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伊伊，怎么了？”
见小哑巴脸色不对，青菱撑着墙壁，想起身过来。青椒吴邪及时扶住她，让她好好休息，别乱走动。
青菱抿着无血色的唇，横了他一眼，冷声道。
“不用你管。”
接着又看向这边，问小哑巴。
“怎么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她看向一旁的吴邪，眼尾泛出危险的光，看起来极为护短，像是小哑巴一点头，她就会马上动手的样子。
小哑巴恍恍惚惚，一时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嘴角扯出一个要哭不哭的笑容。
“没有，就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我和吴邪去旁边说。”
说到最后，她几乎不敢去看青菱，拉着吴邪就往旁边走。
一转身，吴邪就看见她眼中滚落而出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像断了线的珍珠。
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还是让她自己发现了。
两人走到一旁的石柱背后，避开青菱和青椒的目光。小哑巴转过身，泪眼朦胧地望着吴邪，声音哽咽道。
“吴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发现青菱和青椒都是幻象的时候，吴邪并没有意外，而是给予了肯定，只能说明他早就知道了。
其实细细想来，“幻象”早已在细枝末节中告诉了自己。从那些黑衣人，还有青椒吴邪的穿着，还有他们说得那些话.........早已说明眼前一切都是假象。
而吴邪是如何知道的呢？
从撞上火腿肠人炸掉楼梯后，他担心小哑巴有危险，急于寻找。最终找到人时，发现她只睁着泛白的右眼，在走廊上慢慢游走，宛如一个游魂。
那时，他就知道小哑巴陷在幻象里了。
陷在幻象里的人，喊是喊不醒的。所以，他想了个办法，进入到小哑巴的“幻象”里来，想要唤醒她。
“宿蛛”是一种蛊。“蜘蛛的信息素通常通过它们的网丝，触须和其他部位散发出来，它们可以被其他蜘蛛的嗅觉器官感知到，不同的蜘蛛使用的信息素不同，有些信息素还具有多种功能。”
他想，“宿蛛”应该能感受到附近遗留的哪怕是几十年前的“信息素”，并吸纳，传递给“宿主”小哑巴，让她看见“信息素”里保存的记忆和画面，也就是如今的“幻象。”
这就和他曾经吸取蛇的费洛蒙相似，都是一种利用动物传递信息的极其隐秘的方法。
吴邪身上没有“宿蛛，”但他猜想“费洛蒙”和“信息素”的感知，是否“异曲同工？”“费洛蒙”靠鼻，“信息素”靠眼，所以他模仿并采用了一个较极端的方法，试图进到“幻象。”
方法成功了一半，他能听到来自于“幻象”里小哑巴的声音，但看不到画面，只能靠声音获取线索，先跟在小哑巴身边保护她。
后来，他偶然遇见一条巨大的白蟒。白蟒并没有恶意，只是一直看着他。白蟒的眼睛很奇怪，泛金色的竖瞳闪烁着奇异的光采，仿佛能蛊惑人心。
也就是在那时，吴邪成功进到了“幻象”里。
遇上青菱，她曾说“此局并非为吴邪而设。”以为吴邪是误打误撞进到“幻象”里来的，却不想他是千方百计，自己故意进来的。
小哑巴这时才注意到，吴邪的两只眼睛红得吓人，血丝密布，该是强行进入“幻象”的代价。
一刹那，她的眼睛也红了。
“痛不痛？”
她伸出手，颤抖着，微凉的指尖落到他乌黑的鬓间，却不敢去碰他的眼睛。
吴邪握住她的手，薄唇微笑道。
“不痛。”
他的语气显得很轻松。
“我的眼睛红了，你的眼睛就别红了，不然我们两个都该成兔子了。”
他伸手指了下自己的左眼，故意逗小哑巴。
“你看，我还比你多红一个。你是独眼红兔子，我是正宗红兔子。”
小哑巴根本笑不出来，泪水控制不住地掉，声音里满是哭腔。
“你进来干什么，这里只是幻象，我不会有事的。”
反而是吴邪，他强行入“幻象”，要是被反噬，他的眼睛就完了。
想到此处，她眼泪流得更快了。莹白的脸庞梨花带雨，泪水涟涟。一双杏眸本来只红了一只，现在开始向吴邪看齐，两只都红通通的。
忽地，那道清苦的烟味靠近，将她包裹住，温热干燥的掌心轻揉着她的后脑勺。
沉缓醇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夹杂着淡淡的无奈和温柔。
“我要是不进来，你害怕怎么办。”
一句话，轻飘飘带过了他强行入“幻象”所付出的艰辛和痛苦。
上次小哑巴一个人在“魇境”里，不停经历死亡循环，害怕，无助，绝望，崩溃........他永远记得那几天苦守着她迷留没乱，茫然无绪的感觉。他不想这样的事再次上演，所以这次，他要进来陪着她。
小哑巴滚烫的泪珠潸然而下，双手紧紧抱住吴邪。将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贪婪地调用所有感官去感受汲取那道清苦的烟味，找到名为“安心”的感觉后，紧紧抓住。
“吴邪，谢谢你。”
闷闷的声音从他的胸口传来，吴邪垂眸，只看见柔软的黑色发顶，紧贴着自己，像是生怕他会跑一样。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皮衣下灰蓝色的衬衫，快要烧到他的心间。
他一手搂紧她纤弱的肩膀，一手揉着她的后脑勺，柔顺软滑的发丝从指间溜过，像柔软的丝缎。
“好了，不哭了，我眼睛红了都还没哭呢。”
一听这话，小哑巴更难过了，将他抱得更紧，抽抽噎噎道。
“吴邪....要是....你瞎了怎么办.......”
吴邪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搂紧，棕色的皮衣从两侧穿过，将小哑巴完全包裹住，声音轻快道。
“瞎了我就去找黑眼镜学个盲人按摩，以后我回杭州摆摊，你来给我数钱。”
“好。”
小哑巴应了一声，从他怀里仰起头来，泪盈盈的杏眸里满是认真。
“那我和你一起摆摊，我也给人按摩，赚好多好多钱，买好多好多好吃的。”
话落，吴邪按住她的脑袋塞进怀里。
“不行。”
“为什么？”
小哑巴闷声闷气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
吴邪：“不行，你不能给别人按摩。”
小哑巴：“为什么？”
吴邪：“反正不行。”
小哑巴：“好嘛。”
吴邪拍拍她的脑瓜，满意道。
“乖，赚钱了给你买知味观的桃花酥吃。”
“..........”
