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衣一边为魔兽贪的目的感到心惊,一边和化作人形的子规用微弱的灵力为兰迟治伤。
云天青抱着一只红色鸟儿和温酒从太平古楼出来时,看着浮空而立的卿阳和她身前的黑色气团也震惊不已。
四周的妖族和无晦门人死的死,伤的伤,都在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本该毁灭的魔兽贪。
太平古楼一时格外安静,眼看着那黑团越来越大,渐渐化作诡异的人形,浑身缭绕着诡魅的气息。
在云天青怀中幽幽醒来的铃腰看到的正是如此怪异的场景,头一转又恰好看到受伤的兰迟。
“阿迟!”
铃腰化作人形踉跄着从地上爬起向兰迟奔去,惊惧地抚摸着他腹部狰狞的伤口:“和光剑!”
和光剑是卿阳的佩剑。她,已被罗睺眼控制了?
“把他交给我!”铃腰对受伤的百衣说道。
魔兽贪已完全成形,带着卿阳将来袭的云天青和温酒狠狠地击下楼去,扫开棣棠和春晓两个障碍后就要彻底断送他们的命,却又被奋勇而上的无晦门人截住。
眼前的几人战成一团,缩在焦壁残垣里的众妖悄声商议:“现在怎么办?帮哪边啊?”
提溜着绿豆眼的□□妖道:“安知蕴都死了,百妖笔无主,咱们还蹚什么浑水!走为上啊!”
“可是咱们去哪儿啊,极乐山不待见我们,无垢城也毁了,难道真要做那山野精怪?”长耳犬妖念念不舍道,“我挺喜欢人间的日子的。”
□□妖斜睨犬妖一眼,起身就要走,其他妖见状也纷纷跟着。
这时树妖拦住众妖道:“等等,你们还不能走。那个蓝衣女子额头上的黑纹你们可认识?”
众妖摇摇头,好奇地看着树妖。
树妖悄声道:“我曾听老林里的树爷爷说起过,那可是千年前毁了神妖人的魔眼,见妖杀妖,见神杀神呐!那魔兽贪搞这么多,我看就是为了开启魔眼。”
“千年前我们失去了妖族的栖息地,连神族也深藏起来。如今这魔眼再现,还不知又将面临怎样的浩劫。你们说,这时我们能走吗?”
众妖茫然地点点头,好像是不能走。
可是,见妖杀妖呢,好像也不能不走。
就在众妖犹疑之际,卿阳已将云天青几人逼入绝境,魔兽贪却被无晦门的伏魔阵困住。
法阵中死死挣扎的魔兽贪见卿阳双手轻颤,总是不愿下死手,怒火中烧,手中魔琴一现就要扰乱卿阳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的神智。
而一侧的铃腰为兰迟补好伤口后,嘱咐子规和百衣照顾好他之后,便化作原形,凶猛地朝正要下杀招的卿阳冲去。
卿阳被冲击得倒退,而铃腰也被剑光震伤,但她没有时间疗愈,回身朝卿阳飞去,试图用真言之鸣唤醒卿阳迷失的神志。
仅仅开了七萼黑纹,她还有救!
其他人则专心对付着魔兽贪,不让它再去影响卿阳。
铃腰不断地啼叫着,哪怕已是泣血之状也绝不退缩。
被铃腰围着的卿阳丢了和光剑,浑身颤抖,额际布满冷汗,脑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怨怼、咒骂、哀嚎、愤怒、哭泣……
就在卿阳还在苦海中挣扎时,魔兽贪已经破了伏魔阵,重伤云天青众人。
魔兽贪抓了温酒,又朝向兰迟奔去,它知道这两人对卿阳很重要。杀了他们,罗睺眼一定能重现镜洲!
受伤的百衣和子规根本阻挡不了魔兽贪!千钧一刻,烛天从兰迟胸口钻出,挣脱僵硬的纸鹤之躯蓦地燃烧起来,化作大火阻挡了魔兽贪。
正悠悠醒来的兰迟见到这一幕,泪水瞬间夺眶而出。离开梦谷前说好的,等找回食梦貘之后就去寻火晶石为它重新炼制一具身体,不惧火炼,不怕水侵,还能重新拾回它的御火之力。
他颤抖着手想要去捡回地上正被燃烧的纸鹤残躯,却被百衣和子规拖着避开魔兽贪的攻击。
众人再次拖住魔兽贪,抢回了奄奄一息的温酒,而被铃腰呼唤的卿阳却仰天一啸,将铃腰震倒在地。
魔兽贪手中琴声愈急,卿阳双眼通红,手持和光剑,雷霆万钧地向众人步步迈进。
危急关头,众妖一哄而上,誓要灭了这魔眼!
这时,随着一声高亢的清唳响起,巨大的青鸟拖着长长的尾羽仰天而起又俯冲而下,直向魔兽贪而去!
