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吗？龙女坐在寺院的高墙上，望着远处覆盖着一层细雪的柏树，不自觉的摩挲着袖口的乌羽玉，可不就是亏欠了他啊。

    菅原当初为了不让高天原上的那些蠢货得逞，选择将那双眼睛交给自己的血亲，虽然说是继承了他举世无双的‘六眼’的神子，实际上，和初回想起文化之神的劝告，他其实是把那孩子当做容器了吧，菅原……到底还是沾染上神的傲慢了。

    从神明见到神子的那刻起，或者说，从神子因为那双眼睛而被带着逃亡神奈川的那一瞬间，那个孩子之于神明，都不再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了。

    咦？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神明的思考，龙女看向墙角处踌躇的小光头，这是空海带着的那个弟子？

    坐在高墙上的和初对着下方的小和尚伸出了手，“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我认识您，”小源信抓住龙女的手，借力爬上了高墙，“京都五条家的代家主。”说着还指了指和初衣袖上的家纹。

    “人小鬼大，”和初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幽紫色的竖瞳打量着强装镇定的小沙弥，“空海知道你要偷跑出去吗？”

    “佛说：无所从来，亦无所去，”小和尚才不觉得自己这是逃课，“何来偷跑出去一说？”

    有意思，龙女被他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逗笑了，干脆跟着小和尚一起胡扯，“没想到你还挺有慧根的啊。”

    “这样吧，”自从清知死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你给我复述一遍你老师刚刚讲授的内容，我就带你出去，光明正大的那种。”

    ……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吗？和初看着蓝色宝石里的天光出神，仔细想想，这漫长的千年岁月可不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因果？

    菅原为了提前得到六眼欠了时间的因果，最后还是家破人亡，沦落为怨灵后，又因为那双眼睛被强行征召到高天原成为神明，如今孤身一人守在‘黄泉之国’，终日与亡魂为伴，明明一开始的他，只是想好好守护自己的家人。

    源信一心想宣扬自己的轮回观念，相信灵魂不灭，希望以此来减少世间的纷争。可他的轮回转世说与原本的‘黄泉之国’体系相冲突，反而加速了它的崩解，竟由此引发了更多的冲突，不久前才终于放下愧疚，真正进入轮回。

    小荒就更不要说了，一直向往人类的神明，最后被逼着交出了和‘人’有关的一切羁绊，连修治留给他的名字都没有剩下……好在被和初抓住了交易漏洞，才有了回旋的余地。

    而她自己，因为那双眼睛得到了什么，接着就失去了什么。看透一切的真理之瞳，和初回想起见到那双漂亮蓝眼睛的第一眼，原来就已经因果加身了啊。神明为了真理之瞳的因果而保护那个孩子，最后却反而让他一次又一次得不到善终。

    为什么这次不愿意接受呢？和初握住手里的蓝宝石戒指，因为她害怕啊，神明无畏无惧，但人却会有生老病死求而不得。

    “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和初回想着空海涅槃时留给她的箴言，“越是在意不舍，往往越是无法长久拥有。”

    神明只当那和尚故弄玄虚，但明修的死……还真被他给说中了，如果不是她过分在意神子，月见夜就不会想用明修来威胁和初妥协，法则也不会在背后推波助澜，龙女金紫色的异瞳有一瞬间的黯淡，明修就不会因为对她的爱而化为怨灵。

    包括那个神明无法参与的过去，也是她埋下的祸根，如果没有故意引导天元交换因果，羂索也不可能趁机打乱原本的命数，甚至之后用来封印猫猫的还是狱门疆，那个为了让神子原原本本回到现世的工具，还真是一饮一啄自有定数啊，龙女有些自嘲的想着。

    可是，和初看向已经接近尾声的战局，猫猫不愿意啊，想到一向直来直往的五条老师竟然瞒着她偷偷布置了这么久，龙女垂眸注视着这颗蕴含了天光的蓝宝石，烧手之患吗？神明不在意的笑了笑，按照那个她再也回不去的故土的习俗，如果是俩人共同执烛的话，才不是什么逆风而行。

    “初初,”原本光鲜亮丽的猫猫变得有些灰扑扑的，衣服上也划破了好几道口子，但他沾着血迹的脸上还是带着兴奋的笑容，苍青之瞳亮得像是和初最喜欢的天光，“是我赢了哦！”

    和初从银枪上跃下，直直的坠入神子的怀里，看着眼前因为惊愕而略微放大的漂亮蓝眼睛，龙女在心里默默补充道，那叫执子之手。

    这还是初初第一次这么主动，五条悟下意识的回抱住空中落下的神明，想到明修那一世的意外，没忍住安抚道，“没事的，”最强术师有些后悔的想着，早知道初初这么在意，就不该为了那个戒指恢复五条清知的身份，还和宿傩打了一架，“我没有受伤……”

    “悟，”和初打断了他的话，金紫色的异瞳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五条老师，“如果爱真的是诅咒，”龙类无机质的竖瞳注视着这只漂亮的蓝眼睛猫猫，“你准备好接受神明永生永世的诅咒了吗？”