伤心事一件又一件，小哑巴又想起了眼下的青菱，鼻子又酸起来。
“吴邪，青菱真的.......死了吗？”
吴邪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食指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水，声音放轻。
“多和她说会儿话吧，这个幻象，应该快结束了。”
小哑巴心里难受得像是被人揪着似地疼，仰头，望向吴邪。
“那你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逗我，为了让我转移注意力的对吗？”
先前吴邪那些反常的表现，其实都是怕她早发现青菱已死的事实。要是放在平常，吴邪应该是不会说出“你肯定喜欢我”这种话的。
吴邪笑了笑，“本来是想让你见到青菱开心久一点的。”
没想到，还是被小哑巴自己发现了。
小哑巴用力擦去自己的眼泪，平复心情。想不到这是自己见青菱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青菱，周身竟然萦绕着一股阴沉的死气，唇角不禁浮现出一抹苦笑。
忽地，她想起了那个火腿肠人，问吴邪。
“那那个火腿肠人也是幻象吗，还是.......”
吴邪摇头，“火腿肠人一早就出现了，而且被那么多人看见过，它不是幻象。”
由此，小哑巴便有了答案。
“火腿肠人，就是青椒。”
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青菱死亡，青椒变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吴邪：“火腿肠人也在这个幻象里。它之前到你身边来，应该是为了引你到‘幻象’里，想借你身上的宿蛛，再见青菱一面。”
青椒能操控蛇柏，火腿肠人也能操控蛇柏。吴邪当时注意到了，便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现在，青菱，青椒，黑衣人都是幻象。
三个活人，小哑巴是被宿蛛带进来的，吴邪是为了小哑巴强行进来的，火腿肠人是为了青菱而来的。
“我想再去和青菱说会儿话。”
小哑巴擦干眼泪，往青菱身边走。她的状况越来越严重了，脸像纸一样白。看见小哑巴红着眼睛回来，皱起眉头。
“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吴邪欺负你了？”
说着，她看向后一步走过来的吴邪，眼神威胁。
吴邪朝她无辜地耸了下肩膀。
小哑巴用力得摇摇头，挨着她身边坐下，搂住她瘦弱的肩膀，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
“不是，青菱，我想和你待一会儿。”
青菱怔愣了下，片刻后，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
“好。”
见状，青椒吴邪自觉走开，吴邪也跟着离开，给两姐妹留出空间。
小哑巴从自己的口袋里翻翻找找，摸出糖，还有吴邪之前给的一些吃的，拆开往青菱嘴边递。
“你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青菱没躲及，被她塞了一嘴的糖，两颊鼓鼓的，看起来总算有点肉了。
“好了好了，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要是再不拦，就怕这小哑巴傻兮兮地全给她塞嘴里了。
她自己爱吃东西，示好的方式也是请别人吃东西。
被拒绝的小哑巴有些无措。一会儿说要给她编辫子，一会儿要找水给她喝........忙忙碌碌的像只小蚂蚁，晃得青菱眼睛疼，最后拉住她的手坐下。
“别忙了，陪我坐会儿吧。”
青菱扯出当垫背的青椒吴邪的衣服，分了小哑巴一半，两个人一起靠在石壁上，脑袋互相依偎着。
小哑巴心里总觉得不安，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看着青菱，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了。
青菱看她瞪着眼睛像只小金鱼，憨憨呆呆的，不由好笑。
“眼睛不疼吗？”
小哑巴摇头。
青菱仔细看了看她的右眼，用冰凉的指尖轻轻给她揉了揉，凉凉的感觉抚平了火烧似的疼痛，小哑巴瞬间觉得舒服不少。
青菱：“宿蛛看过东西后，要少用这只眼睛。”
小哑巴睁着一只眼看她，疑惑道。
“你也知道宿蛛吗？”
她不由想起怪物城主地宫里看见的那个长发女人，还有放宿蛛盒子的两个男人，难道宿蛛最开始就是青菱留下的？
青菱：“宿蛛这东西，我也只是听说过，没想到今天能见到。”
她收回手，小哑巴睁开眼睛，顿觉一片清明。忽然注意到青菱的右手有两根手指特别长，不禁握住她的手，仔细打量。
嘴里不自觉念道：“发丘指。”
青菱：“对，发丘指。”
小哑巴回过神来，不解道。
“什么是发丘指？”
她当时看魇境里，朱厌的尸骨也是有两根特别长的手指。当时不自觉念出发丘指，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青菱：“发丘指是张家人从小要学的一门功夫，双指探洞，能破解墓穴中的细小机关。”
小哑巴：“那朱厌就是张家人了？”
“朱厌？”青菱微微蹙眉。
小哑巴向她解释了之前遇见的朱厌，青菱摇头道。
“我不认识这个人，但她应该是张家人没错。”
“她应该，是小荧那边的人。”
“白荧？”
“对。”
小哑巴在心里问“影。”
“影，朱厌和白荧认识对不对，是白荧让她来教我下魇的对吗？”
“影”声音生冷，（不知道。）
听语气，小哑巴就知道是真的。
青菱叮嘱道：“今后，你会遇见很多很多对你有敌意的人。若是身手不敌，不必逞强。适当的示弱，待敌人放松，一击必胜。”
她说起这些话来，像遗言一般，不由沉重起来。
“你要学会利用自己的外表，去迷惑敌人，真真假假，别让任何人猜到你的心思。扮猪吃老虎这招，没人比你更适合用。”
“我房间里的那些东西，想必你也看过了，一定要记住。”
小哑巴用力点头。
“我一定会记住的。”
青菱抬起手，神色悲切，指尖轻抚过小哑巴的脸颊，感慨道。
“也不知道你生了这个单纯的性子，是好事还是坏事。”
小哑巴握住她的手，像是保证一般地说道。
“我会很快很快成长起来的，我会变厉害的，你们要做的事情我也可以帮忙。”
不知不觉间，自己和青菱身上的衣服竟然换了回来。青菱身上依旧是青蓝色的藏服，戴着绿松石耳饰，长长的头发编成辫子，放在肩侧。
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意识到这是幻象了吧。
从进入幻象以来，遇见的，看见的东西，让小哑巴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青菱和白荧是没有见过，但不代表她们在做的事情没有关系。
听青菱说，她逃出汪家后，原本是打算去找张起灵的，不知道为什么没能去成。（后来吴邪猜测，青菱逃出汪家的时间，张起灵应该还在格尔木疗养院，所以她放弃了去找他。一是她自身带着危险，二是她有了别的谋划。）
小哑巴猜，青菱早在还没逃出汪家以前，就依靠和白荧断断续续的感应达成了某种共识。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相互配合协作，开始谋划一些事情。
这件事和对抗天授有关，和汪家也有关。
根据两个人名字的含义，可大致推测出，青菱和白荧一个负责清除计划的障碍，一个负责计划的布局。
所以才有后来的白荧消失，青菱出逃古潼京。
还有，还有.........
