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人心

    关系这么好的吗?和初想,可是这位女魃,已经不被人族爱戴了。其实这个不爱戴的说法已经是非常委婉的了,他们甚至改掉了对这位帝姬的尊称,直接称呼她‘旱魃’。和初看着手里的人族玩意儿,那位帝姬知道吗?曾经被她守护的人类,早就开始惧怕,甚至厌恶她了。

    说起来,当初人族与妖族相争的时候,应龙族是站在妖族一方的,为此,姬氏人皇不得不派出自己拥有克制司水能力的女儿,女魃上前对战。虽然最后是人皇获得了胜利,但帝姬‘旱魃’之名也开始流传,尤其是之后应龙族主动帮助某一任人皇治理洪水,扭转了在人族中的名声,这位与应龙为敌的帝姬在人族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人类,一向是善于忘记的种族,和初想,或许他们已经忘记了女魃也曾是保护过他们的,心安理得的感谢着如今带来风调雨顺生活的应龙族,唾弃着带来旱灾的‘旱魃’。可是神明不会忘记啊,更何况她还是备受人族爱戴的人皇之女,和初突然对这位帝姬好奇起来了。

    借着法则的帮助,和初第一次离开了昆仑,在渭水之滨见到了这位帝姬。和初不能完全窥探到沾染了天道气息的神明的未来与过去,单就这次见面,真的很难看出这位帝姬会是一个携带旱灾的人,但此时不得寸雨的渭水,证实了她旱魃的身份。

    因为庚辰要被应龙族长带回去挨罚,临走时特意请求和初帮忙解救一下因为女魃而干旱的渭水一带,他本来是想和初应该会随意指使一个龙族去下几场雨就好。结果没想到,和初会选择亲自去见女魃,后来,从恋人那里得知消息的庚辰愣了愣,最后在女魃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笑了起来。

    她说她不恨他们,毕竟是她的子民啊,即使被曲解厌恶,身为人族的神明,守护他们是她的职责,而且她的能力确实给他们带来了伤害,这位帝姬如是说道。

    既然一点都不伤心的话,那为什么你的表情会这么落寞呢?和初在她感激的目光中降下雨水缓解了这一带的旱灾,看着下方因为雨水而欢呼感激的人族,人类可真是善变,神明想,憎恶和喜爱都如此轻易。

    离开渭水的时候,一位求雨的人族君王竟然‘看见’了和初,玄色的游龙跃出了渭水,幽紫色的竖瞳对上了这位偏安一隅的一国之主。很久之后,当龙女真正走入人间,从阿政那得知他们一族尚黑由来的和初才意识到,并不是所有人族都善于遗忘,当初求雨的君王竟然让那次萍水相逢被铭记了一代又一代。

    她看不见庚辰的命运线了,又一次打算看戏却什么也看不清的和初慌张的找到了那条应龙,最好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你疯了?!”和初第一次真的在庚辰面前发火,“你竟然跑去和天道做交易!”你不知道我和它有血海深仇吗?你在这个时候选择帮它,不就是背叛我吗?明明我一直拿你……之后的话和初都没有说出口,只是用那双能看清命运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稽首的男人,因为沾染了天道的气息,她已经看不见他的未来了,又或者说,在这个节骨眼和天道做交易,他也不会有未来了。

    “和初大人,”庚辰稽首后起身,龙角上的玉饰叮当作响,和初记得这些玉石都是那位帝姬打磨的,他闭着眼不敢看和初脸上的表情,“此去相见无期,谨愿大人勘破迷津,得见天光。”

    和初看着他转身离开,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迷津?对她一个能看透命运走向的神明说‘勘破迷津’?和初嘲讽的笑了笑。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独自一人待在昆仑山上,终日对着那棵红梅发呆,也不知庚辰走之前动了什么手脚,这梅花不需要她的术法也能在雪域里盛放。

    再后来,阿政已经成为了天下共主,带着和初巡视四海时,龙女才在某个江南小城里见到了故人。当初的帝姬已经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了,而庚辰……和初在阿政疑惑的目光中,命人凿开了一条河,泻出一部分龙脉滞留在这里的龙气。

    以身填补龙脉,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局,却只换了一世的相守,那条应龙,真的是蠢死了。

    和初看着面前的青衣女子,她好像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人,可这个人一直都没有出现。这样混混沌沌又孤苦无依的一生,她已经过了很多次了,除了第一次庚辰真的出现过,之后的每一次她都会独自一人辗转到这个小城,因为这里熟悉的故人气息。

    你说,庚辰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和初推开窗,接住了檐角滴落的雨水。这一川雨是庚辰彻底消散在世间的征兆,此后,那位帝姬也就‘自由’了。

    阿政没有回答,这种情情爱爱的问题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类,除了他母亲的糟心事,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如此曲折婉转的爱情故事。

    和初也没指望能从他那得到答案,兀自看着窗外的绵绵细雨出神。庚辰明明喜欢女魃到愿意和天道交换他的一切,来让帝姬回到她梦寐以求的凡尘,却能狠下心让爱人孤身一人在尘世不断的辗转。还是他真的如此自信,没有了他的女魃依然能在人间幸福快乐的生活?

