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越扬长而去，疏萦则拉着沈夫人宽慰了许久。想来好笑，顾越和沈夫人两个非当事人，一个比她这个受害者更怒气冲关，一个比真凶更担惊受怕。

    沈夫人苦于顾越今日的不留情面，但该查的还是得查。烈马伤人针对的表面是疏萦，实际何尝不是她沈家。往严重了说，若陛下亲封的清河郡主在沈家出了事，便是陛下和太后不发难，那些敬重老靖安王和王妃的朝臣百姓也要和温国公追讨说法。如此看来，凶手是将从不树敌的疏萦和在朝一直保持中立的温国公府视为仇敌。

    沈轻云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一个满足所有条件的人。

    “苏律。”

    “苏家二公子？”

    疏萦一面觉得世家公子因为输一场球就冒险伤人太过离奇，一面又觉得纵马伤她一个徒有虚名的孤女对苏家来说恐怕根本谈不上冒险。

    “阿云告诉我苏二在王家的事后，我调查过。一番周折，不仅查出对方是王家庶女，还听说了苏家不知真假的旧事。”

    沈母停顿了许久，似乎是为自己对这件事的忽视悔恨。

    “四年前，一位小官家的嫡子号称棋圣，苏二去与他切磋输了，第二日那位公子竟暴毙家中；而在那之前，有两位书生在汇香楼说苏二的画匠气过重，之后却再没出现在京城。”

    “原来如此，四年前城里闹瘟疫，死伤本就多，达官贵人尚且统计不过来，更不会在意普通书生和小官家公子的死活。即便被发现是谋杀，以苏家这皇后母家和两朝太子太傅的地位，也足以运作为疫病而终。”

    疏萦说着，只觉得讽刺。若传言为真，且今日之事真是苏二筹划，他便是认定，比苏家地位高的，无人会为疏萦一个孤女出头；比苏家地位低的，他家全可摆平，再找一个替罪羊沈家，一举多得。

    偏有顾越……着实是个意外。

    “熙王和苏家，有仇吗？”

    疏萦话音未落就知道自己问错了人，莫说沈母不知，就算温国公在，也不好评判。

    眼见沈家对今日一事有了定论，疏萦也不便久留。回去路上，丫鬟白苏告诉她马场老板并未被顾越带走，只有烈马冲进来时理当守在门口却并未在场的几个护院被提了去。

    疏萦心下放松，便仔细思索起顾越动机。

    她自认和顾越从无交集，说顾越是为自己出头实在荒谬。可若说顾越早前就与苏家或苏律结怨，想借此重创，也不合理。且不说当时顾越应不知是苏律动手，就算知晓，为了扳倒苏家他也不该出手相助——疏萦受伤越重，给苏家的惩罚才越大。

    那么他只是想借机打压沈家？可无论什么动机，救素无交情的自己，都不是传闻中那个暴戾恣睢的熙王会做的事。

    “白芍，明日替我备一份厚礼到熙王府答谢救命之恩。”

    “姑娘，恕我直言。熙王名声太不好，今日即便是有救命之恩，眼看着也没几人知晓，姑娘何必声张。虽不是君子所为，可姑娘自己也处境艰难。瞧那熙王今日走得干脆，应该也没有要姑娘报恩的意思，姑娘何必趟他这趟浑水。”

    白芍年长白苏几岁，与白苏的善查探打听不同，白芍做事麻利，还有些身手。疏萦最爱带她出门，却也知道她这性子，过于直言不讳。

    “他救过我两次。”疏萦拍了拍白芍攥紧的手，“你放心，他多半也不愿与我一个虚名郡主多周旋，你明日好好准备礼物，带到后感恩两句，便算是彼此相安，恩情了结了。”

    白芍虽觉得不妥，却也知道这已是与熙王交集最小的做法。一旁的白苏反倒皱起眉头来。

    “郡主，熙王殿……他既然两次救过郡主，想必是没有恶意的。郡主这样，是否有些绝情了。”

    不同于白芍从小陪伴疏萦长大，白苏是三年前疏萦封郡主后入府，虽同为贴身丫鬟，却向来不如白芍那般敢于直言。这会儿突然态度鲜明，疏萦乍一听到也是诧异，遂真的反思起来。

    然而少男少女之间，终是为难。

    “总不能亲自登门……罢了，等下次宫宴，或许有机会当面致谢。若能在几位公卿面前替他挽回些名声，也是好的。”

    疏萦和白苏说宫宴并非推辞，容妃生子，如今满月，梁帝早有打算大办一场庆贺。

    皇后膝下有成年的两个皇子，太子满七岁便受封东宫，五皇子则在外历练。然而近日太子办事不力，宫中多有议论太子平庸，偏偏此时宠妃容式之子诞生。皇后自认太子是天下最优秀的孩子，根本没把容妃的孩子放在眼里；反倒是梁帝，似乎在防着谁对容妃动手，让容妃在乾清宫的后院养胎。

    好不容易孩子生了出来，皇后也想显示大度，赶紧提议操办了这场满月酒，还叫来了各家王公贵族。

    太后疼爱小孙子，疏萦也跟着太后出席，却没想到小皇子扑在太后腿上尿了一身。疏萦扶着太后回宫更衣，太后没了再回宴席的心思，疏萦也就留在了未央阁。

    没成想要就寝时，听到后墙处隐隐有打斗声。

    披上外衣，点起烛火，疏萦还没来得及唤外头的人，就见窗口翻进了两个黑影。

    暗卫扶着昏迷的顾越，跪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