小哑巴总觉得脑海中有一些线索应该是串联起来的，但是中间就好像断掉，被什么人凭空抹去了一样，导致她中间有很重要的一部分接不上。
到底，到底是什么呢..........
“咳咳咳——”
青菱突然咳起来，开始吐血，身形摇摇欲坠。
“噗——”
小哑巴赶紧给她拍背，让青菱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给她擦血，到处摸找她的药。
青椒吴邪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立马想过来。
吴邪拦住他，“让她们两姐妹自己待着吧。”
青椒吴邪转过头来，冷黑的眼眸盯了他半晌，最终别过头去。
他没朝青菱走去，而是走向一旁的围栏。
高高缠绕着的蛇柏树沉睡着没有动作。而下方水池里的蛇柏们紧紧包裹着那个石台，一丝不漏，在水面缓慢的游动着，密密麻麻，如同大团缠在一起的黑蛇。
其中，之前被卷下去的那些尸体，也在被蛇柏慢慢吸血吞食。
青椒吴邪摸出数把小的黑色飞刀，朝着下面水池四周的石壁不停打出，如同点穴一般。动作快得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飞刀在石壁连出一个奇怪的图案，说不清像什么。像是鸟，或某种飞禽。
这时，吴邪忽然发现这个青椒握刀，还有一些动作和习惯跟自己特别像。
例如手腕的用力，指尖轻微回弹的习惯，可谓是一模一样。
不对，如果这个青椒是几十年前的人。那么，应该是自己像他。
这个人，到底是谁？
.........
青菱咳了半晌，终于平复下来，脸色白得快透明了，连血丝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靠在小哑巴的肩膀上，微闭着眼睛，气若游丝。
小哑巴试探着问她。
“青菱，你还有没有什么愿望？”
青菱没睁开眼，唇边浅浅露了一抹笑，看着很勉强。
“听着像是对将死之人的关怀啊。”
小哑巴：“没，没有，我就是想让你高兴高兴。”
青菱没再多说什么，反而认真地想起来，轻声呢喃着。
“愿望......愿望........”
半晌，她忽然问道。
“你能告诉我，张起灵长什么样子吗？”
她脑中虽然有着白荧的记忆，但大多很模糊，声音比画面更清晰。张起灵........她还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对于这个问题，小哑巴怔了一瞬，她形容不好。初生后，她也还没见过张起灵呢。
对了，吴邪相机里有合照。
她就赶紧去找吴邪，但他们被拖下来事发突然，相机都在外面。至于手机，被摔了一下，已经没电了。
小哑巴只能愧疚地走回来，对青菱道。
“对不起.......”
青菱扬起浅浅的笑容，轻声道。
“没关系，或许，是我和他的缘分仅止于此吧。”
小哑巴没错过她眉间的失落，心里难受起来，不想她失望，自己急得到处乱转
青菱安慰她。
“没事的，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
不，她能说出来，就一定是记挂了很久的。
小哑巴越想越急，害怕幻象马上结束，害怕青菱唯一的一个愿望不能实现，急得想哭。
青菱拉住她，轻轻摇头，唇角染笑。
小哑巴一下子就忍不住了，抱住她，哭声钻了出来。
“青菱，我要是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
早一点遇见你，我就能帮你，我就能保护你，我就能带你回长白山一起见张起灵了。
青菱拍着她的后背。
“能见你一面，我已经非常知足了。”
小哑巴抱紧她，保证道。
“我一定会告诉张起灵，他还有一个叫青菱的影子的。”
青菱却看开了，云淡风轻。
“不用告诉他了，就这样，已经很好了。”
“我来这里是为求死。”
“死都死了，没必要知道我的存在。”
小哑巴奋力摇头，擦掉眼泪，从青菱怀里起来，说。
“要不，我画给你看吧。”
她从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子，就地开始画起来。
她见过合照中的张起灵，她画得出来地。
连帽的蓝色外套，帽檐遮住眼睛，露出半张缄默的脸。流畅的轮廓，神色宁静，怀中抱着一把刀，屈膝而坐。
他静静坐在那里，岑寂淡漠。那么近，又那么远。
青菱不禁朝他伸手，快挨到他的时候，又收了回来。唇边露出浅笑，眸中含泪。
“和我记忆中的他一样的，一样。”
.........
几番情绪波动，哭过几回后，小哑巴竟然比青菱还先累得睡了过去。
吴邪走过来时，小哑巴已经靠着青菱的肩膀睡着了，睡梦中紧紧抱着她的手，不安地皱着眉头。
青菱解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她身上，轻拍着她的肩膀，像哄小孩子睡觉一样。两个人的脑袋依偎在一起，看起来很温馨。
青椒吴邪也过来了，看小哑巴压着青菱的肩膀，手有些不适的样子，眉头微微一皱。
“青菱，你的伤该换药了。”
青菱瞪了他一眼，不理，搂着小哑巴不看他。
青椒吴邪拿她没办法，按下眉间的不耐，又看向吴邪。似乎在说，“快把你的人带走。”
吴邪会意，蹲下身，对青菱道。
“把她给我吧。”
看了眼吴邪来接的手，青菱掀起眼来，静静看了他好半晌，并没有将小哑巴给他的打算。
吴邪一直保持着接人的动作没动，无声地对峙。
半晌，青菱才道。
“她走到如今这一步，性子还能如此纯善，应该是你将她保护得很好。”
吴邪静笑不语，继续要去接小哑巴。
青菱：“但你的保护，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之前试探过小哑巴，走到如今，小哑巴知道的东西不该这么少。一定是有人在她先前抹去隐藏了什么。
小哑巴不是不聪明，而是很多线索被藏起来了，她得到的东西非常少，根本联系不起来。
闻言，吴邪看向她。
“她要做的事，我来帮她做。她要承担的责任，我来帮她承担。一切危险，我挡在她面前。”
“这样，够了吗？”
青菱：“你喜欢她？”
吴邪：“我和她不是你想得那样，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青菱意味深长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吴邪眉尖若蹙，漆黑的瞳仁中似乎自己都有着不解，自己对于小哑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青菱：“她已经觉醒了，谁也阻挠不了。这个计划，只能由她来完成。”
“不过........”
