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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将可念(四)

    回城的马车内,段珂与那名被五花大绑的刺客各坐一侧,两人你盯盯我,我瞪瞪你,谁也没放过谁。

    雨意散尽后的清凉透过车帷轻覆在段珂脸上,恍然间她被凉意触动,微微眨了下眼,随即侧首,透过被风吹起的帷帐向外望去。

    盛夏中雷雨颇多,她被关在相府的这些时日,也常见雷声雨色,森森奔赴而来。

    丞相府极静,少闻人声,最初几日每逢雨落,她都会站在廊下静羡,羡流水悠悠,来去无囚。

    雨落雨停,恍如流年一瞬,免不了令她慕之惧之,夏雷轰鸣声本无甚可怖,可相府天地大,她仿若一缕困顿雷渊的孤魂,眼见雷霆直下,藏身无地,只能生生看着自己在一阵阵疾雷中,慢慢散无踪迹。

    “喂!”

    一道不讨喜的声音打断了段珂的思绪,她回过头,见刺客仍在用颇为怨怼的目光瞪着自己。

    段珂见刺客满头参差凌乱的发丝觉得十分有趣,心中阴霾暂消,不免笑问道:“还不知阁下高名大姓。”

    一听段珂如此问,刺客立刻来了精神,他挣扎着凑近,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露出清澈净透的光泽。

    “你为什么想知道我的名字?你是不是喜欢我?正好我缺个媳妇,要不我也不干这刀尖舔血的行当了,你同我回老家吧。”

    他随即又向后靠身,上下左右打量着段珂,“啧……不过看你这模样,虽然长的不错,可身上看起来没二两肉啊,刚才提你的时候简直像个小兔崽一样,我也并不十分中意,但是我这人也相信日久生情……”

    不等他说完,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刺客手脚被缚,不受控制的向一旁跌去,紧接着就听“咚”的一声响,他的头又猝不及防撞向了车内木栏。

    听着响声不小,若是常人撞了这一下,当下只恐头晕目眩,眼生金星,可刺客仿佛没事人一般,晃了晃头,向马车外看了一眼,又回头看向对面,小声问道:“这是吃醋了?”

    软风吹帘而过,雨后天色微明,段珂轻靠在马车中,城外风景转眼即逝,雨后泥土的腥湿揉杂在晚香消歇处,野风木草,旷野幽姿,如今日这般逍遥肆意的气息,皆与她渐行渐远。

    “左尧。”

    “这是小爷的名字。”一本正经的声音突然响起,抬首看去,那双乌亮的眼睛正闪着桀骜不驯的光泽,刺客笑了笑,脸上又挂上一副顽劣的表情,他道:“怎么样,好听吧。”

    见对方闻言不语,左尧有些不悦,他仰起头,十分傲气道:“怎么?被这二字惊叹到说不出话了?”

    段珂眼中微微含笑道:“确实不凡。此名与阁下甚配,不知是哪位高人取的。”

    左尧并未多想,当下便得意道:“是个老道。”

    “他当时称我此生命格不凡,只是命运无常,一念之间判然两途,成则大富大贵,否则就是极凶之命。”

    段珂听后,浅笑道:“按照那老道的说法,你若想大富大贵,可是须得换个名字?”

    左尧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道:“确与名字有关。不过我本无名无姓,我们这种人从来不被当做人,随便别人如何称呼。”后似是又思索了片刻,继续道:“可我看那老头说的太玄乎了,又忍不住在意,于是我便请他为我取名。”

    段珂想到他的名字,接着笑问道:“他可是问你要钱了?”

    左尧无奈道:“是啊。那老道见我没钱,便不再理我,我就把他的摊子给砸了,后来老道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头,笑呵呵的说这个名字吉利好听朗朗上口,别人一听,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定然凡响不同,气质非凡。”

    “你看起来是个饱读诗书的人,你说说,小爷这个名字,好是不好?”

    段珂笑道:“诚如那位老道所言,是个不同凡响的名字。”

    左尧。

    作妖。

    人如其名。

    左尧瞧着段珂,莫名觉得这小丫头似在笑话自己,偏自己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随即背靠马车,冷声嘲弄道:“不是我说你,方才你若把刀抵在自己脖子上,说不定此时你我二人皆可脱身。”

    “他看起来,似乎十分珍视你。”

    马车内空间不大,段珂盯着左尧,想着是踹他左脸还是右脸。

    她道:“盛都城内从来固若金汤,今日让你们毫不费力的进来,不会就真的以为自己还能轻轻易易地出去?”

