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潼京，地下。
苏万追问道：“她看见了什么？”
黑瞎子：“你马上就知道了。”
女孩当时看了窗外一眼，又收回来，面色如常。窗户吹进来凉风，拂起她的发丝飘扬，丝丝缕缕，都有了生命。
黑瞎子问她，“上得去，下不来了？”
女孩就道：“不，我在兑现我的承诺，送你一个小礼物。”
就在这时，教堂外传来急促的步伐，伴随着德语和一些其他的语言混合，正在朝这里快速靠近。
窗外，手电的光束闪烁厉害，来的人似乎很多。
女孩就笑了，模样颇为俏皮。
“你的礼物来了，祝你好运，der Herr.（德语，先生）”
话落，她再次往空中纵身一跃，用伞柄弯钩钩住吊灯，直接荡向窗户，那是她早就准备好的逃跑线路。玻璃上有个洞，那抹白色身影直接从洞中钻了出去。
最后，留给黑瞎子的一句话是.......
“你的歌还不错，希望你能一直唱。”
看她拿砖后不下来，黑瞎子就猜到她要逃跑，所以眼下并不意外。
在面对急慌慌朝教堂赶来的人群时，他甚至还有闲心，走上台阶，站在十字架下，看着高墙上那块空砖的位置。手法很熟练啊，这技巧也是该死的熟悉。
而后，他侧眸，看向正中巨大的耶.稣画像。在这个角度下，分外慈悲。
“神啊，主啊，我现在信你，你能救我吗？”
“.........”
没有回答，耶.稣还是那样慈悲地看着他。
黑瞎子笑了下，转身，从容地走向教堂大门已经打开的白光里。
“看来神也救不了我.......”
.........
话落，至此，这个柏林阴雨，白裙女孩的故事，画上句号。
梁湾好奇地追问：“后来呢，你被人抓住了？”
黑瞎子就懒洋洋靠在墙上，“后面的事情我忘了。”
见他没说多说的打算，梁湾也就没问了。估计很惨吧，跑进教堂偷东西，虽然只是一块砖，鬼知道会不会被按起来揍一顿，或者挨一顿训。
至于这个故事，前半段的风格像异国浪漫，中途是恐怖灵异，神学探索，最后的结尾居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成了悬疑犯罪？
梁湾摇摇头，觉得这个故事有够波折，同时兼顾了多重风格元素，很难评。
苏万听完故事后，就一直低头思索。
黑瞎子看他神情纠结的样子，就戳了戳他。
“小家伙，有什么见解？”
苏万抬起头，就道。
“瞎子先生，听起来，你更像是被女孩骗了。我说的不是最后她逃走的时候，而是一开始你就被她骗了。”
“首先是教堂，白裙，打伞，年轻，这几个元素就把女孩和周围的人区分开来，显得非常特别。”
“你说你和其他人打听过，女孩在你遇见她的几天前，就一直在那坐着。”
“说明，她很可能是在钓鱼。”
黑瞎子似乎是觉得他的说法很有意思，于是道。
“你接着说。”
苏万继续道：“女孩的目地是偷砖，但她既然有能力自己独立拿到砖，又为什么需要找一个同伙呢？从故事的最后来看，她是需要一个替死鬼，来替她挡下外面的人，和认下偷砖的‘罪行。’”
“但说回来，只是一块教堂的砖而已，值得这么惊动吗？而且，谁会大半夜来教堂察看？除非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所以，女孩偷得很可能不是砖，而是更重要，更宝贵的东西。”
“东西，她一个人就能拿到手，但还有拿到后的追捕呢？所以，她需要一个替死鬼。”
“而瞎子先生......”