她笑了下。
“你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吴邪，我把她交给你了。”
话落，她松开揽着小哑巴的手。吴邪将人接过来，起身往回走，又听见她说。
“吴邪，希望你们的结局比我们要好。”
吴邪脚步顿了一瞬，“一定。”而后继续往前走，脚步坚定。
青菱看着他的背影走远，眸光流转，又看向身边的青椒吴邪。冷峻的眉眼，低垂着眼眸，在帮她换手腕的药。
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
青椒吴邪将白色纱布缠过她的手腕一层一层，薄唇轻启，主动开口道。
“青青，你是不是很恨我？”
青菱启唇又闭紧，眼神复杂，看着他，最终咬牙切齿地愤恨道。
“对，我恨死你了。”
“我恨你骗我，利用我，到如今还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你恶不恶心？！”
青椒吴邪将白纱布系紧，在她的手腕打了一个结，才将她的手轻轻放下。
抬起眼，黑郁的眼里，眸底的情绪藏得太深，并不能为人所知。
他说：“恨也好，恨比没有好。”
青菱冷笑，“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嘛？你嘴里何曾有过一句真话？”
青椒吴邪：“青青，等一切都结束了以后，我带你回去，重新买个小院子，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片刻，他又道。
“这句话是真的。”
青菱：“我还能信你吗？我连你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又何必再说这些话来蒙骗我？”
她微闭了闭眼，别过头去，一滴清泪滑落脸颊。
“哥哥，你心里应该清楚，我再没有以后了。”
“..........”
“砰——”
整座山洞突然炸响，好似一道惊雷落进洞中，石壁晃动，震耳欲聋。围栏外，那棵蛇柏树开始躁动起来，一条一条的黑色藤蔓开始放松，舒展，在空中乱舞。
小哑巴瞬间睁开眼，“我怎么睡着了？”
“伊伊。”
直到吴邪喊了她一声，她才发现自己靠在吴邪的肩膀上。
“砰——”
一道道巨响从山洞的各处传来，像是有人在各处进行爆破。
小哑巴赶紧爬起来，和吴邪一起往青菱两人身边走。
“到底怎么了？”
“是那群人追来了。”
那些汪家人该是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挡住了蛇柏的袭击，利用爆破开路，一步一步往底层来了，声音越来越近了。
“砰！！”
“砰！！！”
爆炸声接连不断，山洞里开始落石，大小不一的石头尽数砸落在石台上。
小哑巴看向青菱，“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青菱眸色坚定，看着颤抖的洞穴，说道。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她要在这里和那些汪家人做个了断。
小哑巴懂了，心里也知道接下来是一场恶战，很可能就是青菱死亡的真相。但身处其中，她不想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想开口再劝，吴邪拉住她。
“这些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不能改变，只有继续下去，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咚——”
“砰——”
一块巨石从头顶飞出，重重砸到石台上，生出一个巨大的坑。
四人脚下均是一震。
青椒吴邪脸色微变，“子室出事了。”
小哑巴虽不明白“子室”是什么，但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一定是极为重要的地方。
青菱侧眸看向他，“你过去看看吧。”
漫天落石，即将前来的汪家人，青椒吴邪不放心，要带她一起走。
“青青，先离开这里。”
青菱挣开他的手。
“我要守在这里，你先去处理子室，蛇柏会保护我。”
两人争执僵持，想必那个“子室”定然是十分重要。青椒吴邪看着倔强的青菱，最终还是没有离开。
青菱讥讽道：“怎么了，你以为你现在留下来，以往的事情就能一笔勾销吗？”
青椒吴邪没有辩驳，但他留下来，显然不是像青菱说得那样。
“砰——”
“砰——”
“砰砰——砰——”
声音越来越近了，爆炸声混合着蛇柏的攻击声，如同不停靠近的战火。
不多时，青椒吴邪收到一条蛇柏传递回的消息。
“来的人很多，池水未成，不能硬敌，先离开。”
青菱不肯，两人再次爆发了冲突。
“青菱！”
“我说了要走你自己走！”
青椒吴邪来拉青菱，被她挣开，后退几步差点没站稳，小哑巴赶紧扶住青菱。
青椒吴邪紧皱着乌黑的眉，看着青菱，像是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青青，你听一次我的不行吗？”
青菱怨恨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我不会再听一个满口都是谎言人的话！要走你自己走！”
话间，无数落石从几人头顶飞出，四散零落。小哑巴扶着青菱慌忙躲避，吴邪和青椒吴邪都急于过来扶两人，青菱不慎被一块石头砸中了脚，摔在地上。
“青菱。”
“青青！”
青菱被砸中了脚，没办法站起来。
耳旁的巨响越来越近，青椒吴邪知道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当机立断道。
“我去引开那些人，你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话间，他看了眼旁边的吴邪和小哑巴两人，或许是想着蛇柏和他们在这里，短时间出不了大事，所以决定先去引那些汪家人。
青菱没说话，神色冷漠。
“.........”
青椒吴邪看着青菱，眸色镇静而认真。
“青青，眼下不是最好的报仇时机，引开那些人后，我会马上回来接你。”
没能等到青菱的回复，他转身，往前跑，快速消失在黑暗的长廊尽头。
小哑巴脑海中猛然想起那句话“哥哥，你当初说了会回来接我的，我没有生气。”
那句话说得就是现在！
青椒吴邪现在走了，就回不来了！
她想把人喊住，却被青菱按住了手。
在青椒吴邪转身离开后，青菱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中慢慢升起了水雾，悲楚，凄凉。
哥哥，再见。
小哑巴瞬间明白，青菱是故意把人气走的！
一瞬间，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本以为青椒青菱两人之间是恨，之间还对青菱说“我不同意你和他在一起。”青菱当时说，“我和他不可能的。”
当时，她应该就打算这样做了吧。
“青菱，你..........”
她想说青菱你这样做是何必呢，还没说完，青菱已经撑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小哑巴讶异道：“你不是站不起来了吗？”
青菱偏头，俏皮地朝自己眨了下眼睛。
“骗你们的，小鬼。”
她虽然在笑，但小哑巴看清了她眼中闪烁的晶莹。
接着，青菱召唤过来一条蛇柏，对它道。
“将他弄出去，越远越好。”
蛇柏点点头，又像是有些犹豫，似乎是在说“要是他让自己带他回来，怎么办？”
青菱拍了它一下，骂道。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我才是放血给你喝得人，不管他说什么，必须把他给我弄走。”
蛇柏乖乖点头，瞬间就飞了出去。
吴邪看着一瞬间蹿出去的蛇柏，不禁想到，当初也是这样吧。青椒吴邪为了帮青菱争取生机，把重伤的她藏起来，自己出去引开汪家人，说一定会回来接她。
青菱设计让青椒吴邪离开，并让蛇柏将他带走，越远越好。
从此，没接到的青菱就成了青椒的执念。
没人知道它为什么变成了不人不鬼的火腿肠人，但它记得青菱，之所以现身，是想弄清楚和青菱长得一样的小哑巴是怎么回事，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而小哑巴来到古潼京，通过影子间的某种特殊联系，和遗留的要传给宿蛛的“信息素”感知到了青菱，所以才有了那支舞，有了那些话，有了如今的幻象。
“砰——”
“砰——”
“砰——”
山洞各处被炸响，飞石而出，洞壁突然出现十几个大洞。紧接着，长长的绳索从里面飞出，纵横交错，插进对面的石壁。数十个黑衣人乘着绳索滑出，气势凌冽。
落地后，将石台上的青菱三人团团围住。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破开机关，还是直接炸出的路。一个接一个，好似蝙蝠一样飞了出来，落在地上，犹如一排排幽灵。
打头的一个男人上前，眉眼冷厉。
“9号，现如今你还能逃到哪里去，乖乖和我们回去！”
青菱冷笑一声，苍白的脸上未见半分病弱之色，眸中迸发出浓烈的杀气，身影坚韧。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叫板？”
男人面上有了火气，嗤道。
“死到临头还要嘴硬。”
说话间，看见青菱身边的小哑巴，不由愣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冷笑道。
“你骂我们是冷血畜生，没想到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才多长时间，你竟然学着我们的方法，再造了一个自己吗？！”
闻声，吴邪上前一步，刚站到小哑巴身前，结果被她扒开肩膀，直接冲人骂道。
“呸！”
“我们才不像你们一样恶心！你们用活人实验，以尸体重生，骂你们猪狗都不配。你们，你们..........”
