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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将可念(三)

    白刃交错,鸣镝晃炫。

    段珂躲在死角处向外面探去,这群刺客明显是有备而来。一批人藏匿于马车之中混入城内,而另一批则一直埋伏于城楼之上,此刻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不断放箭。

    箭无虚发,矢如雨下,流矢一波又一波朝着他们一行人飞来,此种情形,若滞留原地,只恐成为箭靶被射成筛子。

    此间乱作一团,肃咎卫与刺客们缠斗不下,城内众人忙着四下逃散,贺谦身周更是刀影不断,锋刃相接的声响尤作雷惊风鸣。

    段珂此时正聚精会神在城墙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凭空浮现的杀意。

    不知从何处现身的一人,黑布遮面,黑衣飘飞,正无声无息地站在段珂藏身的矮墙之上,其手中提垂的剑锋,正明晃晃地悬在段珂的头上,只需手起刀落,即刻便能让她身首异处。

    “啊!”

    突如其来的悬空感令段珂措手不及,才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段珂便被那人连人带甲的单手拎起。

    胡乱挣扎间,她听见那黑衣刺客在身后冷冷嗤笑一声,“穿的什么东西,活像个铁王八。”说罢还不忘用剑背敲上两下。

    “……”

    段珂还来不及说什么,突然听见贺谦厉声道:“别动!”

    周身的刺客瞬间被他用刀抹了个干净,眼见贺谦手臂猛地一甩,手中刀极快极稳地飞向了身后黑衣刺客的面门。

    黑衣刺客执剑便挡,却不想贺谦这一下用极了力气,狠厉的刀锋震得刺客虎口生疼,险些让他失了剑柄。

    段珂趁着黑衣刺客失控的这个间隙,抬脚便踹,刺客松开了手,就在段珂以为自己逃脱掌控时,不成想这名刺客似早有预料般,又擒住了她的腿……

    黑衣刺客单手抓着段珂健步如飞,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城墙头,段珂被其抓着腿倒吊在半空中上下晃了两下,紧接着又听见刺客冷哼一声道:“踹啊?你再踹啊,切,花拳绣——”

    “腿”字还来不及说出口,段珂紧接着又是一脚正中其面,踹得黑衣刺客猝不及防,忙松开了手,他眼看着段珂掉下去也不去接,反倒是揉了揉嘴角,笑道:“好大的杀意啊……”

    掉下去的段珂下意识的去唤那个名字,可张了张嘴,还是将那两个字咽了下去,无奈紧闭着双眼,等着自己摔落在地。

    突如其来的怀抱将段珂稳稳接住,她转过头,不去瞧也知道是谁。

    她心知肚明,亦心有不甘。

    凌厉的剑锋紧随其后,贺谦抱着段珂无法立刻闪身,他偏头避芒,剑刃擦首而过,削掉他几缕发丝。

    “习武之人,怎能轻易弃刃。莫非怀中人比你的性命还重要吗?”黑衣刺客十分不屑地嘲讽了一句后转身而去,后又持刀折返而归,他将刀扔还到贺谦脚下,道:“身法不错,和我比试比试?”

    段珂挣扎着从贺谦怀中下来,她看向四周,深觉不安。

    太静了。

    此地城门处既无守卫,更无其他刺客,眼下只有他们三人在这里相持不下。

    不待她多想,只见贺谦拾起刀,随手拭了下浮尘,冷声问道:“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若是赢……”黑衣刺客顿了顿,笑了起来,笑得眉目弯弯,他道:“你不可能赢的。”

    “不过你若输,这条命自然是归我。”刺客用剑指向贺谦,随后又打算将剑尖对准段珂,道:“当然,也包括她——”

    “她人呢?!”

    黑衣刺客见段珂消失不见,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只听不远处突然响起两声马儿嘶鸣,两辆马车正疾驰着向门外奔去,贺谦与刺客也来不及多想,就近找了马匹,翻身策马就追了上去。

    浓云起聚,天色渐黑。

    两辆马车上的马匹似是受了惊吓,出了城门后更是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其中一辆马车在奔至一处树林途中停了下来。

    贺谦策马在前,路过停下的马车时仅看了一眼便继续疾驰而去,黑衣刺客紧随其后,见贺谦未停,他紧跟着用力踹了几下马腹,瞠乎其后。

    待两人追上马车时,四周已经是空无一人,段珂趁此机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上那副铁衣更是被她扔在一旁。

    天色已是黑压压一片,远天处骤然闪起一片支离破碎的白光后,雷音好似天吼般接踵而至,转眼之间风狂雨横,天地难分。

    黑衣刺客冒雨走近马车一旁,他伸出手探了探马肚子上的红痕,道:“这小娘子下手还挺狠。”

    黑衣刺客话音刚落,忽见眼前寒光一闪,贺谦的刀锋划过漫天水雾,直逼这刺客颈侧,刺客见状大喊:“诶!你这人怎么不讲道呢!”