说到这里，他对黑瞎子笑了一下。
“你好像就是那个倒霉的替死鬼。”
黑瞎子耸了下肩，不置可否。
梁湾倒是听明白了。
“对呀，显眼的白裙，教堂打伞，年轻的岁数，这些都是在引人注意。她就是在等一个被自己吸引的人，从而拉人当替死鬼。”
“还有后面和你讨论什么神啊人啊的，其实都是在迷惑气氛，让你放松警惕。让你唱歌，应该是为了遮掩她凿墙时的声音，也是为了将其他人吸引过来，她好逃走。”
话到此处，她看着面前的黑瞎子。怎么感觉他有点可怜了，似乎被骗得很惨的样子，难怪忘不了人家。
苏万却还没说完，继续接上话题。
“而且，我对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也很困惑。瞎子先生，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黑瞎子：“我记不清了，总之很久了。”
见他不愿意说，苏万就只能自己分析。
“虽然你没有提到明确的时间，但是故事中却有关于时间的蛛丝马迹。”
“1.事情发生在柏林，你遇见女孩的时候，教堂里的孩子在为战争失去生命的人祈福。说明，刚发生战争不久，或者正在经历战争。”
“所以，我们可以把时间推向上个世纪。而关于柏林，有场很标志和'著名’的战争——‘柏.林.会.战'。1945年，是二.战.中，苏.军.实.施的最.后.一.次.战.略.性.进.攻的战.役。”
“先假设，故事发生在这场战争之后。”
“为什么呢？因为在二.战.结.束后，德.国.被分成了两.个.国.家，柏.林也有东.西.柏.林之分。”
“2.偷完东西后，外面有人来抓，其中有德语，还有其他的语言？”
“更能印证在当时的环境下，有多股势力。而且，我猜，教堂可能处于东.西.柏.林的分界线上，位置混淆，比较混乱。所以一出事，就有多方势力出现。”
“这也能说明，为什么女孩一定要有个替死鬼，这么敏感的地方，出一点事，可能都会被夸大。”
“3.你唱青椒肉丝的时候，有一句是‘肉丝，不是杰克的肉丝’。”
“如果你说的是《泰坦尼克号》的话，那个时候虽然已经发生了撞冰山事件，但电影却是在97年上映的。和你说的故事时间，间隔有点长。”
“这是个迷惑信息吗？”
黑瞎子摸了摸鼻子，“我就是瞎唱的，没多想。”
苏万：“好吧。”
“4.这个故事，真地是你真实经历的吗，瞎子先生？上个世纪到现在，你长得也不像白发苍苍啊。”
听话，黑瞎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不愧是黎簇那小子的好兄弟啊，都是一套一套的，你的历史学得不错嘛。”
苏万就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上这部分内容的时候，我刚好听得很认真。”
“所以，女孩偷得到底是什么？你最后又怎么样了？”
黑瞎子：“我能够告诉你的是，她偷得的东西，和一条命有关。”
苏万讶异道：“偷......人？”
总不会是偷走了他的心吧？
"至于我怎么样，“黑瞎子摊开手，“你看到了，我还活着。”
梁湾这时回过味来了。如果，故事里的“砖”很重要，“偷砖”有什么样的后果？黑瞎子一定是知道的，那么他为什么还是去赴约了呢？
只有一个答案，他清楚后果，并且是自愿的。
事情一下子有了反转，梁湾不禁紧张和激动起来。很可能，黑瞎子早就知道女孩是在“钓”自己，也知道她想干什么，但他还是咬上了这个危险的鱼钩！
为什么，因为女孩要偷的那个东西，真地很重要吗？所以，他愿意帮忙。
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思及，她看黑瞎子的眼神，一下子复杂起来，这个人比看上去要难懂得多。
“好了，故事说完了，”黑瞎子收了话头，“该来说说我们现在的困境了。”
梁湾知道他是在说黎簇，于是主动问道。
“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
黑瞎子拨了下鼻梁上残缺一片的墨镜，看向她。
“我等你说这句话等很久了。你能不能把黎簇找回来？”
“尽量让他再坚持三天，我可以教你从这里出去的方法。”
梁湾：“你自己动不了？”