她气得词穷，“影”及时在心里接上话。
（脱了衣服是禽兽，穿上衣服是衣冠禽兽，一群艹*玩意！）
“对，你们脱了衣服是禽兽，穿上衣服是衣冠禽兽，一群**玩意！”
她气急之下跟着骂了一连串脏话。
惹得吴邪和青菱纷纷投来目光，小哑巴骂完，迎上两人的眼神，仍余怒未消。
“看我干什么？”
青菱笑了下，回过头去。
吴邪多看了她几眼，似乎透过她直接看见了内心深处的“影”，眉眼沉得不像话。
那个男人被骂得恼了，凌声道。
“9号，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们回去！”
“不然动起手来，伤到你，最后受罪的是你自己！”
天机眼9号被研究出来有多不容易，他们是知道的，所以才多次威逼相问。没到必要，他们其实也不想动手，如果青菱出事，受损失的还是他们自己。
但一想到为了找这个天机眼9号，出来折了这么多人，他心里也气恼得很，半真半恐吓道。
“9号，劝你老实束手就擒！”
“不然，就地销毁！”
青菱可不多话，扯下手上的纱布，用刀狠狠割开手心，用血开始召唤蛇柏。
她偏头，看了眼旁边的小哑巴。
“看好了小鬼，我教你的最后一课，就是下手要狠。”
话末，她勾出一个没有感情的讽笑，看着那些黑衣人。
“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只听得“哧——”的一声，围栏内的蛇柏陡然动作，数条黑色藤蔓齐发，瞬间卷走了几个黑衣人。
战场瞬间拉开，青菱一手操控蛇柏，一手拔出刀，开始冲击包围圈。
小哑巴和吴邪紧随其后，纷纷拔出刀，朝最近的黑衣人砍去。
局面立即混乱起来，黑色包围圈从三个方向同时被攻击，张牙舞爪的蛇柏速度诡异地突袭，导致包围圈破防，如同被浇入滚水的蚂蚁群。
有人在喊：“不能开木仓，通通活捉！”
于是，他们放弃用木仓，改用刀，弩箭。包围圈被破后，各自分成三队，对青菱，小哑巴，吴邪分别进行攻击，势头凶猛。
青菱挥刀不停往前，击退一个又一个想来抓她的人，溅起的鲜血沾满了刀锋，也飞溅到她的脸上，眼睛血红。
小哑巴踢开左侧袭来的人，低身躲过右侧的一刀，缠住那人的手腕分筋错骨，夺下刀，直接将人踹飞几米远。
吴邪砍开迎面而来的一刀，刀锋相接，从刀面看见偷袭的人，随即一个侧踢踹中那人的脸，逼开周围的一圈人。
数条黑色藤蔓在战场中飞舞，游走，看准时机，就疾速将黑衣人卷走，姿态诡谲。
黑衣人起先有了败势，而很快，一些手持弩箭的人朝着蛇柏进攻，箭射中黑色藤蔓，就如同植物的百草枯一样，很快耷拉下来，落在地上，“昏迷”一般。
转眼间，青菱召唤而来的数条蛇柏尽数坠地。
而随着山洞中接连涌出的黑衣人，局势陡转。
小哑巴的胳膊被刀长长拉出了一道血线，鲜血霎时涌出，咬牙砍开逼近的两个黑衣人，大腿也挨了一刀，脚步不稳地开始后退。
她的情况不比青菱好多少，原先的身手只能发挥五成，有心无力。
“伊伊。”
一旁的吴邪硬生生冲破包围圈，迅速赶过来支援小哑巴，击退她身边的几人，扶起她。
“没事吧。”
吴邪脸上已经多了两道血痕，看起来有些狼狈。胳膊和身上也均有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黑衣人实行的是人海战术，十几个人拖一个人，他们根本吃不消。
“9号，跟我们回去！”
不远处，青菱被数个黑衣人围住，青蓝色的藏袍上都是血，脸上也染红了颜色。不屑地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
“休想！”
话落，她将刀插进最近的一个黑衣人身体里，模样癫狂地笑了，以示决绝。接着挥刀砍伤了周围的一片人，将其逼退。
领头的被激怒了，喝道。
“放箭！”
“哧——”
羽箭破空飞出，小哑巴顺着看去，目标是满身鲜血困在包围圈中的青菱，惊声道。
“青菱！！！”
忽地，眼前一片红影闪过，在箭快射中青菱的腿时，被一只手牢牢抓住。
青菱砍开袭来的人，将其一把推出了围栏之外。回身时，身边多了一个浑身尽是红色的人，没有五官，形态诡异。
是火腿肠人。
她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它。
“你..........”