    神子的回应被掩盖在了唇齿间，根本就不可能拒绝啊，在他还是清知的时候，就已经在期待着了。

    宿傩百无聊赖的坐在地上，左等右等也不见和初他们回来，干脆仰躺在废墟上复盘着刚才的对决，竟然还真是原原本本的神眷之子。

    ……

    “你根本就不是五条清知的记忆幻影，”

    看着白毛术师直接用‘苍’打散了因为他无差别斩击而坍塌的古建筑，诅咒之王笃定道，“你是那天晚上的转世。”

    “为什么不使用龙女送给你的那把银色太刀？”宿傩召唤出火焰，正对着面前的术师，作出弯弓搭箭的姿势，“我可不是千年后的那群杂碎，”他恶劣的笑了笑，“不拼尽全力的话，是会输得很惨的。”

    五条悟没打算只用无下限防御，直接瞬移近身释放了‘茈’，一阵轰鸣声后，他们周围的建筑群瞬间化为齑粉，俩人都略有狼狈的拉开距离，诅咒之王的女式和服缺了一角，白毛术师的袖口也多了几道口子。

    “输？”五条悟将散在身后的长发完全束起，传承自神明的六眼俯视着下方的宿傩，“jump少年漫的男主怎么可能会输？”

    “既然初初的空间限制了你的能力，”领域互相抵消的情况下，等待咒力分出胜负太浪费时间了，白毛术师直接和诅咒之王拳脚相接，“我要是还用静霜的话，”他侧身躲过斩击，近距离使用术式反转后的假想质炸开了宿傩的火焰，“未免太欺负人了吧。”

    “狂妄，”宿傩背后的双手一同加入战局，尖利的指甲距离苍青之瞳只差一线，“你又不是真正的五条清知，区区转世而已！”

    无下限隔开了他的攻击，五条悟撑着下巴，神态轻松，“曾经有人问过我：究竟是因为我是最强才会是五条悟，还是因为我是五条悟才是最强？”

    神子回想着神明开战前的回答，不自觉的带上笑意，在宿傩惊愕的目光下双指相搭，“当然是因为我是五条悟，才会是最强啊，”真是的，五条老师抬手握上那颗紫色宝石，他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啊，从头到尾，都只是他而已。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宿傩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再一次看向那双苍青之瞳，想起龙女那只金色的左眼，还真够疯的啊，那位神明，竟然真的成功续上了因果。

    ……

    东京咒术高专

    “悠仁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和初退出医务室，顺手捞走了硝子医生偷藏的烟盒，“这次真是不是忧太的失误，”她看向垂着头的二年级生，语气温柔，“你已经很厉害了。”

    “毕竟本来应该是悟来监护新生任务的，”偶尔客串校医的文化课老师递上一杯大麦茶，“要是忧太再这样愧疚，我就该去找夜蛾校长处罚他了。”

    “不不……”被套路而不自知的乙骨同学赶紧接过瓷杯，忙不迭灌下一大口，“我想起夏油老师之前安排了训练，就先去演武场了，”这孩子还不忘鞠躬道谢，“告辞了，和初老师。”

    “指望你主动处罚那家伙，”开完小差回来的女医生靠在门上瞥了眼矮桌前的同期，“还不如寄希望于他某天能自己长出良心。”饲主怎么可能教训她养的鸡掰猫，也就那些傻乎乎的学生会这么天真。

    和初没有反驳硝子的评价，而是当着她的面将之前搜刮出的烟条摆在桌上，“一年零六个月，”还是之前那个轻轻柔柔的语气，但却让家入硝子虎躯一震，“好像又失败了啊。”

    女医生连忙坐在她对面，“这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大吗？”

    撒谎，那次改革后，他们四人就属医生最悠闲，连经常翘班的猫猫都会羡慕的那种。一直监督同期戒烟的和初托腮看着她，金色的瞳孔微微放大，威胁的看了眼对面的硝子医生。

    知道她灵视能力的硝子果断认怂，主动交代道，“还不是那个禅院家，”等等，这是鸡掰猫体验卡？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告小状的硝子莫名有些想笑，“都21世纪了还玩着封建大家族那一套，什么非术师非人，什么嫡子妾室之类，可把我恶心坏了。”

    “你遇上他们家的人了？”因为这一任的禅院家主过分识时务，她还没有怎么清理御三家的另外两家，不过，要是他们敢自己出来蹦跶的话，也不用继续留着了。

    “不是我，”有人撑腰的感觉可真好，怪不得那个人渣越来越无法无天，不过被欺负的可不是她，“是二年级的真希。”硝子医生解释道。

    和初听完她的说法，点了点头，神女挥手收走了烟条，“横滨的事结束后，我应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高专教学生了，”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可要坚持住哦。”

    硝子看着她的背影，为自己之后逐渐远去的快乐生活默哀，不过，女医生回想着刚才同期手上的戒指，已婚不是应该在右手无名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