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平等院凤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他是在床上醒来的——昨天他几乎看到天亮，不过终归是没有莉莉娅丝那种强悍的体质，最终睡在了电脑前。
不出意外，大概是莉莉娅丝把他挪过来的。
至于怎么挪……他拒绝想象那个诡异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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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房门，平等院凤凰发现，除了北面的窗户，其他窗户都被厚厚的窗帘遮住了，于是房间的光线便有些昏暗——这倒是有了血族住宅的样子了。
他在别墅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莉莉娅丝的影子，便推开了门准备出去找。
然而阳光照在脸上的那一刻，他却愣住了。
淡蓝的绣球、紫红的蔷薇、洁白的铃兰……还有许多他认不出来的花，在阳光下肆意地盛开着。姹紫嫣红，错落有致。小汪在花丛里追逐着蝴蝶，闹腾得不亦乐乎；菲尼克斯懒洋洋的窝在门口的垫子上，翻着肚皮晒太阳。耳边还不断传来燕子叽叽喳喳的叫声，转头便能看见有屋檐下的燕子窝，两只刚齐毛的小燕子正张着嘴，等待着投喂……
这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和昏暗的房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至于平等院凤凰都怀疑是自己开门的方式不太对。
这是血族住的地方？
不确定，再看看。
“凤凰，我在后花园，帮我带三朵百合，两朵盛开，一朵花苞，茎留三十五厘米。”清冷的声音从后院传来，阻止了他重新开一次门的冲动。
还真是会支使人，没开错门。
虽然心里这么吐槽着，平等院凤凰还是摘了莉莉娅丝要的花，然后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路向后院走去。只拐了个弯，便看见凉亭的一角，以及垂下来的、绿意葱茏的藤蔓。藤蔓掩映下，是正在插花的莉莉娅丝。
莉莉娅丝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了声谢，便又继续摆弄花枝。
“没想到你爱好还挺广泛的，又是画画又是插花的。”
“这不算爱好。记忆里有些模糊的画面，画着画着，会想起来一点什么。我父母很喜欢花花草草，我和我妹妹的名字，莉莉娅丝，莉莉安娜，都是百合花的意思，这是我妈妈最喜欢的花。我想如果多接触他们所喜欢的花草，也许能恢相关的记忆。而且，花很好看。”莉莉娅丝解释道，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她低垂着的眉眼认真又专注，衬着垂下的绿色藤蔓和不远处爬满院墙的蔷薇，像是一副美丽的油画，凉亭的柱子似乎恰好成了画框，框住了这幅会动的画，映入少年的眼中。
花确实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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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一只麻雀跳了进来，叽叽喳喳地在桌子上蹦跶。
“抽屉里有鸟粮。”
“又是你养的宠物，叫什么？”
“夏尔，在阳台的玻璃上撞晕了。”
平等院凤凰拿鸟粮的手一顿。
难怪昨天那群鱼里没有夏尔，原来搁这呢，还是个傻鸟。
他腹诽了一句，随便抓了一把鸟粮，往凉亭外一撒。小麻雀追过去，蹦蹦跳跳地在地上捡食。
“用亲人朋友为宠物命名是血族的传统？”
“应该没有这种传统。”
“那你怎么这么取？”
“脑子里冒出来的，有些名字是我恢复记忆后才想起来属于他们……”
因为不想忘记，所以潜意识作祟？平等院凤凰想起了那一墙的记忆碎片，默了一下，道：“那菲尼克斯呢？你怎么捡到它他的，还取了这么个名字？”
“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受了很重的伤，我当时觉得他活不了多久，但是我第二天路过那个路口的时候，他还有呼吸，我想到了你——虽然身体脆弱，但精神很顽强，就救下了他……”
平等院凤凰：……
“算了，当你在夸人吧。所以这个名字的寓意是重生？”