来不及多话，又是数道羽箭飞袭而来。
火腿肠人立即拉着她躲避，身手诡绝又尽是狠招，直接将射来的箭反手插向了最近的黑衣人。
见青菱暂时安全，小哑巴还来不及放下心，只听得吴邪凌喝一声“小心！”再接着，她就被抱进怀里，往左一倒，重重摔到地上。
数支羽箭从她头顶划过，吴邪用身体将她挡得一丝不露。她听见一道箭入血肉的声音，吴邪闷哼了声，将她藏得更紧。
“吴邪！”
小哑巴瞬间意识到怎么回事，翻身从他怀里钻出来，看见吴邪后背插了一支箭。
她瞬间红了眼，拿起刀，毫不留情地砍向袭来的两人。眸中杀机显露，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脸。
与此同时，吴邪翻身而起，直接反手砍掉背后支出的长箭。和小哑巴一左一右，互相配合着攻击。
青菱和火腿肠人那边的人更多，几十个人的刀箭齐齐对准了他们，像是要置他们于死地一般，将包围圈一再缩小。
想是不能将完好的天机眼9号带回去，那就用尽全力攻击，事后再为她重新换个身体就是了。
所以，那些黑衣人的打法越发无所顾忌起来。
打到后面，小哑巴其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挥刀的了。完全混战，近身战，没有章法，只是见人来了就砍，血蒙蔽了她的眼睛，世界是一片红色的。
她记得，后来青菱的腿中了一箭，火腿肠人为了护着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了。
吴邪为了保护自己，也挨了好几刀，几个人都惨得不成样子。仿佛回到了最原始的战场，不停挥刀，防卫，攻击。
那一刹那，她心中的所有恨仿佛凝成了实质。
再接着，“影”出来了。
战局陡然翻转，他像一个杀神一样杀出了一条血路。血溅起愤怒，落下仇恨，挥洒开一片怒火。
小哑巴感觉自己飘荡在空中，落不到实处，看着“影”操控着自己的身体不停出手，攻击。耳边好像很安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哧——”
她看到一支箭从上方的山洞射出，凛冽无比，直直飞向青菱和火腿肠人。
她着急地喊他们快躲开，但没人能听到。
青菱和火腿肠人身上都是血，发丝凌乱，狼狈至极。火腿肠人护着背后的青菱慢慢后退，两人快退到围栏边上了。那支箭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避开火腿肠人，直直射进青菱的肩膀！
强大的力道，导致青菱往后仰去，直接摔出围栏之外。
“青菱——”
耳边的声音重回，小哑巴听见自己喊出的声音。
那道青蓝色的身影摔出围栏外，像一只重伤的蝴蝶，直直往下坠落。
火腿肠人毫不犹疑，翻出围栏，纵身跟着往下跳。
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青菱只感觉自己在疾速下坠。模糊的视线中，她好像看见了一个红色的人影，踩着石壁突出的石头，快速朝自己飞来。
恍惚间，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清俊冷冽的脸庞。
再接着，那个红色的人影在空中抱住她的腰，但由于它也伤得太重，于是两人跟着一起往下坠。
青菱看着那张没有五官的红色的脸，伸手摸着它的侧脸，忽然笑了。
“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回来干什么，不是被我气跑了吗？”
火腿肠人看着她，没有说话，没有五官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
青菱：“哥哥，你教了我很多，却没教我什么叫做释怀。”
“如今我来教你，忘了我吧，放过自己。”
话落，她突然一把将火腿肠人推开。与此同时，一条黑色藤蔓从下方破水而出，卷住火腿肠人，将它往上面送。
火腿肠人想去抓青菱，但没抓住。
那道青蓝色的身影，微笑着，落进了下方漆黑的水池中，被无数的黑色藤蔓吞没。
石台上，几十个黑衣人站在围栏边，观察下面的情况。
有人在发火，“谁刚才射得箭？！”
事发突然，青菱成了重点关注对象，一时也没人再打，纷纷挤到围栏边来看。
“青菱——”
小哑巴跑过去时，正看见被蛇柏卷住送上来的火腿肠人。它不停挣扎着想下去，但是蛇柏把它捆得紧紧的，既不让它下去找青菱，也不让那些黑衣人伤害它。
“青菱——”
小哑巴趴在地上，着急张望青菱的踪影。
围栏外，数米之下，是一个大大的方形水池，黑幽幽的池水无波无澜。那些蛇柏依旧紧紧包裹着圆形石台，没有动静。
那些黑衣人在商量，用绳索放人下去找青菱，确认她到底死没有。
小哑巴听得着急，怕他们下去对青菱不利，急得直接想往下面跳。
好在吴邪及时圈住她的腰，将人捞了回来。
“伊伊，你冷静点。”
“下面不对劲。”
说话间，黑幽幽的水池中，紧裹石台的蛇柏仿佛一个黑色的巨大海葵，正在缓缓上升，破水声“哗啦——”响起。
“怎么回事？”
黑衣人将手电筒打下去，白光霎时照亮了水池里的情形。
那一池子的水，早就被血染成了红色。
里面有青菱的血，还有之前那些汪家人的血。
小哑巴不禁想起那句话“古潼京，算得精，踏入一步血流金（净）。”
殷红殷红的一池水中，无数蛇柏包裹成一个巨大的圆形，数不清的黑色藤蔓如同古老而缓慢的机关慢慢滚动，松开。将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台捧出水中，华诡，神秘。
石台上画着一圈一圈繁杂的纹路，黑蛇，藤蔓，缠绕了一圈又一圈，仿佛某个古老部落的图徽。
而在这个石台出现的一瞬间，吴邪眉头紧皱。
这个图案，是张家古楼祭台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他下意识握紧身边小哑巴的手，拉着她后退了一步。
“吴邪，怎么了？”
小哑巴正疑惑。
忽然，有人喊道。
“9号在那里！”
众人纷纷往下看去，随着石台的显露，黑色藤蔓慢慢绽开，也缓缓露出了站在石台中心的青菱。
她浑身都湿了，辫子散开，一头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背后。青蓝色的藏袍湿淋淋的，滴着水线。苍白的脸颊微微扬起，额间显出一个红色的印记，像是血，鲜红一点。
那双眼眸被水洗过，透出一种奇幻的色彩。唇角勾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极尽嘲讽。
整个人如同刚上岸的海妖，美丽，神秘，而危险。带着复仇的怒火，和毁天灭地的仇恨，势要摧毁一切。
小哑巴这下明白，刚刚青菱一直拖着那些人，是为了等待时机，将所有的汪家人引出来，开启“降神台。”
血池的池水起伏着，黑色的藤蔓涌动，将画着繁杂图案的石台捧高，神圣，肃杀。
是降神台，也是祭台。
谁是祭品？
青菱仰头看向小哑巴，凌声道。
“江伊，你记住，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
“但我们不仅要尽人事，还要改天命！”
话落，水池中的无数黑色藤蔓陡然炸开，恰如一朵巨大的黑色海葵绽放。降神台中央的青菱双手高举，黑色藤蔓从水中飞出，好比呼风唤雨的海妖，神秘强大。
“啊！”
“怎么回事？！”
“救我！”
刹那，无数黑色藤蔓飞上石台，将岸上的黑衣人卷起，狠狠拉进水中。
黑衣人们瞬间慌起来，拿刀，拿箭，拿木仓朝蛇柏攻击，但无济于事。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被卷走，他们忙转身逃命，混乱无比，惨叫声四起。
吴邪紧握住小哑巴的手后退，避开蛇柏的攻击。
这幕何其眼熟，漫天飞舞，疯狂攻击的蛇柏，大肆绞杀着逃跑的黑衣人。与张家古楼里的黑色绫锻，何其相似。
原来，真正的祭祀，是从青菱开始的。
“啊——”
“啊——”
山洞中，惨叫声不绝于耳，来回碰撞，回响。
几十个黑衣人尽数被蛇柏卷起，举到空中，不停挣扎，四肢乱动，宛如狰狞的章鱼。
降神台上，青菱用刀割破双手，重重打在脚下的圆纹上。
鲜血染红了图案，刹那，圆纹上的所有黑蛇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冰冷的竖瞳一亮，身体开始扭动起来。如同打开古老祭祀的钥匙，开始转动。
“****####***........”
