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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团明月阴(二)

    夜雨寒彻,长筵笙歌。

    段珂站在雨雾中看着殿内众人宴饮行觞,她伸出手,擦了擦脸上的水气,随即转身便要离开此地,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皆被殿内几位在场之人看在眼里。

    就在段珂转过身的那一刻,殿内忽然传出一道声音,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令在场诸人听得清楚。

    只见坐在贺昀身后不远处的一个人突然站起身,向着大殿之上的宗霍躬身道:“臣,有事启奏。”

    宗霍闻言,将目光从段珂身上移开,他单手支着头,不经意般将目光投向说话之人。

    此人姓范,单名一个棣。是贺昀军中的一名主簿,虽为主簿,但也算出身显赫,其祖父曾是先帝年少时的伴读,只可惜英年早逝,到了他父亲那一辈,家中开始逐渐衰落。

    那人被宗霍的目光吓得心中失气,顿时张口无言。

    殿内笙歌止,原本推杯换盏的众人见此情景,也额不免噤声,无人再敢发一语,欢宴在顷刻间归于寂静,此举,明摆着是要扫了那位的兴。若非有人授意,这人即便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今日行此莽撞之举。

    只听宗霍不紧不慢道:“若有事,直言便可。”

    那人伸出手擦了擦鬓间冷汗,强压下心中忐忑道:“丞相寿宴,在下本不该在此提及此事,可事急从权,臣也是不得不为。”

    “是吗。”宗霍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见他放下酒盏,慢条斯理道:“那还真是要劳烦你,言无不尽。”

    范棣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突显,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地传入了段珂的耳中。

    “贺将军麾下的一名骑都尉于前日不久杀死了几名流民,此等小事原本不该在今日惊扰丞相,可死伤的流民中,多为老幼妇孺,此举引起流民激愤,加之流寇从中作梗,民众鼓怒,要求此人……以命抵命。”

    范棣顿了顿,他道:“可偏偏此人出身不凡,正是段家二公子,臣等莫能自定。”

    “请丞相裁夺。”

    本欲离开此地的段珂被范棣这番话定在原地,她不可置信的回过身,脚步不受控制地向殿内走去。

    一旁的兆良见此情形,立刻上前伸手拦在段珂身前,他眉头微皱,道:“未得丞相传召,不得擅闯。”

    段珂非但没有站住,反而更向前迫切地走了几步。

    兆良见此拔刀出鞘,银光拦在段珂身前,阻了她的去路。

    此时,夜幕下雷音骤起,华殿内烛火飘曳,殿内众人默不作声,屏息静待。

    谁人不知这段家二公子进贺家军队的前因后果,当初此事看似是要给贺家一个交代,可这段家二公子人在晏州,对贺家来说便是隐患祸根,一旦被他查出什么,东窗事发,届时宗霍就会以此为由彻查,将晏州贺氏查个地覆天翻。

    片刻的沉寂后,范棣再次出言,他道:“丞相,人命事关天地,若置之不顾,只恐……”

    范棣在言辞犹豫间抬起了头,看着大殿之上宗霍淡漠的神色,他小心翼翼继续道:“国之命在人心,上失有罪者,则行邪者不变,此事非同小可,还望丞相严惩若杀人者。”

    范棣这番话说完,直接跪拜在地,此时无需抬头,他也能感受到宗霍投在他身上的那道威压。

    今日在座中有不少朝臣,他们听闻此事后,一个个也站起身来,且先不说此事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只要此事能给这位丞相添堵,他们何乐不为。

    平日里朝臣们心怀鬼胎,各谋各的,但是至少有一件事能让他们心照不宣。那便是这位权臣想做的事,须得万般阻挠。

    哪怕这件事利国利民,百益无害。

    这群心向皇室的朝臣又何尝不知宗霍所想,而今利刃悬颈,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此人行如此残虐之事,不为天地所容,请丞相严惩!”

    “请丞相严惩!”朝臣们的声音如阵阵雷鸣般轰响在段珂的耳际,她全然不顾拦在身前的铁刃寒光,伸手紧握刀身,用力向上一抬,霎时间便鲜血顺着刀刃缓缓流下。

    兆良看着段珂突如其来的这番举动,只觉怒气横生,立刻大声呵斥道:“放肆!”

    兆良的这声斥责同时引起了殿内众人的注意,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只听宗霍的声音从殿内传出。

    “随她去。”

    兆良听此,也不再阻拦,收起配刀退至一旁,冷冷地看着她。

    没了阻碍的段珂不顾一切冲入了殿内,少女的身影恰如飞蛾扑火,从漆黑的夜晚闯入了这灯火生辉的陷阱中。

    面对这位闯入者,朝臣们面面相觑,不知这闹得又是哪一出,直到人群中忽然有人小声嘀咕了句道:“此人好像是……段太尉之女。”

    一石激起千层浪,殿内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段太尉之女不是在寺庙中清修吗,怎会突然出现在丞相府?”

    “胆子也太大了,她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竟敢堂而皇之的擅闯!”

    “段坚不教子女,其子残虐,其女无德。他如何当得了三公之位!”