    黑衣刺客虽感意外,却在说话间轻松躲开了贺谦的几道狠戾的刀锋。

    天上雷声殷殷不断,林中两人杀得难舍难分,几个回合下来,彼此身上都挂了彩,血腥味在身周弥漫开来。

    黑夜刺客探向自己腰间,一道半尺长的伤口横贯其中,深可见骨,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他竟一时分不清是雨下得太大,还是血流得太多。

    贺谦垂眸,看见他手臂处亦有道皮肉外翻的伤口,伤口虽不深,可伤在持刀的那只手上,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雨雾迷天,树林中昏黑难辨。段珂弃马而去,虽说隐了踪迹,可也走不了太远,若想在此寻人,必须先除掉眼下这碍事之徒。

    天雷轰鸣不断,贺谦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又轻又杂,由远及近,这群人的轮廓也慢慢显露在两人周围。

    是方才那群素衣蒙面之人,他们正一步步逼近,慢慢将贺谦围困在中间。

    黑衣刺客见是自己人,问道:“后面断干净了?”

    刺客中立刻有人应声道:“没有。”

    “……”

    应声的人再次道:“所以这里耽搁不得,他们很快还会追上来。”

    黑衣刺客说话间,贺谦已将刀换至另一只手上,持刀的姿势由提转握,刀背紧贴手臂。昏黑中,旁人看不见贺谦眼中的森森寒意,更感受不到此时他身上那种堪比刀锋的锐利。

    “那你们先走——”

    不等黑衣刺客说完,黑暗中响起了三声细响,是有东西轻点地面的声音。

    是三颗人头落地的声音。

    疾风骤雨中,万象失声,刺客们纷纷持刀四顾,却再不见贺谦身影,黑衣刺客率先反应过来,大声吼道:“撤!”

    其余人得了命令,也并未恋战,纷纷收刀闪身离去,眨眼间的功夫,这群刺客就全部消失在树林中。

    “好啊,深藏不露啊。”黑衣刺客留在原地,他深知贺谦的目标是自己,不由紧握剑柄,提起十二分的精神,道:“躲在暗中做鬼多没劲啊,出来和我一决高下!”

    他这边话音刚落,贺谦手中的寒芒已然近身。

    咫尺之间,黑衣刺客提剑去挡,不想剑身竟被劈成两节,锋芒乍裂的瞬间,他反手握住剑柄倾力一划,残剑断裂处死卡着袭来的刀身,发出“铮”的一声响后,才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

    却不想贺谦紧接着一脚,将他连人带剑的踹飞了出去,身躯撞在一旁的树上后,仿佛没了气息般,慢慢滑落在脚下的泥水坑中。

    贺谦收起刀,从不远处的马车身上取了一段麻绳走近这刺客身旁,他刚伸出手要将其捆起,却见刺客猛抬起头,眉眼一弯手一抬,一坨泥巴混着掌风向着贺谦那张冷峻的脸上袭去。

    贺谦侧首躲过,随即拔刀而出,他咬牙冷声道:“我没空和你耗。”

    “哎哎!”黑衣刺客忙摆手求饶,他道:“别动刀、别动刀,万事好商量,好商量的……咳咳!”

    黑衣刺客被贺谦伤得不轻,说话间咳出了好几口血。

    “你无非是要活捉我,我配合你就是了。”黑衣刺客伸出手递到贺谦面前,他道:“你看!我多配合你,我配合你——”他话未说完,紧攥着石头的那只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了贺谦的头。

    他这一手下了十足十的力气,贺谦被他砸得晕头转向,险些倒地不起,无奈单手撑地猛晃了几下头这才勉强保持清醒,黑衣刺客则是趁此机会抽出贺谦腰间的佩刀。

    “我配合你个大头鬼!咳咳啊哈哈哈!”黑衣刺客颤巍巍站起身,将手中刀高高举起,十分愉悦道:“你的人头,我就不客气收下——”

    “啊——!”

    砰的一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雨停风又止,天地在此刻归于宁静。

    半晌,被从树上跳下的段珂砸在身下的黑衣刺客颤抖着骂道:“他妈的,是……谁……”

    他被段珂从天而降这么一砸,已无半分反抗之力。

    段珂站起身,她拾起不远处的那把刀,抵在刺客颈窝,寒声道:“我问你答,若有假话,即刻剐了你。”

    经此一番折腾,黑衣刺客脸上那块黑布已不知散落到何处,没了黑布的遮挡,一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面容,跃然浮现于昏昏雨雾之中。

    刺客撑起眼皮,看清来人是段珂后,眉眼一弯,扯出一抹贱兮兮的笑容,少年气顿时又荡然无存。他不顾嘴角流出的血,冲着段珂嬉皮笑脸道:“嘿嘿,你问吧。”

    “告诉你一个字算我输。”

    他紧接着又不怕死的冷嘲热讽道:“哼,看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你可曾杀过人呐?”