她口中开始唱起晦涩的歌，有点像梵语，听起来空灵而诡秘。
小哑巴忽地神情一滞，总觉得这首歌很耳熟，嘴里呢喃着，不禁开始跟着唱起来。
“伊伊，伊伊！”
“伊伊！不能跟着唱！”
“伊伊！”
小哑巴回过神，是由吴邪将她摇醒的。那双沉黑色的眼眸直直看着自己，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和急切。
她迷茫道：“吴邪，我怎么了？”
吴邪将她牢牢锁在怀里，用双手紧紧捂住小哑巴的耳朵，不让她去听那道歌声，嘴里一直重复道。
“不能跟着唱，不能跟着唱........\"
恍惚中，他似乎快分不清这里是古潼京，还是当年的张家古楼了。
“****###*#***........”
被捂住耳朵，那道歌声变得朦胧起来，听不真切。小哑巴只感觉抱住自己的吴邪整个人都是紧绷的，好像非常紧张，如临大敌似的。
降神台上，青菱嘴里唱着晦涩的歌谣，拍手，脚尖轻点，开始跳起了祭舞。手臂舒展，转圈，青蓝色藏袍转出一个个漂亮的旋。长长的黑发跟着飞舞，她的表情专注而神圣。
而随着她的动作，无数的黑色藤蔓也跟着起舞，柔软的枝条来回打击，犹如一条条飘逸的绫锻。
“咚——”
忽地，山洞上空炸开一声巨响，轰轰如雷鸣。
所有卷着黑衣人的蛇柏迅速往水池下降，将他们拖进血红色的池子里。其余的黑色藤蔓开始聚拢，围圈，高高昂起，像是准备迎接某个可怕的敌人。
“砰——”
自洞顶突然飞下一道白光，直直打向降神台上的青菱，落至一半，像是被什么东西凭空挡住。紧接着，像变魔术一般，飞出一只苍鹰的影子，落到石壁上。眼眸锐利，神色冰冷。
苍鹰的到来，令小哑巴瞬间觉得头痛无比，像是无形中有股非常强大的力量在对她进行攻击。
吴邪看清了，那是之前青椒用飞刀连出的图案，是鹰！
和张家古楼一模一样的鹰！
他半抱着神色痛苦的小哑巴后退，眼神警惕看着那只鹰。这个东西，他一辈子都不想再碰见！
他想现在就带着小哑巴离开，走得越远越好，或者马上从这个幻象里出去，逃离这里！
张家古楼的惨剧，他不想再重新回忆一遍！
当初张家古楼的祭祀不是开始，而是继续进行。
青菱这次，才是祭祀的真正开始！
降神台降神，祭台祭祀。青菱请降天神，祭祀自己，欲，弑神，破天！
小哑巴同样也明白了，青菱是在借助黑身佛的力量，对抗那只苍鹰！她在祭祀自己，完成愿望！
青菱将自己的鲜血尽数灌溉给降神台，无数的黑色藤蔓精神抖擞，朝着石壁上的苍鹰疾冲而去！
“啁——”
藤蔓飞冲到鹰前，白光大盛，只听到一声嘹亮的鹰叫，所有黑色藤蔓原地顿住。再接着，山洞上空响起一道巨大的雷声，“轰隆——”
所有黑色藤蔓刹如被刀割一般，碎成无数的黑色碎片，惨烈如同漫天的黑色飞花，尽数落入水中。
青菱瞬间吐出一大口血，半跪在降神台上。
被蛇柏捆起来的火腿肠人不停挣扎，想下去帮她。
小哑巴顾不得脑子里的疼痛，朝围栏扑去，急喊着下方的青菱。
“青菱，不要再继续了青菱，你会死的！”
“青菱——”
青菱用血肉模糊的双手撑着地爬起来，仰起头，眼神不屈地看着那只苍鹰。
握住刀，再次朝手臂狠狠割了几刀，将流出来的血全部打向降神台。
“天命不可违，今日我偏要违逆！”
鲜血灌溉降神台，黑色藤蔓再次冲天而起，迎着苍鹰，势要改写自己身上的命运，夺过掌控的绳索。
“轰隆——”
又是一声雷响，所有黑色藤蔓被炸开，撕碎成段。
青菱不知道倒下了多次，又再次爬起，手臂上尽是割裂的血口。挣扎，爬起，放血，攻击，倒下........重复着，到最后身上甚至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了。
火腿肠人终于挣开蛇柏，想去帮她，很快又被更多的蛇柏围来捆住。小哑巴和吴邪也是，想要帮忙，结果被蛇柏捆得紧紧的，不让他们下去。
“青菱——”
“青菱，不要再继续了青菱——”
小哑巴哭倒在围栏边，看着倒在降神台上那个久久没爬起来的人，急得双眼通红。
“青菱——”
好半晌，青菱才又艰难地爬了起来，继续放血。
仅剩不多的黑色藤蔓再次汹汹地攻向苍鹰，却被那道白光拦住，动弹不得。
青菱的血都快流干了，仍在到处找地方放血。
小哑巴用力爬到围栏边缘，使劲掐破自己先前割伤的手心，鲜血涌出。她侧过身，艰难地将血滴向下面的降神台。
既然不能阻止你，那我就帮你。
刹那间，水池中先前被劈落的所有黑色藤蔓残枝都扭动着升起来，瞄准石壁上的苍鹰，展开最后一记猛烈的攻击。
“轰隆——”
“砰——”
雷声和一道木仓声同时炸响。
小哑巴惊疑地看向下方，降神台上的青菱，胸口多了一个血洞。
她身后的水池里，一个苟延残喘的黑衣人，握木仓的手缓缓落下，闭上眼睛，沉入了水中。
“轰隆——”
雷声大响，刺眼的白光将所有黑色藤蔓斩断，像雨点一样落下。
降神台上，遭到反噬的青菱吐出一大口血，被最近的一条蛇柏刺穿肚子，重重倒在地上。
斗败的黑色藤蔓化作漫天的黑色花瓣落下，宛如一场凄美的葬礼。刺目的鲜血从青菱的身下蔓延，延伸向整个降神台。黑色的长发铺了一地，耳上的绿松石也被染成了血红色。
“青菱——”
小哑巴崩溃地哭喊，声音凄厉，闻之心酸。
捆住几人的蛇柏缓缓朝降神台下落，落地后，将他们慢慢松开。
火腿肠人最先跑向青菱，小哑巴脚下发软，连滚带爬的，最后被吴邪扶到青菱的面前，一下子跪倒在她身边。
青菱身上都是伤，伤口全在流血，几人根本不敢碰她。
她微微张口，嘴里大股大股的血流出来。身体微微抽搐着，先看向一旁的火腿肠人，艰难地发声。
“哥哥......我不....恨你......”