黑瞎子伸了伸自己的手。他的皮肤里有东西在动，密密麻麻，就在皮下很浅的地方，纽扣一样大，看起来是活的小虫子。
梁湾吓了一跳。
苏万：“瞎子先生原来你爱好这么特别，皮下纹.身。”
“有些人不在，就会很艰难。”
黑瞎子垂下手，把自己的背包甩给梁湾。
“这个交易很公平，你接不接受？”
梁湾选择接受，接着拿出自己背包里的古潼京陵墓平面图，她藏得很隐蔽。
展开图纸时，她不禁想起那个让自己觉得熟悉的女孩，上次女孩翻察她的包，似乎没看见这幅地图。
他们这些人落下地底，而那个女孩呢，去了哪里？她不禁有些好奇，于是问了黑瞎子。
黑瞎子正在看那张平面图，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
“她被送走了。”
一旁的苏万举起手，“我知道，她肯定是被吴邪送走了。”
说完，又不禁有些感慨。
“唉，这里蛇也多虫也多怪物也多，要我是吴邪的话，肯定也不愿意她在这里待着。还是吴伊舒服，早早脱离了危险。”
他靠在墙上，开始羡慕起了被送走的吴伊。
梁湾心道，被送走？那看来那个恐怖的吴邪对她还不错嘛，不舍得她在这里遭罪。不过，她走了，自己也没办法探究那种熟悉的感觉了。
想到此处，梁湾不由有些颓丧，女孩那条路是走不通了，还是得靠自己。
黑瞎子在平面图上指出一条路线，道。
“我没有走到那么深过，但是按照我的经验，这条线路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跟着血迹走，他一定有很严重的外伤。”
说着，他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支喷雾剂。
“这是石粉喷雾，蛇柏非常讨厌这种石头，本来想拿给你防身的。不过，既然你身上已经有了蛇柏根须，它的作用就不大了。”
“不过，有备无患吧。”
梁湾接过那支喷雾，疑惑道。
“蛇柏根须？”
苏万就解释道：“对，吴伊给的，鸭梨悄悄在我们身上都放了，你肯定也有。”
梁湾翻遍了自己的衣服和背包，果然找到一根粗糙的蛇柏根须，不由握紧。
吴伊给的.....那个女孩和她想象的真地不太一样.......
“对了，既然我们都有，”她忽然想到，“你怎么没有啊？”
这个戴墨镜的不是和吴邪一伙的嘛，女孩都给了自己，怎么他没有？
梁湾：“还有你身体里的虫子，也是蛇柏造成的？蛇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对它了解多少？”
黑瞎子撑着地，坐起来一些，背靠着墙壁。
“你的问题还真不少啊。”
“准确地说，蛇柏不是一种植物，而是一种复合体。”
“这东西似乎被人改造或添加过东西，内里的结构很复杂。但因为不可能有机会将树干剖开看里面的东西，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它无法自己消化食物，只能和甲虫类昆虫共生，大部分时候，共生的甲虫都是致命的。”
“至于你们说的吴伊，拖她的福，蛇柏再次进化，彻底苏醒。我这个倒霉蛋，只是想过去察看一下情况。”
“然后，”他伸出自己的手，密麻的小虫在皮肤下游走，“就这个鬼样子了。”
事实上，当时小哑巴放血喂完蛇柏，迎面就遇上单独来察看“蛇柏异动”情况的黑瞎子。
小哑巴看见他有些意外，下意识将放血的手臂往背后藏了藏。
黑瞎子：“别藏了，就你那个伤口，瞎子都看得见。”
这话一语双关。
小哑巴也不隐藏了，直接道。
“你能别告诉吴邪吗？”
黑瞎子：“这不是我不告诉他，他就能不知道的事。”
蛇柏异动，他察觉到了，吴邪还能察觉不到吗？
小哑巴没说话，只是坚持地看着他。
“好吧，”黑瞎子耸肩，摊开双手，“我不告诉他。”
反正他那狗徒弟精得很，自己能发现。
小哑巴弯唇笑了下，“谢谢。”
话落，她转身回去，掰下蛇柏的一截根须，递回来。
“给你。”
有这个，蛇柏就不会攻击他了。
黑瞎子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白色粉末，灰尘乱扬。
“我有护身法宝。”
他没接，小哑巴也没勉强，错身经过他身边时，多问了一句。
“你有什么话，要带给江月吗？”
黑瞎子推了下鼻梁上的墨镜，若有所思道。
“她嘛.........”
........
