”他轻慢地说。

    艾丽娅深吸了一口气。“逃婚还用机器人搪塞婚礼的男人没资格这么说。”“是吗?”reborn保持着那种不紧不慢的腔调,转向碧洋琪,“碧洋琪,婚礼的事就等之后再说吧。我暂时还没有这种打算。”

    “好!”分明忙碌了整个周末动用全部力量筹备婚礼的新娘立刻答应。Reborn扬着不出所料的微笑移开目光,再度与另一人相对。

    “……”

    御崎艾丽娅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碧洋琪的背影。片刻后,少年吐出口气,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这处焦点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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