    段珂听了后哼笑一声,她也不恼,实事求是道:“确实没杀过。”随后手起刀落,削掉了刺客好大一片头发,“不过可以从你开始。”

    段珂紧接着又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某种决心般,紧了紧握刀的手,对着刺客轻声安慰道:“我第一次杀人,可能有点儿疼,不过你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等等!”刺客看着自己身侧的那一大片青丝,强忍着心痛,正经道:“女侠请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段珂见他识相,也就不再为难,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不是华销尽的刺客。”

    “不是。”黑衣刺客回答道:“我还不是华销尽的刺客,但是若能杀了你,我就是了。”

    段珂问道:“这是华销尽给你开出的条件?”

    黑衣刺客答道:“不单是给我,是给所有想加入华销尽的刺客开出的共同条件。只要能拿到你的人头,无论男女老少,皆可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段珂不由思忖,眼前人说的话与沈群略有不同,可肃咎司得到的情报从不可能有失……

    段珂又问道:“今天那群人,是你的手下?”

    黑衣刺客顿了一下,道:“是。”

    段珂双目微眯,又是一个手起刀落,只听“唰唰”两下,又一大片头发飘落在地。

    “啊啊啊——!”刺客有些抓狂,怒喊道:“住手!你给我住手!再削就秃了!”

    刺客紧接着又道:“他们不是我的手下,我们只是一起来杀你的。无论是一群人还是一个人,只要能拿到你的人头,皆可加入华销尽!”

    “最后一个问题。”段珂将刀尖抵在刺客头顶,问道:“华销尽要我的命,这消息你是从何得知的。”

    黑衣刺客看了眼头上那把刀,坦然直言,他道:“华销尽沉寂多年再次归来,誓要追随他们的人比追杀的还多,稍稍传出点风声,立刻就能传个遍。”

    “你这条命,现在可是很多人都等着要。”

    看着段珂皱眉不解的神情,黑衣刺客又紧接着解释道:“我们这些托身白刃之徒,大多数都慕强,而华销尽之名,又恰巧声威显赫。试问天下可曾有谁敢堂而皇之的弑君,且弑君之后,又能全身而退的?”

    “天地不仁,生死自掌。”刺客由衷发出敬叹,他道:“如今这世道,又有几人真的能自掌生死。”

    刺客笑了笑,他看向段珂和贺谦,缓缓道:“眼下你们刀刃在手,而我引颈待戮,可就连你们二位,恐怕也无法真正做到……命由己定吧。”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冰针,轻飘飘的就扎进了段珂的心里。

    雨后林中,是通天彻地的窒闷,她站在原地,心绪烦乱,不知所从。

    在段珂愣神之际,贺谦早已用麻绳将刺客捆得严严实实扔进了马车里,他站在距段珂不远处,淡漠道:“该走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如今再听,倒是十分刺耳。

    段珂侧眸看了眼手中刀,随即转过身,一步步向贺谦走去。

    她在距贺谦两步远的地方停下,静静地看了贺谦片刻,段珂突然笑了笑,随即轻声唤道:“贺大人。”

    “贺大人……不能让我走吗?”

    “明知故问。”贺谦冷着一张脸,他问道:“放你走,你又能走到哪里去。”

    段珂故作思索了一下,道:“那当然去瑾州。去看诗韵山川、去看云碧万顷,湛湛青天。”

    她紧接着话锋一转,一字一顿道:“在下只是想去看看……贺大人曾对我空言过的那片天地。”

    当初佛前有多情真意切,如今再提起,就有多狼狈不堪。

    贺谦不免被这句话噎住,他盯着段珂,泛着冷意的眼眸中暗潮汹涌。

    两人就这样在马车旁对峙了片刻,突然,车中有些微响动传出,循声望去,那名被五花大绑的刺客正不怕死的探头出来,瞧瞧这外面有什么热闹。

    刺客闪着自己那双无辜大眼,叹道:“悲来乎!自古有情人,几被东风误!”

    眼见贺谦的脸变得青黑,段珂憋住笑,道:“贺大人莫气,在下开玩笑的,我们之间……从来算不得什么。”

    “大人的所作所为,在下也从未……略萦于心。”段珂转身作势便要跟着上马车,“毕竟这是在下信错了人,该付的代价。”

    “是我活该。”

    段珂说完这番话,轻轻侧首,眼见着贺谦的脸由青转白,神色差极,他一只手正紧紧握着马匹上缰绳,许是用力过猛,手臂上外翻的伤口正源源不断渗血,猩红缓缓流下手臂,流过他苍白的指节,又缓缓滴落在地,最后,生生刺红了段珂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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