火腿肠人小心翼翼捧住她的脸，和她以额相抵，没有五官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可此时却让人感觉到一种浓烈的痛苦和悲伤。
青菱疲倦而困难地眨动着眼睫，转动着眼珠，看向一旁的吴邪。
嘴唇张了张，声音很小。
“........”
吴邪朝她点头，郑重道。
“我会保护好她的。”
话落，见青菱安心地眨了眨眼睛，他才终于不忍地别过头去，将快溢出眼眶的温热倒回，抿唇不语。
青菱又看向小哑巴，扯了扯嘴角，想对她笑一笑，但笑不出来了。
她嘴唇微嚅着，几乎是气声。
小哑巴只能贴近她的嘴边去听。
“**##****##....”
听清楚的一刹那，小哑巴泪如雨下，死死咬着唇瓣，最后哽咽着对她说。
“我一定会告诉张起灵的，他还有一个叫青菱的影子。”
青菱苍白的唇微笑着，眼睫微微颤动，透着释然。
嘴巴再次张了张，声音清楚了一些。
她说：“送我....最后...一程吧......”
那双水一样的眼睛，静静看着小哑巴，又好像透过小哑巴在看谁。
话落，不待小哑巴有反应，“影”却先拿走了身体的掌控权。
他低身，轻轻搂住青菱的肩膀，在她耳边低语道。
“安心走吧。”
声音微凉而平缓，和小哑巴截然不同。
有一瞬间，青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神怔了一下，接着神色慢慢放松下来。微笑着，阖上了眼睛。
“...........”
小哑巴重新控制身体时，青菱的身体已经被一条蛇柏卷住，瞬间拖进了水里。
“青菱——”
她赶忙去抓，身旁的一切好像忽然暗了下来。
眼前漆黑一片，她只摸到冰冷而坚硬的地板，出幻象了。
“伊伊。”
吴邪在她身边，摸索着，扶住她的手站起来，掏出一个手电筒照亮。
两人打量着四周，一个巨大的方形水池就在眼前，水面无波无澜，既没有降神台，也没有数不清的黑色藤蔓。
想起最后被蛇柏拖进水里的青菱，小哑巴急忙对吴邪道。
“青菱，青菱就在下面！”
“我要把她带上来！”
吴邪拉住情绪激动的她，先安抚她的情绪。
“伊伊，你在上面等一会儿，我去下面找青菱。”
小哑巴心中酸涩无比，情绪激动着，说话也无序起来。
“吴邪，原来当初我在海子里看见的是青菱的尸体，是青菱的尸体。”
当初她在海子里遇见火腿人后，沉到水底，看见最后被落在水底的是青菱的尸体。
“她一个人被泡在水里那么久，谁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很冷。吴邪，我要把她带上来，吴邪，我要去把她带上来...........”
“好，好，我去把她带上来，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吴邪刚安抚住她，宽阔的空间里忽然响起一道破水声，“哗啦——”
他瞬间将手中的白光打出去，刹那，一张没有五官的红脸出现！
是火腿肠人。它从水中钻出来，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满是钢钉的青黑色骷髅。
“青菱，青菱！”
小哑巴想过去，但火腿肠人速度很快，一个纵身跃上水池边的石台，抱着骷髅，就朝角落的甬道跑去。
眼看着它的身影快消失在甬道口，吴邪忽然出声，喊了一句。
“齐羽！”
火腿肠人脚步一顿，接着，钻进甬道，消失不见了。
吴邪眸色加深，眉宇间显得凝重起来。
怎么会是他呢。
他也像陈文锦一样，身体开始变化了吗？
青菱的尸体被带走，小哑巴颓然地坐在水池边，怅然若失。她感觉自己好像经历了一场很真实的梦境，可心里传来的痛，却一直在喧嚣着告诉她，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影”一直在脑海中破口大骂，他还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
“艹**的这帮混蛋，死得不够，不够多！”
“应该用整个汪家，给青菱陪葬！”
对，小哑巴缓缓回神，看着自己的手心，没有割伤，也没有流血。
“对，我要给青菱报仇，让整个汪家陪葬。”
她咬着牙，恨意从牙缝中钻出来，杏眸里满是仇恨的怒火。
吴邪蓦然回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小哑巴，深谙的眸底晦暗难明。
这个幻象的作用，原来是这样嘛。
过了会儿，他在小哑巴身边蹲下，试探着开口。
“伊伊.......”
刚开口，小哑巴就忽然撞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用满是哭腔的声音问。
“吴邪，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和张起灵和江月说青菱已经死了。”
“青菱的尸体藏在水下那么多年，谁都不知道，大家也都不知道她的存在。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已经活得够痛苦了，为什么结局会是这样？”
“影”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尽是嘲讽。
（如果不是来到古潼京，看见这个幻象，有谁会知道青菱的存在呢？）
青菱的存在痕迹，随着祭祀的失败，随着前来抓她的汪家人一个都没能回去，永远埋在了沙漠深处。
如果不是这个幻象，谁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影”嗤笑道：（可怜呐，直到她死，张起灵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叫青菱的影子。）
（青菱，白荧，你们为他所做得这一切，真地值得吗？）
半晌，小哑巴才道。
“值不值得不是由我们说了算的，而应该是青菱。”
“...........”
沉默着，谁也没说话。
吴邪低头，看着缩在自己怀里的小哑巴，轻声喊她。
“伊伊？”
小哑巴应了声，忽然道。
“青青，伊伊........”
“吴邪，青菱的经历和我好像，名字也和我好像。会不会........”
后面的半句话，她没说出口，但吴邪懂了。
他扣紧她的肩膀，将她抱紧，沉声道。
“不会的，永远不会，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他对小哑巴这样说，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小哑巴没再说话，用力抱紧吴邪，将脸埋进那道清苦的烟味中使劲洗了洗。
才抬起头来，看着黑幽幽的水池，想起了青菱降神台上对自己说得话。
“吴邪，青菱死之前和我说........”
“她说，‘我还没见过张起灵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