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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绕须弥

    夜色渐深,云霭在不知不觉中遮天蔽日,无星无月的昏夜中,只有一盏盏的佛前灯,光明洞彻。

    “仲归……”段珂低着头,暗哑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远天处郁郁沉沉,密云不雨。

    “知道。”贺谦的声音沉静平稳,“我们离开盛都,去瑾州。”

    瑾州,淮州以南,同南离所占燕州之间仅仅隔着一条冀河,那里诗韵山川,风光旖旎,且与盛都相隔千里,天高皇帝远,确实是个无拘无束的去处。

    段珂收回手,带着凉意的指尖从温热的掌心中抽离,她道:“你真是发昏了。”

    “我当你在同我玩笑,你……”段珂转身走进正殿,她在佛像前站住,头也不回的对着贺谦道:“快些离开吧。”

    乌云愈近,风尘骤起。

    “是该离开。”贺谦走近正殿,在门外驻足,他道:“可不该是一人离开。”

    话音刚落,殿外霎时间雷声四起,暴雨横天,檐下不遮,贺谦不动神色地站在门外,任凭狂风大作,雨水打身。

    段珂系念着贺谦的伤口,想着至少先叫他进来避避雨,可当她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一幕时,愣在了原地。

    通明的殿外是一片黑天墨地,贺谦静立其间,随风乱洒的水潦拍打在他的身上,而他脚下被水浸湿的地面上,则洇出了片片赤红。

    “你——!”段珂急切地走到门前,她顺着贺谦脚下的血渍向上看,血水正顺着修长的指尖悄然滑落,肩头处渗血的伤口将玄色的衣襟侵染得更加黑沉。

    距段珂上山已过月余,那日沈群轻描淡写地同她说贺谦是挨了两刀,中了毒。可伤口至今还在渗血,这毒未免太过阴邪?

    段珂问道:“你是伤口一直未好,还是又添了新伤?”

    贺谦淡淡道:“旧伤而已,快好了。”

    “你给我看看。”段珂伸手便要去翻贺谦的衣襟,却被贺谦单手遮住肩膀处,他无奈笑了一下道:“这是佛前,好歹也让我衣冠齐楚些。”

    段珂不免暗道:“刚刚不知是谁在佛前搂搂抱抱不成体统。”

    段珂眉头紧蹙地看向贺谦,避开受伤的左侧肩膀,伸出手拽住他的衣袖道:“那你先进来。”

    见贺谦纹丝不动,段珂又用力拽了拽,却不想被贺谦一个反手扣住手腕,他稍稍用力,将段珂拉至近前。

    原本温热的手掌泛着凉意,雨水顺着贺谦的额角流下,他以身躯为段珂隔绝着身后倾泻的雨幕。

    “我知你在怕什么。”贺谦低头望着段珂,坚毅的目光在夜雨中蕴着清冽的光泽,他温声道:“别怕,我不会死。”

    段珂的视线一直落在贺谦肩头的伤口处,她似赌气般开口道:“你命大,阎王都不敢收你。”说完后手指攥紧贺谦的衣袖,又用力扯了扯,道:“你若再不进来,阎王不收你,老天可是要收了你。”

    两人进殿后,段珂从袖口处撕下一块布条将贺谦肩头处的伤口绑紧,待确认不再流血后,这才松了口气,坐在贺谦身边。

    已过四更天,雨势渐收,两人在莲台下并肩而坐,看着殿外缓落的雨水,长久不语。

    段珂率先开口打破了凝寂,缓声道:“这些日你……”她心中有好些事想问,可话到嘴边,竟是一个字都问不出来,心中抱愧,所以不知如何开口。

    “我从丞相府离开后,去拜访了令尊。”段珂侧首看向他,贺谦的目光却投向了殿外,他继续道:“令尊他,允准我将你带走。”

    “什么?”段珂不觉挺起身,满脸尽是讶异的神色。

    贺谦从怀中掏出一枚温润的玉石,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珂“字,段珂接过来看了看,想起这是她二哥在游湖那日,买给她的扇子上的佩饰,她那时觉得好看,随手将它拆了下来,放在镜台前,时时把玩。

    “其实你不用这个证明,我也会信你的。”段珂好奇道:“不过我的镜台前那么多值钱的东西你不拿,怎么偏偏拿了个小玩意出来。”

    贺谦将玉石从段珂手中夺回,塞进怀中,道:“因为这上面有你的名字。”

    段珂抿着嘴,顿时有些赧然。

    贺谦看向她,道:“只要你我离开盛都,不久后段家便会传出你一夜间暴毙的消息,届时满城只会知晓你是突染恶疾而亡,就算有人要查,也只会得到你的尸首早已被焚毁的消息。”