    “可怜晏州流民遭此祸难,非以此人之命不能平息众怒!请求丞相下令严惩!”

    殿内的谴责之声如潮水般向段珂涌来,烛光浮动,夜雨昏雾,一片雷声不绝中,段珂的声音如同寒风般冰冷坚定:“我兄长绝不可能残害无辜。”说完这话,段珂见旁边那位朝臣强装出来的悲叹模样,不禁继续道:“华服哀枯骨,饰厚貌以欺人。时间久了,大人若真能生出几分悲天悯人的心肠,也算对得起自己这番费心瞒饰。”

    “你!你、你,悖逆!”朝臣中立刻有人发出反对的声音,“你当此地是何处?由得你空口无凭,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段珂的声音清寒,似又带着几分难掩的压抑,“是啊,是我以下犯上,可如今以下犯上之的,又何止我一人?”

    段珂说完这句话,抬头看向了坐在大殿正中央的那个人,她站直了身体,煌煌烛光映着她姣好的面容,眉眼处的坚执与往日不同,一双明眸中的冷光,恰似一柄即将划破这靡靡夜色的利刃。

    掌心处的伤口仍在不断渗血,顺着苍白指尖滴落的朱红,点染了华殿中的祸妄。

    “天子不君,丞相不臣。”段珂定定注视着宗霍那双幽邃的深眸,道:“丞相珠玉在前,怎知后人不会群起效尤。”

    喧阗的大殿霎时变得死寂,众人惊惧,乍冰乍火,他们将目光再次聚集到段珂身上,此刻无人敢抬头看向上位,只能看着这位不怕死的将死之人,看着段珂那一副不畏义死的模样,朝臣们又不免内怖加剧,战战栗栗,段坚这怕不是养出来个疯子,今日要带着他们一起死。

    满殿众人,只有段珂一人敢抬首上视,却只见宗霍从容一笑,不以为意,道:“你倒是聪明,知道该如何让他们闭嘴。”

    “段太尉教女有方,可自来以气血胜人者,不过庸懦之强也。”宗霍敛了笑意,道:“你既说自家兄长无辜,也该拿出些证据。”

    一旁范棣紧低着头,满身冷汗,额间的汗珠一颗颗滴落在地,段珂瞥了范棣一眼,道:“无据。可这位大人,同样也是空口无凭。”

    谁知范棣突然起身,振臂高呼道:“臣!从不敢欺瞒丞相,臣有证据!”他边说着,边从怀中掏出一份布满血痕的白布,缓缓展开,上面以血为引,尽诉余冤悲痛。

    侍婢将那份血书呈上,宗霍看了一眼,沉声道:“范主簿真是给孤备了一份大礼。”

    “此事若按范主簿之意,该如何处置?”

    范棣低着头,一声不吭,他从余光处看见贺昀略微点了点头,心下顿时有数。随即故作惊慌道:“是、是,臣是有此意。只是……正如臣先前所言,段延此人恶行难恕,但臣等不敢轻举妄动。”

    范棣说话间逐渐抬起了头,他继续道:“众所周知,骑都尉是段太尉家的二公子,如此金贵之人来到晏州,臣等自然不敢怠慢,可这位二公子实在是太过飞扬跋扈,军营众人苦其狠恶良久,可因其是太尉之子,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而今他犯下如此恶行,众怒难平,只求一个公道。”

    范棣话音刚落,殿外骤然响起一声雷鸣,风驱急雨,一时俱下。

    寂然无声的殿内,段珂突然低笑了一下,这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尤为突兀,尤为昧死。

    段珂道:“大人信口雌黄,口中能编出百种奸伪。务伪不久,盖虚不长,这血书,不知是作伪,还是逼供。”

    范棣听后立刻朝前频频磕头,声音凄惨道:“物证在此,如何能颠倒黑白!丞相明鉴,臣对天发誓,若有半分虚假,便让臣死无葬身之地!”

    “这世间的公道,可不是求来的。”宗霍随手将血书扔至一旁,转而看向段珂,问道:“范棣呈上了他的证物。你呢?无凭无据,只靠满舌生花是不能说服孤的。”

    段珂静立不语,满殿的目光都击中在她身上,见她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只道是个逞口舌之快的女子罢了。

    突然,只见段珂转过身大步向外走去,她走至殿门一守卫身侧,干脆利落地拔出其腰间佩刀,在众人未曾预料且未曾反应过来时,又手持冷刃折返而回。

    兆良率先反应过来,他大喊一声,“护驾!”随之拔出佩刀紧随其后,侍卫们得令后也统统拔刀,鱼贯而入。

    见此情形,百官大愕,只恐祸殃再临。

    再看段珂,她早已快步行至范棣身侧,将刀刃抵在了他的肩上,轻声问道:“大人以命赌咒,可知生死虚妄,皆有因果定数,若我此刻一刀送大人归西,即为横死,岂不就能说明你之所言,皆为谎话。”

    范棣被这寒光吓得一激灵,止不住地颤抖道:“你、你、你疯了,疯了……”

    “丞相近前,修得放肆。”兆良将手中刀刃横在段珂颈侧,冷声道:“放下刀,不然你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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