    ……

    薨星宫里的龙女理顺了自己的记忆,慢悠悠的从梅树上起身,对着天元说道,“既然你的进化方向已经稳定了,那我也就不打扰了。”

    踏出薨星宫的时候,和初感知到梦境内因果的变动,原本的命运线已经被打乱,从这一刻起,这个梦境就是现实了。

    “这是怎么回事?”和初看着医疗室里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问道。两位学弟都受了不小的伤,她看着硝子眼下明显加重的黑眼圈,主动接手了学弟的伤势。

    “你总算出来了,”硝子发现和初已经治好了伤势相对较轻的七海建人,同期的反转术式好像熟练了不少啊,“这个夏天太忙了。”

    和初安顿好昏迷的灰原,才在七海那里得知了事件的经过:‘窗’的情报出现了问题,原本只是二级的假想咒灵突然跃升到了一级,远远超过了他们的处理能力。

    “对不起,和初前辈,”七海建人歉意的说道,“你送我们的勾玉都……”危急关头,还是当初和初留下来的护身符救了他们,击散了咒灵。

    “没事的,本来就是用来保障大家安全的,回头我再让神道那边送两条过来,”她看着七海眼中的疲惫,这个夏天不太好过啊,“你们先休息一下吧,之后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前辈,”和初听见身后的七海问道,“如果,”她发现等在门口的夏油,对他打了个手势,转身看着七海,“我是说如果,我之后放弃做咒术师,前辈会失望吗?”这条看不见尽头的路,太难走了。

    和初没有回答失不失望的问题,而是用了灰原取的称呼,说道,“难道七海海之后不做术师了,就不会收下我的勾玉了吗?”她看了眼病床上的灰原,对着呆愣的七海建人说道,“不管学弟之后选择做什么,我们都还是高专的校友啊。”

    “他们已经没事了,就是灰原伤得有点重,需要多休息。”和初看着面前难掩疲惫的丸子头少年,“你也是,黑眼圈都快赶上硝子了。”

    “我前段时间遇见了九十九由基,”看见和初脸上的疑惑,夏油才意识到这位同期已经在薨星宫待了大半年,错过了很多事情,“就是总监部的那个特级咒术师,对了,我和悟也已经是特级了。”

    “真厉害,”和初意识到少年语气里的骄傲,很捧场的赞美道,“不愧是我看好的最强二人组。”

    夏油却没有表现出和初想象的喜悦,“我和悟早就分开做任务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行动了。”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提出之前了和九十九由基讨论的问题,“你觉得有可能从根本上解决咒灵吗?”接着还把九十九由基提过的观点转述给了和初。

    察觉到夏油杰情绪不对,和初有些担心的看了眼面前的同期,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这个可能也不可能吧,杀光全人类什么的,”她想缓和一下气氛,还打趣了一下夏油杰,“你可是坚持正论的啊,要是让悟知道了,会嘲笑你的。”

    她起身给夏油买了瓶可乐,“而且,为什么要思考这么严肃的问题啊,你都还没有成年诶,”龙女眨了眨紫色的眼睛,“这种事情,不是我这种大人才应该考虑的吗?年轻人就好好享受青春吧!”

    为什么总是会忘记自己面前的少女,其实是一个活了上千年的神明呢?夏油杰接住可乐想,大概是因为她太像一个‘人’了吧,会照顾学弟,安抚同期,关键时候还异常靠谱,所以,怎么就看上五条悟了?

    “你不去找悟吗?”夏油看着面前的异瞳少女说道,“他已经带着五条家的人去了神道那边好几次了。”

    “他去找长老们干什么?”和初不明所以的问道。

    “你不会忘记之前在薨星宫答应了什么吧?”夏油杰回想了最近大半年五条悟的所作所为,要是和初敢说她要反悔,五条家和神道可就没法善了了,“他前几天还问我要不要请夜蛾老师做证婚人。”

    “毕竟我和初初是在高专结缘的,请班主任证婚也很正常吧,听说这个在校园情侣里很常见的……”夏油很想打断他的畅想,告诉他,和初只是答应了订婚,毕竟现在的年龄根本不能结婚。而且,夜蛾老师当下还是单身,就要做学生的证婚人会不会对他不太友好?

    听见夏油杰说猫猫已经在安排证婚人的和初愣在原地,就,有必要这么快吗?“杰,”和初看着面前的同期,真诚的提议道,“我帮你出个任务怎么样?最近有什么要出远门的任务吗?你还是待在高专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放肆!”和初打断了面前七嘴八舌的村民,露出了自己的竖瞳和龙角,“谁允许你们在我面前站着说话的?”他们有什么资格审判这两个小孩,用自己令人作呕的灵魂吗?

    震慑住面前愚昧的村民,和初才看向笼子里瑟瑟发抖的双胞胎,姐妹两只能通过互相依偎来减少内心的恐惧,她努力克制着不在他们面前使用暴力,用村民呈上来的钥匙打开了笼子。

    “你是来救我们的吗?”菜菜子看着面前的神明,迟疑的问道。

    和初收回自己非人的特征,将两姐妹抱在了怀里,“嗯,别怕,我会带你们离开这里的。”

    一个村妇看着和初竟然要带这两个祸害离开,也顾不上对龙女的恐惧了,当场站起来反对道,“大人,不可啊,这……”

    突然出现的明修直接将静霜横在了她面前,少年没有管手下求饶的女人,而是看着和初,“要直接杀了她吗?或者,”他瞥了眼其他人,“都杀光?”

    和初摇了摇头,抱着两个小孩离开了这间屋子,“不要在小孩面前见血,”在村民们松了一口气之后又转头看了他们一眼,鎏金的瞳孔散发着非人的瑰丽感,“而且,一死了之也太便宜他们了。”既然他们这么喜欢说这两个孩子是恶魔,那就让他们去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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