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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团明月阴(三)

    殿内的氛围已然凝滞,兆良这番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观段珂,此刻屠刀悬颈,锋芒在侧,她非但不避,甚至将头缓缓仰起,露出的姣白脖颈紧贴着兆良的手中刀。

    兆良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随即立刻紧了紧手上的力道,以防不慎失手将其抹了脖子。兆良在宗霍身边这么久,他从未见过谁有如此胆量敢在丞相面前如此莽撞、如此放肆、如此不知死活,以丞相的脾气,此女绝活不过今夜。

    僵持间,只听宗霍慢悠悠道:“你今日就算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我不会杀他。”段珂抬首,手中刀刃又凑近了范棣的颈侧,她道:“只是若不如此,难抵上听。”

    宗霍看着那双明如烨光的眼睛,压了压眼角的冷意,道:“说来听听,如此舍生忘死,孤想知道你所求为何。”

    段珂道:“晏州之事,殃及流民,若不能抓住真凶,流民易虐,恐再陷水火。此人避重就轻,其言过耳,不可轻信。只求丞相莫要听信一时虚言,重新派人彻查此事,使为恶者不得幸免,疑似者有所辨明。”

    这番话掷地有声,眨眼间风惊雨过,云翳隐华。

    “你既有求,孤岂会不应。”宗霍道:“可若轻易允诺,只怕日后人人效仿,今日你持刀驱迫,明日便会有人再敢持刃来此,如此相仿相效,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不过……”

    宗霍凝视着段珂,那双眼眸比昔日里更加深邃,此刻的他,仿若隐藏在夜色中诱引凡人交出心肝的鬼神。

    只听宗霍缓缓道:“金子终得金子换。你既想求,总得付出些代价。”

    “臣女微命,不足齿数。”段珂的声音琅琅如雪般清透,她道:“愿以此薄躯与丞相作赌。赌我兄长,是被人所诬。”

    宗霍道:“你以己命作赌注,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段珂垂眸,她盯着刀刃上的寒光,沉静道:“若输,我与兄长一同死。若赢,这条命给你,是生是死,无所怨悔。”

    月挂中天,风雨急停,天地间的呼啸在一瞬间归于寂静,万物飘渺,出入虚无,人间此地不复旧时相貌,宛若一座森罗鬼殿。

    尊坐其中的鬼神突然笑了,笑得心满意足。

    “可如今你生死与否,尚不能自定。”宗霍一字一顿道:“你这条命,本就在我手里。”

    段珂面不改色,只见她突然抬起架在范棣颈侧的刀,转眼间,这刃光便横在了她的颈前,刀刃锋利,白皙的脖颈处,隐隐有血痕显露,此刻,段珂再次抬起头,她以一种近乎九死不移的从容神色迎上宗霍的目光,轻声道:“现在不是了。”

    宗霍的脸色在一瞬间沉了下来,深渊似的眼眸幽邃冰冷,眉眼处的威慑,格外骇人。

    百官早已看傻了眼,见宗霍脸色阴沉,恨不能望风而逃。

    片刻后,宗霍再次开口,他道:“兆良。”得到宗霍的示意后,兆良愣了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他将刀收回,退至殿外。

    宗霍站起身,他一步一步拾阶而下,毫无温色的眼眸扫了眼众人,唯独在看到贺谦时,冷肃的视线停了片刻。只见贺谦端坐一旁,如其他人一样看向段珂,亦如其他人一样的,冷眼旁观。

    眼看着眼前人越走越近,段珂的身影不由微微晃了一下,随即向后退了两步,她的小动作被宗霍看在眼里,他在距段珂两步远的地方停住。

    “好。”宗霍道:“孤答应你。”

    宗霍看着段珂手上和颈前的伤口,他道:“孤既答应与你作赌,你是不是也该弃了这锋刃?”

    段珂不为所动,她稳了稳心绪,抬首与宗霍对视,清亮的双眸中满是警惕,她沉声道:“一言既定。”

    宗霍勾了勾唇,回以笑意,眉眼处的冷肃融化成暧昧缱绻,他道:“一言既定,千金不移。”

    得了承诺的段珂将刀刃扔至一旁,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处境,眼前这位阎王绝不会让自己好过,途穷天地窄,世乱死生微,胆子再大,有时也会害怕,她尝试轻轻动了动自己冰冷的手指,似乎方才抬刀时太用力,伤口有些深了,仍在血流不止。

    段珂盯着地上的血迹,等待发落。

    可这时,却突然听见宗霍开口道:“贺将军。”

    贺昀起身,答道:“臣在。”

    宗霍道:“段延是你麾下之人,发生这种事,之前倒是不见晏州曾有半分消息传出。”

    “并非是臣知情不报。”贺昀眼神淡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道:“臣,也是今日才得知此事。”