莉莉娅丝动作顿了一下，道：“我没有想到这个点，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毛色像……”
“滚，我那是头发！”
“没什么差别……”
平等院凤凰脑子里灵光一闪，试探道：“你是不是不会取名字？”
莉莉娅丝的手停顿了顿，道：“我确实……不太擅长取名字。”
平等院凤凰忍不住笑了一下。
原来是取名废。
“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莉莉娅丝轻哼一声，调整好最后一朵花，“我弄好了，去吃午饭吧。”
“我有理由怀疑自己是午饭。”
‘如果你愿意，可以是。”语气也染上了一点笑意。
“婉拒了哈。不过，你这里这真的有我能吃的饭菜？”
“早上我派人买了……”
……
莉莉娅丝从地下室的小血库里倒出一份A型血，回到一楼，打开专用的加热杯垫，用37度的温度热着自己的午餐。
平等院凤凰正煎着三文鱼，鱼肉和香料的味道在滋滋的油花的滋滋声音中散发出来。对于莉莉娅丝来说这并不算是一种香味，可她也不觉得难闻，甚至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某些泛黄的记忆苏醒，当年在那个德意志边陲小镇的家中，似乎也有类似的一幕。
【炉火跳动，炖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水雾裹着香料和肉的味道，弥漫开来。美丽的女人拿着汤勺舀一口品尝，惊喜地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露出明艳的笑容，男人也看着她笑。
就仿佛一对平凡而幸福的人类夫妻。】
这是莉莉娅丝的父亲和母亲。
可是，血族为什么会在人类的灶台前？
莉莉娅丝愣怔了片刻，随后垂下眼眸，默默地看着手中鲜红的液体。
原来是这样啊……
·
“喝个血这么讲究！”平等院凤凰瞟了一眼，吐槽，却也将莉莉娅丝的思绪拉了回来。
“加热到人体的温度，口感更好，就像你们人类更喜欢吃熟的食物一样。”
平等院凤凰不想在吃饭的时候吐槽这个话题，便将煎好的鱼肉盛出来，道：“关于昨天的问卷调查，我看了一些内容……不过你们血族是不是没有隐私概念，什么都能说？”
莉莉娅丝沉吟了片刻，道：“很多类所界定的隐私概念，在我们的观念里确实不是隐私。我们在一定条件下能够以思维或者说意识直接交流，受这种交流方式影响，血族确实比人类更‘坦诚’。”
“思维透明？”平等院凤凰又磕了几个鸡蛋，搅着蛋液问。
蛋液入锅，慢慢凝固。
莉莉娅丝摇头，抿了一口加热好的血：“并不是，这是一种双方都同意才能进行的信息交流活动，内容也可以由我们控，只是信息的交换效率比说话快很多。血族之间也存在争斗，不相熟或者敌对的血族也不会这么交流，当然也有一些方式可以强行探查记忆。”
“比如你那张思维导图上的秘术？”平等院凤凰卷好凝固的蛋液，倒上剩余的蛋液。
“那是用于人类的秘术，对血族记忆的探查更危险一些，需要借助一些媒介。你的水开了，可以下面条了。”莉莉娅丝提醒，又道：“此外，我写下那些，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想了解你，也愿意被你了解了。所谓，以心换心。”
她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平等院凤凰，暗红的瞳子幽深如井，井中的水清晰地映出少年的模样。
平等院凤凰的手停顿了一下，别开目光。
很快，笔直的面条入锅，没入水中。
“我不适应你们血族的交流方式，做不到你这样坦诚。”他低声说。
“没关系，不想说的事情你可以不说。”
“好。”
·
“对了，以后再写这种给我看的东西，用日语。”昨天他四分之一的时间花在了查单词上，法语水平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嗯，我记住了。”
面条被水浸湿，很快变得弯曲柔软，散发出面食特有的香味。
……
“我对你的第一印象，确实很糟糕，要不是有血契，早跑路了。”
“很抱歉，那时候我刚醒来，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没有其他办法。血契，等我再恢复恢复，明年差不多就能解除了。”
“也不是指责你，后来血契也救了我一命，算是因祸得福了。”
……
“你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我没有道德洁癖，你别再随便杀人放火就行……”
……
“性格这种东西三言两语说不清，虽然有时候你挺气人的，但我并不讨厌……这是纯蛋清的煎蛋，要不要来一口。”
“啊——味道一般。”
“那你给我吐出来！”
……
往日的那些不快终是彻底烟消云散，人类与血族之间的隔阂也开始渐渐崩解……