    段珂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左尧,她当时驾马奔至城外时已觉蹊跷,直见外城处一片墨黑,自己这才彻底死心。有翅难飞,左尧的那群同伙,应是早已被肃咎卫擒获,可今日之事,若只是为了捉这几个不成气候的刺客,未免太大张旗鼓了些。

    想及此处,段珂眉间微蹙,她不禁侧首看向贺谦的方向。

    人心百态,本就将信将疑,寻常人尚且如此,处莫高之位者,则更善疑忌。贺谦之所趋,看似近在咫尺,实则步步难涉。

    “逃生不避路,到处便为家,小爷我无所顾惮。”左尧被缚的身体惬意的向后靠去,亮泽的双目笑意肆起,“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二人到底是何关系?”

    左尧见段珂盯着马车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调侃道:“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看起来你们之间似是旧爱宿恩,藕断丝不断的,男女情切,如桃花流水,丽则丽矣,若一直历历不忘,只怕锥心刺骨啊。”

    段珂垂眸不语,觉得这人聒噪得很。

    自己的情愫才稍稍露出枝芽,便被吞没殆尽,徒留干涩的枯枝横斜在心里,时不时刺一下自己,扎一下他。

    左尧见段珂低着头不说话,若有所思了一下,挺起身凑近她,神秘兮兮道:“既是有情人,何故留遗憾,不如……我们三个人一起私奔如何?”

    段珂盯着左尧,沉默半响,突然猛地一头撞向他的脸,不悦道:“你闭嘴!”

    “哎呀!哎呀呀!我的嘴!我俊俏的脸!”

    马车内一时间乱作一团。

    半响后,马车停了。

    待马蹄声再起,厚重车轮声与被拖行在后的刺客痛嚎声同时响起:“杀人啦——”

    三人入城后已是酉时,天色笼暗,四下悄寂,远处似有火光,段珂轻掀帘幕向外探去,火光下一片肃穆,沈群站在一众禁卫前,马车渐行渐近,段珂收回手安坐其中,马车停稳后,沈群的声音同时从车外传来。

    “贺公子果然不负所望。”

    贺谦下马行礼,随即沉静道:“大人过誉。”

    沈群对身边人示意了一下,两名禁卫立刻径直走向马车后面走去,二人拖着奄奄一息的左尧上前时,这位快似昏厥的泥人突然看向贺谦的方向,恨恨道:“天杀的,你给老子等着……”

    留下这句狠话的泥人左尧,彻底晕了过去。

    “祸首既已擒获,事不宜迟,二位尽快入宫吧。”

    沈群话音刚落,他身后禁卫立刻便将马车包围起来,隔着马车,段珂似也能感受到外面的甲胄森寒。

    “沈大人。”

    段珂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沈群站在原地,问道:“姑娘可是有事?”

    段珂端坐在马车中,抬手掀起帷帘,看了一眼,问道:“从此地到皇宫不过半柱香时间,刺客既已悉数捉拿,何须如此戒备?”

    “姑娘有所不知。”沈群微笑道:“他们,是丞相送给姑娘,陪姑娘一同入宫的。”

    段珂左右瞧瞧,哼笑一声,道:“还真是份厚礼,可赠必固辞,且我一轻薄人,实难担此厚礼。”

    寻常侍卫也就罢了,若让这群墨黑重甲与自己一同入宫,待那些老臣知道,不知又会怎样编排自己,她自是不在乎,可自家爹爹估计又要成为群臣口诛笔伐的对象。

    沈群道:“姑娘心里清楚,这赠与收,都不过是说辞罢了。”

    “虽说是送我……”段珂接着问道:“可他们却不听从我的差遣,对吗?”

    沈群道:“哪里的话,他们自然是听你的命令,任你差遣。”

    宗明玄怎会如此好心,怎会如此助她,要是这群肃咎卫真的能听从她的驱使,不但离开皇宫易如反掌,就算天涯海角也能去得了。

    段珂道:“沈大人别卖关子了,说说条件吧。”

    “条件谈不上,只是有些约束。”沈群道:“丞相对他们下的命令是——只能在皇后宫殿内听从皇后命令,在皇后宫殿内,拼死护好皇后的性命。”

    段珂听后瞬间明了,她道:“听明白了,若我离开寝宫半步,或者我不是皇后,也就无权命令他们。”

    沈群微笑颔首,“是。”

    入宫后暗箭明枪防不胜防,宗明玄此举是在告诫自己,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做一名听话的傀儡,便能留得一条性命。

    “可惜了这份大礼……”段珂听后忍不住戏谑道:“我方才一瞬甚至想过让他们陪我揭竿而起,匡扶帝位呢。”

    沈群听后猝不及防地咳了一下,提醒道:“段姑娘。”

    谁知下一刻,沈群好似想起什么,突然笑了一下,道:“只是送给姑娘几个人,算不上什么大礼,待到大婚那日,姑娘且等着看,那时丞相送的,才是真正的大礼。”

    沈群这种笑,段珂还是第一次见。

    一笑春温,满目凌寒。

    让人心生畏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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