被青鸟之音灌耳的卿阳短暂地恢复了神智,见到周围死伤无数悔恨不已,但这时一群妖围了上来,每一个都叫嚣着要杀了她。
卿阳看着眼前嫉恶如仇的众妖,恶念入心,凭什么她就得死!
卿阳刚一剑挑掉了蜥蜴妖的长舌头,又蓦地止住了。
卿阳,你在干什么?
凤凰火重伤了魔兽贪,可兰迟也被它的魔气缠住双翅,只能用尖爪疯狂地抓挠。
但魔兽贪有形无体,兰迟此举根本伤不了它,反倒是不停的高唳刺挠着卿阳和魔兽贪的心神。
卿阳借着这短暂的恢复扔了和光剑,闪到魔兽贪身后一掌盖头!
魔兽贪因痛大叫一声,放开兰迟怒斥道:“你在做什么!”
卿阳金蓝的衣裙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她的右手掌还浮于魔兽贪的头顶,不断地汲取着它的力量。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吸了你!生于恶念,死于恶念,用你的话来讲,你也是不枉此生了!”
卿阳畅快地大笑,强大的力量一次次挡住试图靠近的兰迟,额际的九萼黑纹已经全开:“小小魔兽也妄图控制我,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魔!”
眼见她的双眼已渐渐失了眼白,兰迟围着她不停地唳叫,却唤不来卿阳的一丝侧目。
魔兽贪没了人形,只剩一团黑雾在扭曲:“哈哈哈哈……你就算吸了我,我也不会消失。每当夜深人静,在心底的最深处,就有我的存在!”
笑声戛然而止,卿阳打了一个饱嗝,看不见瞳孔的乌黑双眼紧紧盯着场下的每个妖和人。
“接下来,该你们了呢!”
卿阳刚要对众妖出手便被兰迟展开双翅拦住。
“你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喜欢!”卿阳微蹙眉头,闪身向众妖攻去,笑道,“我还是喜欢他们这种亮晃晃的恶意,真是美味!”
然而卿阳还是没有得逞,她再次被摇摇晃晃的温酒拦下。
卿阳怒了,她真的很讨厌这些人看她的眼神,爱意、期望、希冀她统统不需要!
“谷主,你不记得兰迟和温酒姑姑了吗?还有梦谷,天青和铃腰啊!”云天青抱着陷入昏迷的铃腰大声呼唤。
“阿阳,我是姑姑……”温酒慈爱地看着卿阳,破阵子尚未出体,还有一线希望的。
兰迟落地化作人形,用手小心地尝试触摸她的脸:“卿阳……我是兰迟。”
卿阳浑身颤抖,脸色狰狞,语无伦次地发泄着自己的痛苦。
西海的贪婪无知,琅州的阴差阳错,无垢的人妖之乱,还有她游历镜洲百年见过的复杂人心让她痛苦不堪。
卿阳跪倒在地,想起了她答应过阿父做顺心之事,答应过翙羽此生不让罗睺眼重现,对姑姑说要做对人间有用的神,还有兰迟无言胜有声的笛声。
兰迟和温酒一左一右,将手放在卿阳的肩上。
许久没有动静,众人期待着。
忽然金光大盛,卿阳击飞兰迟,召回和光剑猛地回手,穿胸而过。
卿阳含泪的双眼死死盯住温酒:“……帮我!”
温酒悲痛不已,捏碎了手中的元灵珠,那是卿阳很早之前就给她的。
感受到剧烈的痛楚,卿阳反而露出了安心的笑容,随晨风消散在天地间。
“兰迟,对不起了。”
太阳升起,光照大地,化作青鸟的兰迟追随着卿阳散去的魂灵,如孤鸿般向天边飞去,留下声声悲切。
二十年后,极乐妖山不归林,这里每一棵树都挂上了招魂羽,只听一声清鸣,泛着青蓝光芒的青鸟落入林中化为俊秀公子。
他一片一片地查看,可惜翻遍了整片林子的招魂羽都没有看到自己期待的身影。
他也不失落,唇角反而露出微笑,一挥手将所有的魂灵聚在一起,接着便化着青鸟,带着这些亡魂向幽冥而去。
“这是今年第一百零八批亡灵了吧?他这是打算抢了黑白无常的活计吗?”云天青怀抱双手,倚着一棵树道。
“温酒心已死,回了长生仙池闭死关。他存着一份希望,或许对他来说是好事。”铃腰握紧了云天青的手,苦笑道,“说不定哪天真的能感动上苍呢?”
见铃腰红了眼,云天青急忙端正起来,拭去她眼角的泪珠,紧紧地抱着她:“谷主的死,你切莫自责。”
就在两人伤情之际,他们身后的天空之上,青蓝白芒的青鸟飞来,与一只白鸽正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