    原本低着头的段珂见跪叩一旁的范棣突然抬起头,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看向贺昀,满目绝望呼之欲出。

    范棣的双唇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还来不及张口,他就被贺昀的目光吓得面色如土,一动不动。

    宗霍看着贺昀,他问道:“此事,不知贺将军又是如何看待的。”

    贺昀回答道:“段家二公子确实生性不羁,不过少年儿郎,涉世未深,性情放荡些也是人之常情,手下人时而提及,也是功大于过。在臣看来,此事确实颇多蹊跷,只凭范主簿一人之言,确实不能令人信服。”

    贺昀说话间,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段珂,突然,他笑了一下,那笑容仿佛长者般的慈爱,可段珂确被他眼神中的阴冷刺得定在原地,似有疾雷直下,惊得她脑中嗡嗡作响。

    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

    而跪在段珂身旁的范棣听完贺昀这番话,直接眼前一黑,晕死过去了。

    宗霍侧首吩咐道:“沈群。”

    “是。”沈群立刻命人将范棣拖了下去,之后,他看着段珂那副狼狈模样,低声问道:“丞相,需不需要先带她下去。”

    宗霍斩钉截铁道:“不必。”

    这时,贺昀突然从宴几后走出来,他站在大殿中央,对着宗霍躬身道:“晏州生此事端,臣难逃其责。请丞相给臣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臣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段家公子一个清白。”

    “好。”宗霍似乎就在等贺昀这句话,他伸出手,扶起贺昀,道:“将军心挂两头,不可不慎啊。”

    “是。”贺昀垂首,一副谦虚模样,眼中却是寒光暗藏,他道:“臣,一定会给丞相一个满意的答复。”

    宗霍的确答应段珂会彻查此事,可却没说让谁来查。

    “不……”段珂下意识出口阻拦,“不能……不能是他!”她伸出手抓住宗霍的衣袖,血迹染进墨色的衣袖,一瞬便仿佛被隐去般消失不见,便如此刻的她一般微不足道。

    段珂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想着一定还有其他方法来阻止,她环顾四周,心里念道:“我的刀呢……”

    不成想那人根本不会再给她生事的机会。

    突然间,段珂只觉天旋地转,她被宗霍横抱了起来。

    段珂一瞬呆住了。

    殿内众人也不由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今夜这个寿宴,实在太过刺激。

    宗霍就这样抱着段珂一步步向外走去,走至殿门口,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沈群,这里交给你了。”

    随之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殿外,一阵清朗的咒骂声同时从外面传了进来。

    “无耻歹人!放开我!”

    声音越传越远,可骂声却未停止,直至他二人走远,声音消失,殿内众人也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深夜,月胧明,物静,人更静。

    宗霍就这样抱着段珂走了许久,看着怀中人毫无血色的脸庞,哼笑了一声。

    正是这笑声,让段珂从呆愣中缓过神来,她方才挣扎了一路,愣是没撼动这阎王半分,反观自己,又气又累。

    今夜种种,都只不过是戏弄,她知道此人性情恶劣,不成想竟恶劣至此。

    悬人以嬉,再投之以渊。

    段珂怒瞪眼前人,她道:“放我下去,我自己会走。”

    宗霍充耳不闻,他道:“别动。摔下去可是很疼的。”

    “我宁可摔死。”段珂气不过,一边推搡着一边又骂了起来,她高声道:“天地不仁,生此妖魔!”

    “放我下去!”

    宗霍听后不恼,反倒心下快意肆生,他道:“你既生死不惧,又在怕什么?怕今夜这事传出去,从此以后你清誉不保?你连死都不怕,又何必在乎生前这些虚名。”

    段珂冷声道:“你当然不在乎。你若在乎,就会趁早结束这乱世,天下又怎会哀鸿遍野,怎会地覆天翻?”

    宗霍停下脚步,他站在原地,抬首看向雨后夜空,只见星月皎洁,如明河在天,他问道:“天下昏乱,只我一人之因?”

    段珂没想到他会如此问,意料之外的问题,可答案早已分明。

    九州之乱,祸起朝纲,世族吞权,君弱臣强。

    当初掀起祸乱的那些家族,最后大部分都被永州宗氏所灭,未被吞没的那些,一部分留于此生成新的世族,另一部分,则逃往南离,潜伏壮大。慢慢的,各家族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深根难拔,如跗骨之虫,蚕食一切。

    如此往复,九州必然再次覆灭。

    “不是你一人之因。”段珂道:“可人命至重,难生易杀。多少无辜人命丧你手,以杀止杀,你与那地下厉鬼,又有何区别?”

    宗霍笑了一下,说出了让段珂倍感意外的一句话。

    “只要能结束这乱世,便是我自己,我也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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