小哑巴一走，黑瞎子就好奇地凑到蛇柏面前近距离观察。
蛇柏当时吸饱了血，正是满足犯倦的时候，按理说他又有石粉，不会被攻击。
哪知道，他就是这么倒霉，蛇柏一个“饱嗝”打出来，无数小虫争先恐后地上他的身。
大受虫子欢迎的黑瞎子，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早知道，就该拿截树根的，现在好了.......”
.........
想到此处，黑瞎子从怀里摸出一支试管。
“这是一种血清，打开之后可以驱除甲虫，但是效果轻微，血清接触氧气之后，会很快氧化，要谨慎使用。”
梁湾看了看试管，里面的液体非常少。
“你体内就有那种虫子，你自己不能使用血清吗？”
黑瞎子：“这只是血清，不够三个人的用量。我只能保证甲虫不会爬到我身上，无法保护其他人，甚至顾及不了全身。”
梁湾：“但是你快死了。血清制剂，本身应该是内用的，可以用它来救你的命。”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只带了一支？”
黑瞎子：“原材料比较稀缺，采血的主体太少。”
“我答应过别人要把这件事情做到，所以，这东西在你身上的价值更大。”
梁湾就叹了一口气，从苏万的背包里找到一支空的注射器，从水壶里抽出水，稍微清洗了一下，打开试管，将水注进去。
黑瞎子：“已经是稀释状态了，注水只能让心理上好过一点，效果不会增加的。”
梁湾没理他，把里面的血清吸入注射器，压出空气，抓过黑瞎子的手，一下注射了进去。
黑瞎子错愕之际，血清已经注射完毕了，梁湾的动作很熟练和迅速，开始在收拾背包。
“这东西苏万用过，你祈祷他不要有什么传染病吧。”
苏万在旁边抗议，“我身体好得很，无各种疑难杂症，连尿尿都是正黄色！”
梁湾看了他一眼，“正常尿液是淡黄色，太黄说明你可能有黄疸。”
黑瞎子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东西很珍贵的，没有这种血清，你很可能回不来。”
梁湾将包背好，站起身，正经道。
“首先我是个医生，然后才是个迷茫自己命运和过去的女人。不像你们，从头到尾都是贼相。我知道自己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苏万颇为崇拜地仰望着她。
“湾姐，我感觉你在发光，医生的圣洁光芒。”
梁湾拍了下他的脑袋，苏万就开始控诉自己是个有脑震荡倾向的伤患。
黑瞎子看着她，“医生，没了血清，你接下来的路危险会翻倍。”
梁湾满不在乎地举起自己手中的蛇柏根须。
“你不是说，这个也有用嘛。”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那个女孩拿剑对准过她，但是她更愿意相信女孩。
或许是因为她对女孩那种熟悉的感觉在作祟吧，或许是因为女孩明明不信任她还愿意多给出一根蛇柏根须吧。
黑瞎子笑了下，“行，”然后撑着墙壁起身，从她手腕的红绳手链上牵出一根极细的红线。
梁湾有些诧异，“这是？”她的手链脱线了？
黑瞎子：“这根线可以定位你的位置。”
手链是女孩给自己的，那红线也和她脱不了干系，梁湾不禁皱紧眉头。
“是怕我跑？”
黑瞎子：“它能定位你监视你，也能保护你，看你怎么理解。”
毕竟他不是江伊，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梁湾敛下眼眉，看着自己腕上的红线，很长很细一根，一头在她的手链上，一头延伸出去，进入了黑暗。
半晌，她抬起头，亮起手电，推门出去。
“我往前走了。”
她的背影颇为洒脱。
黑瞎子看着她离开，无奈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没一个听话的。”
怎么身边净是些不听话的小鬼。
“呜呜—呜呜——”
苏万在旁边抗议，他之前想说话，被黑瞎子捂嘴好久了。
瞟了他一眼，黑瞎子恍然回神道：“忘了，还有你，”然后放开了手。
苏万瞪着他，“你为什么骗她？”
“鸭梨明明不在那儿，我们看到他掉下去的，你把她骗得继续往前走，你不内疚吗？你们有什么目地？”
黎簇引爆c4的时候，他们看着人掉下断层的，黑瞎子为什么要骗梁湾继续往里走？
黑瞎子倒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
“你以为这儿，就我们这些人在折腾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