    “十天后是宗相寿宴,届时城内所有贵戚权门都会前去祝贺,人多就难免鱼龙混杂,丞相府四周定会比平日更加守备森严,如此一来,城内所有守卫都会贯注在一处,城门处势必薄弱,我们就在那日夜里出城,不会引人注目。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段怀清,也再无贺谦。我们去到瑾州,从此隐姓埋名,再不被世俗所扰。”

    “怀清。”贺谦将视线收回,他迎上段珂的目光,道:“与我一同离开吧。”

    见贺谦突然看向自己,段珂垂下了眼,纤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昔日自己在皇宫生事将贺谦卷入其中已是大错特错,如今不能再因为自己,而搭上他的一生。

    少年胆气,抱负不凡,贺谦不该为了自己放弃这一切。

    “我不会同你走。”段珂的声音坚定决绝,“人各有命,我的命我自己求,无论生死贵贱,皆与你无关。”

    “可我偏要说与我有关呢?”贺谦突然自嘲般笑了笑,随即凑近段珂身侧,轻轻握住段珂的手,声音执拗又无力道:“段怀清,我的心意如何,你浑然无知吗?”

    段珂仿佛被烫到般,急忙将手收回去,贺谦不容她挣脱,将手握得更紧。

    “我知道。”段珂看着两人相交叠的手,喃喃道:“可你不该为了我放弃自身的抱负。”

    段珂继续道:“若一生襟抱未曾开,你可甘心?”

    “甘心。”

    段珂道:“选了我,你家里人怎么办?贺柔又该怎么办?你难道忍心弃她于不顾吗?”

    贺谦道:“柔而不屈,她比你想象中要坚强。反倒是你,明明自身难保,却总是不忘顾念着他人。”

    段珂叹道:“你会后悔的。”

    贺谦盯着段珂,毫不迟疑地的轻声开口道:“为你,无怨无悔。”

    这番话彻底令段珂哑口无言,她愣乎乎地看着他,片刻后,面红过耳。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段珂下意识便要将贺谦的手甩开,哪成想她一挥手,轻轻松松就甩开了贺谦。

    贺谦似是失去意识般向一侧歪去,段珂赶忙伸手去扶,发现贺谦脸上已无半分血色,他额间浸满冷汗,双眸紧闭,段珂顿觉不妙,她伸手探向布条紧缚处,并未见其渗血,待她再次伸手向贺谦背部探去时,却被贺谦一手抓住了手腕。

    “十天。”

    “十天后,我在山下等你。”贺谦语气虚弱,“你不来,我不走。”

    “你信我。”贺谦强撑着起身,眼中突然尽是段珂读不懂的情绪,他伸出双手紧握段珂肩膀,眼中似是压抑着无尽的痛苦,他再次张口问道。

    “你信我吗?”

    段珂看着贺谦这幅样子,便再顾不上其他,只能慌忙点头道:“我信,我当然信你。”

    “这世上除了父兄,我最信你。”

    段珂说完,赶忙扶着贺谦靠坐在莲台下,见殿外雨消云散,她俯身在贺谦耳畔,轻声道:“你且在这里等我,寺里有位颇通医术的老和尚,我去请他过来,很快就回。”

    见贺谦双眸紧闭,段珂未多犹豫,起身快步走出正殿。

    就在她走出去没几步,忽然一阵大风猛袭过来,风势之大,吹得段珂险些站不稳。待风停后,段珂放下遮风的手,抬头望去,头顶之上是皎皎明月,院中清夜交光,好不明亮。

    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一声脆响,铃铎从檐下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段珂被声音吸引,无意中回头看去,方才还是灯火通明的大雄宝殿此时已是一片漆黑,刚刚那阵大风将殿内烛火尽数吹灭,慈悲垂目的佛像仿佛坠入冥冥般寂静不动,正殿内入目所及满是昏黑,而佛像下垂首无声的贺谦,更是完全融入了晦暗之中。

    这一刻,段珂看不清佛像,亦看不清贺谦。

    眼前的一切,令她生出一种揪心之感。

    当务之急是贺谦的伤,段珂强压下心中不适,最终还是转过身,匆匆离开了院中。

    寺院之内,皆寂然无声,一直垂坐在佛前的贺谦,在凄暗中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盯着段珂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

    段珂与老和尚两个人脚下生风,不一会儿就赶回了院中,可此时的殿内已是空无一人,段珂将大雄宝殿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就是不见贺谦的身影。她回到佛像前,看着蒲团旁隐隐的血痕,心中不安。

    “阿弥陀佛。”老和尚开口道:“看来施主心系之人,早已离开。”

    段珂对着老和尚双手合十道:“劳烦师父白跑一趟,怀清心感深愧。”

    “无妨。”老和尚道:“既无事,老衲便回去了。只是今夜,老衲见这破碎铃铎与佛前尽熄的烛火,突然想起一句话,施主不妨听听?”

    段珂虔敬道:“师父请讲。”

    老和尚徐徐开口,声音如佛陀呢喃般传入段珂耳中。

    “明不离暗,唯识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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